“国粮第一硕鼠”刘宪鲁

2009-10-19罗丹光

检察风云 2009年15期

罗丹光

受贿878万余元,挪用公款500万元。本已退休四年的刘宪鲁,没有想到自己的晚节即将以无期徒刑这样的罪名终结。

在吉林省会长春的街头问路,提及刘宪鲁,应者或已茫然;但说起坐落于长春中轴线人民大街的新吉粮大厦,几乎所有人都能立即指出方向。这栋外形动感现代的大厦,既酷似吉粮集团主营产品——玉米的外形,又判若独特的风帆造型,被公认为长春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在退休之前的十年,刘宪鲁将吉粮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三位”集于一体,权倾一时。由他打造的吉粮帝国,全称吉林省粮食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在全国省级粮食企业中排头第一,在全国500强企业中曾名列第156位。在吉林省属企业、吉林省十强创汇企业中,均列第一位。

2009年6月26日,刘宪鲁案一审宣判,该案名列吉林省人民检察院通报今年上半年“重特大案件”第一位。刘宪鲁犯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子长春经济技术开发区财政局原局长刘庆中犯受贿罪被判6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10万元。

刘宪鲁自1996年组建吉粮集团,一手将其壮大。由于它是中国除中粮集团之外唯一一家具备粮食出口经营权的企业,刘氏无疑成为全国粮食企业的主要领军者。如今,他以建国以来最大的粮食硕鼠,置曾经风光无限的吉粮集团于尴尬境地。

在刘宪鲁身后,一方面是粮价高涨,甚至是一触即发的粮食危机;一方面是作为吉林省龙头企业的吉粮集团等待一次转身。或左或右,或进或退,这是中国粮食系统中的一个醒目缩影。

庭审见亲属勉强微笑

“咔,咔……”刘宪鲁戴着脚镣,低着头一步一步从候审室挪进法庭。映入众人眼帘的刘宪鲁,满头花白的头发,戴一副近视镜。

2009年6月26日14时,白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刘宪鲁一案公开宣判。

刘宪鲁迈进法庭第三步时,抬头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家属和朋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后便将头低下。而旁听席上刘宪鲁的妻子,微微起身想对刘宪鲁说点什么,看到刘宪鲁低下头后,又将话咽了下去。

早在4月14日,公诉机关白山市人民检察院就刘宪鲁案向白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后者于同日受理并依法组成合议庭,于2009年4月28日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经审理查明,刘宪鲁涉受贿和挪用公款两宗罪,起诉书所列罪状达43条。

一审法庭审理判定,刘宪鲁利用担任吉粮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的职务之便,与其子刘庆中及个人收受他人人民币8780944.10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个人决定以单位名义,挪用公款人民币500万元给其他单位使用,谋取个人利益,其行为已构成挪用公款罪。其子刘庆中利用其父刘宪鲁的职务之便,收受他人人民币187万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

一审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刘宪鲁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子刘庆中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10万元。

法庭宣判持续了10余分钟,每次法官宣读受贿或者挪用公款时,刘宪鲁都将眉头皱一下,整个宣判过程刘宪鲁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父子二人在庭上均未提出上诉。

随后,刘宪鲁明确表示拒绝接受当庭采访,并要求法警将其带出法院。望着刘宪鲁的背影,部分站在旁听席的家属和朋友,将手放在椅子靠背上,将脖子尽力的伸长,眼睛不肯眨一下。

晚节“不保”

有关刘宪鲁涉案被查的消息,最早在2008年3月开始传播。

刘宪鲁曾是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在2008年全国两会召开期间,吉林省赴京人大代表团内部即开始对刘案有所私传。

但官方的消息姗姗来迟,直到4个月后的7月22日,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在通报2008年上半年案件侦查情况时,将刘宪鲁案列在“重特大案件”第一位。其时,官方通报刘宪鲁涉案金额为受贿1000万元,挪用公款1000万元,始称“两个一千万元贪腐案”。

通报显现之时,刘宪鲁已由之前的“双规”审查转为逮捕,由此进入司法程序。

已正常退休三年的刘宪鲁此番突然案发,出人意料。不过,亦有其老部旧员直言,刘宪鲁绝对当权多年,其腐败之事自非一日之机,“落马被查是迟早的事情”。

实际上,在刘被查前后,已有吉粮集团及关联公司数名高管卷入检方调查。

据《财经》杂志报道,吉林省辽源市西安区检察院接手的吉粮集团贪污贿赂系列案件之一,即包括吉粮集团原子公司吉林省慧泽油脂有限公司总经理段连海。

慧泽油脂,曾经是吉粮集团国有独资子公司,在2005年10月脱胎换骨为一个股份制企业,其法定代表人及高层管理者无偿持股30%。事出蹊跷的是,2007年以来,这家原国有企业的工会职工集体上访,披露公司改制前拖欠职工工资421万元被转为企业年度调整(盈余),用于高管无偿持股。据说段连海就是因为这份控告案发。刘宪鲁的挪用公款与受贿细节,也随后进入吉林省纪委和省检察院有关专案组的视线。

