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舞
2009-10-09黄斐梁香伟
黄 斐 梁香伟
[摘要]原罪一直是西方印刷文学着力表现的主题之一,而意大利导演托纳多雷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借鉴印刷文学的表现手法并充分利用电影视听融合的特点把这一主题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影片对人的原罪深刻挖掘以及对我们灵魂的深层拷问或许可以改变我们以往对电影这种大众媒介的看法,从而使各种艺术之花在相互借鉴中开放的更加绚烂。
[关键词]原罪;悲剧;《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战争不过是人类灾难的外壳,而原罪才是人类苦难的根源。——题记
《约翰福音》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群经学家和法利赛人把一个行淫时的妇女带到耶稣面前并要求按照摩西律法用石头砸死她,耶稣平静地说:“如果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就可以拿石头砸死她。”当耶稣平静地道出这句话之后,企图以摩西律法来诘难耶稣基督的人们,“由老至少一个个散开去”。莫妮卡·贝鲁奇曾在电影《耶稣受难记》中扮演过这个妓女角色,不过同样由她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所扮演的妓女却没有那么幸运,虽然免遭石头之厄,但肉体遭到了摧残,精神也受到了极大侮辱。
原罪意识是西方人的一种思维模式,也是西方印刷文学一再表现的一个主题。著名的意大利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却用另一种艺术形式诠释了这一主题,而且由于电影视听融合的艺术特点,把这一主题表现得更为充分,更为触目惊心。
电影讲述的是,在墨索里尼向英法宣战的那一天,时为12岁的叙述者维利图第一次碰到了西西里最美丽的女人——玛莲娜——并由于青春期的萌动而疯狂地暗恋上了她,从此跟踪、偷窥玛莲娜便成了他生活中的惟一乐趣——白天逃学跟踪,晚上在玛莲娜的窗户外偷窥。也正是由于这种近距离的观察,维利图亲眼目睹了玛莲娜如何在外部环境的压力下堕落为妓女的过程,这种在场者的第一人称叙述方式使整个故事显得更加真实更有震撼力。
整部电影的镜头就是随着维利图偷窥的视线而流转的,维利图仅是个12岁的孩子,从道德的层面上我们不必对他指责,但偷窥是人的原罪之一,所以维利图这个孩子是用原罪之眼来看人的原罪。这就使影片一开始就具有更深层的意义。孩子的原罪在影片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孤证,维利图的同学肆无忌惮的粗言恶语及他们对玛莲娜耳聋父亲的戏弄,另外还有这样一个更令人触目惊心的镜头:一只蚂蚁无论如何拼命挣扎但却总躲不开放大镜的光束,在炙热的烘烤中抽搐着死去,这就是那帮孩子的杰作,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罪”的。孩子们对这种残酷游戏的迷恋隐喻着人的罪恶是生而有之的。同时这个蚂蚁也作为一个意象折射出玛莲娜在那更为复杂的成人世界中无论如何躲避却依然被毁灭的悲剧。
诚如法庭上那个律师所说的,玛莲娜的美丽就是她的罪。当玛莲娜优雅迷人的身影穿过人群的时候,整个小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陪衬,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丽、一种鹤立鸡群的美丽!也正是这种美丽使她成为男人欲望的对象和女人嫉妒中伤的对象,于是各种流言飞语铺天盖地。当玛莲娜是有夫之妇时人们似乎还有所顾忌;但当她寡居时,一切都变得肆无忌惮。女人不再卖东西给她,男人也由于对女人的惧怕而不敢雇用她,于是生存权受到了剥夺的玛莲娜的堕落便无可避免。最后,玛莲娜对前来求欢的男人惟一的要求竟是带点食物来就行了。
然而悲剧并没有结束,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当盟军占领西西里时,那些压抑已久的妇女们终于冲进妓院把已经“傍上”德国人的玛莲娜暴打一顿:美丽的秀发在锋利的剪刀下飞舞,一道道伤痕在棍棒下滴血,丰满的乳房在无数充满欲望的目光下裸露。玛莲娜的身体在受摧残,自尊在受侮辱,心在破碎……此时,耶稣没有出现,打人者可以为所欲为,嫉妒、残忍、暴力、疯狂化为一体,在玛蓬娜美丽的身体上尽情肆虐,而那些在她身上捞尽便宜的男人们则淡漠处之。在这个镜头的处理上,导演托纳多雷充分利用电影艺术的特点,打人者的疯狂,玛莲娜的痛苦哭喊,都极具有强烈的现场感和视觉冲击力——那一刻,原罪在尽情地舞蹈。
电影的结局更显出导演的独具匠心。当讹传已经战死的玛莲娜的丈夫最终带着她回到西西里时,镇上的人接受了她但没有丝毫忏悔,因为此刻的玛莲娜已经不再具有惊人的美丽,她已经降格为一位平庸的家庭妇女。或许我们可以说那个拥有令人嫉妒的美丽的玛莲娜已经“死去”,所留下的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玛莲娜,这也是众人能够接受她的前提。打击、报复比自己优秀的人使其与己同样平凡,又何尝不是一种潜意识的原罪呢?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整个故事的背景,我们是否可以把玛莲娜的悲剧归咎于这场战争?就整部电影而言,除了玛莲娜的丈夫奔赴前线为国效力之外,战争对西西里的影响并不大,人们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即使前线传来玛莲娜丈夫阵亡的消息,但如果不是西西里人的嫉妒与挤兑,玛莲娜仍然不会选择堕落,所以,战争并不是灾难的根源。而且,从更深层的意义上说,战争之所以发生,也是因为人的原罪——对权力的热衷,对他人支配欲的膨胀等等。因而,我们可以说整部影片都笼罩在原罪之中,正是这无处不在的原罪最终造就了灾难。
我们对电影的直觉——它是一门大众艺术,这个与之俱来的弱点似乎决定了电影艺术始终是一门肤浅的艺术,缺乏印刷文学的那种深度思考,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出现足以改变这一先入为主的偏见。在这部影片里,我们发现导演充分利用了电影艺术视听融合的特点,把人的原罪表现的昭然若揭。正如刘再复在《罪与文学》中所说:“在没有原罪意识的大文化背景下,中国士大夫没有罪观念,而表现在文学上,便缺少罪感文学,缺少面对良知叩问灵魂和审判灵魂的文学。”正是西方深厚的基督教文化传统,使本片导演在原罪的思考下拷问每个人的灵魂,本片质量远远高于中国近几年来靠炒作吸引观众的大片,给读者以极大的心灵震撼,同时又具有思考的美感。
同时,导演显然对印刷文学也进行了充分的借鉴。第一人称叙事手法的运用,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对玛莲娜美丽的描写极度夸张而又借鉴了文学手法,同《荷马史诗》中对海伦的描写和我国古代诗歌《陌上桑》对罗敷的描写都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表明了一切艺术都可以相互借鉴,都有相通之处。惟有认识到这一点,艺术之花才能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