吉粮集团在刘宪鲁当政期间,拥有超过30家子公司。如此大量的子公司及数以千计的老部下,为刘氏的贿金提供了广泛的来源。至于涉嫌挪用公款1000多万元一事,据说主要用于有关方面的房地产开发,以及一起旧案。

旧案所指是在2000年2月至10月,吉林省农发行支持、配合吉粮集团进出口公司挪用政策性粮食收购贷款1.2亿多元,直接用于与农业发展无关的中外合资企业进行项目投资,至今无法收回,造成贷款全部损失的严重后果。刘氏对这些贷款的1000多万元被挪用承担直接责任。

这是经国家审计署专项审计出来的案件。审计原来指向农发行各项贷款管理情况,并延伸到企业才显出惊天大案。来自《财经》杂志的报道称,这是自1998年粮改以来,全国罕见的银企“合作”挪用粮食收购贷款并全部损失挂账的案件。

难过亲朋腐败关

一审法院审理查明的细节,证实了之前各方的猜测。

据法院认定,1995年,长春市新三合公司法人代表东方为得到时任吉林省粮食厅副厅长的刘宪鲁对其生意上的帮助,与于力、李永昌联系并商量,由东方出资人民币155万元,为刘宪鲁的女儿刘彤及女婿李军夫妇办理移民加拿大的手续。于力将此事告诉了刘宪鲁,刘宪鲁表示同意。

时至1999年,刘彤夫妇以技术移民方式移民到加拿大。之后,于力战友王向阳的姑父王文扣除办理移民的费用将剩余的10.3万加元分多次汇入刘彤在加拿大的账户。

刘宪鲁为给儿媳接孩子上下学,曾两次向下属索要轿车。

2001年10月,刘庆中找到父亲刘宪鲁,提出借一辆轿车给妻子张朝晖用于接送孩子上下学。刘宪鲁便找到吉粮集团下属收储公司经理朱铁军,朱铁军听后安排公司业务合作伙伴大连生威公司经理赵毅,为刘宪鲁买了一辆新捷达车并交给刘庆中,因张朝晖不习惯开手排挡汽车,刘庆中又向刘宪鲁提出换一辆自动挡本田轿车,刘宪鲁再次找到朱铁军。朱铁军让赵毅以人民币29.8万元买了一台本田轿车送给了刘庆中。赵毅将该购车款及装饰费用合计人民币35万元,以仓储费的名义挂在吉粮集团收储公司的应收账款中,由吉粮集团收储公司支付该款。

2003年刘庆中在征得刘宪鲁同意的情况下,将该车以29.5万元卖给吉粮集团科技信息公司。后刘庆中用该卖车款购买了一辆奥迪A4轿车。

在刘宪鲁的绝大部分受贿金额中,主要来自于吉林标志性建筑——吉粮大厦办公楼工程的建设。

行贿者原吉发房地产公司经理于洪义,为感谢刘宪鲁在承建新吉粮大厦办公楼工程中给予的关照,于2002年春节在刘宪鲁家送给刘人民币10万元;2004年1月为刘宪鲁女儿刘彤购买宝来轿车一辆;2004年中秋节到刘宪鲁家送给刘人民币10万元;2004年初在刘宪鲁家送给刘1万美元。

于洪义的贿赂并不止于此。2005年10月,刘宪鲁以借款为名向于洪义索要人民币30万元;2005年10月,刘宪鲁以到伊通寺庙还愿为名向于洪义索要人民币10万元;2005年春节,于洪义到刘宪鲁家送给刘人民币10万元。

又如2002年初,原长城建筑安装公司实际所有人李永昌为感谢刘宪鲁对其生意上的帮助,在大连以李永昌弟弟李永成的名义为刘宪鲁购买了一套住宅,建筑面积190平方米,价值人民币70余万元。2005年刘宪鲁的妻子赵文英在刘宪鲁的安排下将房产证交给刘庆中,由刘庆中通过宽城区法院以虚假债务诉讼的方式,将该处房产产权人由李永成变更为刘庆中。

刘宪鲁贿款中有上百万元经其儿子刘庆中获得。

2001年,宏洋实业公司经理杜弋飞找到其高中同学刘庆中,提出让刘庆中找刘宪鲁帮助承包吉粮集团新吉粮大厦网络工程,并许诺给其好处。2002年4月,刘庆中、杜弋飞通过虚假出资,注册成立了中通信息公司,刘庆中以虚假出资方式占60%股份。此后,刘宪鲁擅自改变原计划公开招标的信息网络工程,指示分管工程的副总袁维森将1100余万元的工程交给中通信息公司承建。中通信息公司获利400余万元。杜弋飞送给刘庆中人民币162万元。

为继续承包吉粮集团的后续网络工程,2003年12月,刘庆中提议,将中通信息公司并入吉粮集团新成立的吉粮科技信息公司,由杜弋飞从中通公司承包吉粮集团网络工程所得利润中提出25万元现金,以王秀成的名义给刘庆中在吉粮科技信息公司存入25万元股份。

刘宪鲁的两个十年

说吉粮集团是粮食经营企业的“航母”,并不为过:

——麾下集结着20家全资子公司、7家控股子公司、5家参股子公司;

——刘宪鲁从履新至卸任,集团资产总量增长6倍,销售收入超过10倍,国有资本年均递增10%,年创效益超亿元;

——1999年获玉米出口经营权后,共出口玉米2700多万吨,出口总量占全国60%以上!

显而易见的是,驾驭这艘“航母”不易,刘宪鲁能稳稳地操纵着舵轮直至其卸任,或已是奇迹。

刘宪鲁1945年9月生,系山东东阿人,不过其仕途生涯一直在长春。刘早年历任吉林省长春市商业局党委副书记、吉林省驻天津办事处商务处长、长春市财贸委副主任。1996年前后,刘出任吉林省长春市粮食局局长、党委书记。此后两个十年,刘宪鲁就在粮食系统大展其身手。

刘宪鲁的第一个十年,是以粮食系统的官员身份出现。自1996年担任长春市粮食局局长兼党委书记开始,他即在这一领域广布人脉。一方面,是针对粮食系统的人脉关系,包括对上的中央网络,以及对下的人员提拔;另一方面,则是对吉林省官员人脉的铺张。正是得益于这两张网络,刘在组织关系与业务联络上已获得稳固的扶持。不久,刘氏晋升为吉林省粮食厅副厅长、党组成员。

1996年起,刘宪鲁开始了其的第二个十年,并达到其仕途及事业的顶峰。

是年,时任吉林省粮食厅副厅长的刘宪鲁,出面组建吉林省吉粮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这家集团公司汇集了当时吉林省14家粮食企业为子公司,将吉林省各市、州、县粮食公司(集团)列为协作成员,是以国有粮食企业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跨地区、跨行业、跨部门的法人经济联合体。

这个由吉林省高层亲自拍板定下的公司,注册资本1.5亿元,于1996年8月16日成立,刘自此由官员身份转为企业家身份,改任吉粮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

就是当时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大粮食、大流通、大市场的发展格局已基本形成。吉粮集团如何定位?成立伊始,刘宪鲁就围绕把集团培育成为中国粮食经济“大航母”的目标,提出了不但要做吉林的“吉粮”,还要做中国的“吉粮”,亦要做世界的“吉粮”的长远设想。此后,他部署“贸易、实业两大产业同步发展,国内贸易、进出口贸易、实业加工、期货交易四大体系协调运行”的总体发展战略。

不过,绝对的权力同样意味着绝对的腐败。在吉粮所涉及的农发行一起贷款挪用案件中,其主要做法如下:一是通过吉粮集团承贷后,再转入合资企业在建设银行开立的账户上,供合资企业随意使用;二是同意吉粮集团进出口公司将已经回到吉林省农发行账户内的粮食销售回款,不及时收回而是再次将该款转至合资企业的建行账户内,供后者随意使用。自2000年2月16日至当年10月25日,五次共转走国家政策性收购贷款1.2亿余元。

实际上,案情自2005年刘宪鲁卸任之初即有披露,但刘为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其深耕吉林政坛多年,此案查办进展缓慢。

2005年,刘宪鲁入列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名单。同年7月13日,还有两个月即满60岁的刘宪鲁,接到了省委省政府的一纸政令,从此卸任并退休。

缘于对创业者的尊敬,以及刘氏对权柄的眷恋,那以后,刘宪鲁还一直担任吉粮集团顾问,直到此次案发。

当然,刘宪鲁之功过,并不能以其所涉罪行一概论之。吉林省是全国商品粮大省,与小麦、水稻等粮食主产区不同,吉林省的农作物品种主要是玉米。作为中国重要的粮产基地,刘在这一领域的建议或作为应有待正视。

早在2004年9月22日,玉米期货在大连商品交易所挂牌交易。刘宪鲁作为此业资深人物,对其推动可谓倾力而为。

刘宪鲁治下的吉粮集团,借助商品交易所进行了套期保值,既保护经营者的利益,也保护了生产者的利益。通过实例看,期货交易对于搞粮食流通的、粮食加工的,是很好的一种市场体系。

前车之鉴

近五年里,吉林粮食系统的案件亦已震惊全国。其中最大的当属于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长春分公司原副总经理刘国一案。

54岁的刘国在1998年至2002年不满四年的时间里,利用其担任吉林省发展计划委员会市场处处长、吉林省中央储备粮库建设协调领导小组联合办公室副主任、国家储备粮库建设工程项目评标委员会主任、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长春分公司副总经理等职务之便,受贿、贪污巨额资产。

2003年12月25日,刘国因涉案金额高达9000万元,长春市中级法院以贪污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三罪并罚判处刘国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刘国案涉及行贿人65人,其中党政机关干部7人、县处级干部8人、粮库主任27人、企业人员及私营业主26人。

2004年7月6日,原长春粮食(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齐魁范,任职期间贪污764万元、受贿160万元、单位行贿81万元,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核准,以犯贪污罪、受贿罪、单位行贿罪判处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该案共涉案54人,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20人、科级干部17人。

2008年1月,吉林省检察院通报查处原延边州粮食局局长金振善受贿案,具体案情至今未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