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南朝男性作家对女性美的欣赏
2009-09-29张俊
张 俊
摘要:《玉台新咏》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围绕女性主题题材选诗的诗歌选本,其中有大量作品是对女性美色的描绘。看女人犹如赏花成为南朝男性文人的普遍心态,而这种心态又是其醉生梦死享乐生活的直接反映。
关键词:《玉台新咏》南朝 男性作家 女性观
《玉台新咏》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围绕女性主题题材选诗的诗歌选本, “从这里可以了解封建社会妇女的生活状况和士人对妇女的各种态度。”[1](P423)其中思妇、怨妇形象的刻画流露出对不幸妇女的同情和对女子性渴望的关注,但更多的诗人用细腻的笔触、艳丽的词藻细致地描摹女性的外貌、服饰、行动、神态,表现出对女性美的欣赏。
自汉魏起,文人们就开始关注女子的容颜、服饰,但他们刻画女性美的落脚点多是为了映衬人物的高尚情操,如曹植《美女篇》、古诗《艳歌行》等。虽然魏晋时荀粲已声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2] (P477),但这种观念并没有为世人普遍接受。西晋时,陆机的《艳歌行》突破了女性外貌美的描写传统,把古诗《艳歌行》彻底改造成专门描写贵族美女容貌、神态的艳诗,体现出对歌咏女德的传统观念的消解。到了南朝,对女性美貌的描绘完全脱离了对道德的依附,女性美开始作为独立的审美对象进入文人视野。
《玉台新咏》中南朝男性文人诗作涉及女貌描写的有149首,是前代同类诗歌的5倍多,充分体现出他们欣赏女性美色的态度。其诗歌中的女性形象与前代相比,最大不同是她们完全脱离了道德的依附地位,不再发挥教化作用,只单纯地作为审美客体而存在。南朝文人所喜好的女性形象可以用萧纲的一段话来概括:“双鬓向光,风流己绝;九梁插花,步摇为古。高楼怀怨,结眉表色;长门下泣,破粉成痕。复有影里细腰,令与真类;镜中好面,还将画等。”[3](P3011)由此可知,他们眼中的美女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第一,雕琢的打扮和奢华的生活是构成理想女性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有魅力的女性不但要有“散黄分黛色,薰衣杂枣香”(《奉和率尔有咏》)的体貌之美,还要有“罗襦金薄厕,云鬓花钗举”(《少年新婚为之咏》)的服饰之美;不仅要有“迴羞出慢脸,送态入嚬蛾”(《同萧长史看妓》)的神态之美,更要有“腕动苕华玉,袖随如意风”(《咏舞》)的舞姿之美。他们不厌其烦地描写女性的粉面、朱唇、纤手、玉腕、细腰、襦袖、裙裾,刻画了女性在观画、睡眠、采花等各种情景中的姿容形态,还歌咏了女性歌舞时的妩媚丰姿,极大地扩展了女性美的表现题材。不仅如此,诗题中还直接出现了“美人”、“倾城”、“丽人”、“佳人”等字眼,毫不掩饰地公开点明描写的对象和表现的主题,彻底抛开诗骚的比兴传统,张扬对女性美色的欣赏。
第二,理想女性必须要有柔弱美。他们带着男性的眼光去描写女性,因此女性形象便融入了他们关于女性的想象。南朝时,男性对女性的心理期待与价值判断已形成了某种固定的模式,那就是柔弱顺从。不少作品中,女性总是以弱者的形象出现而获得同情与怜爱,“长门下泣,破粉成痕”的柔弱女性能够使男性产生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因而得到他们的欣赏。于是,女性外貌美的描写,摒弃了《诗经》出现的以高大修长为美的范式,经过众多男性作家的精心描绘,不但增添了愈来愈多雍容华贵的妆饰品和浓郁袭人的脂粉气,而且变得越来越娇弱细柔、婀娜多姿。
南朝男性文人不仅肆无忌惮地描写女性的姿容形体,还扩大了描写对象的范围。他们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以罕见的激情描写倡妓的作家群体,《玉台新咏》中单以“妓”、“倡”、“姬”为题的诗歌就有20多首,以倡妓为歌咏内容的诗歌更加不胜枚举。这一现象的出现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南朝时期蓄妓好妓之风盛行,东晋谢安“虽放情丘壑,然每游宴,必以妓女从”[4](P2072)(《谢安传》);陶侃“媵妾数十,家僮千余,珍奇宝货富于天府” [4](P1779) (《陶侃传》)。由此可见,当时社会奢靡之风盛行,竞相骋豪侈富,无论贵贱皆喜蓄养歌姬舞女,这种醉生梦死享乐人生的社会环境为文人书写歌妓提供了客观条件,而南朝诗歌中盛饰的女性形象正是现实生活里歌姬“佩金翠”、“曳罗绮”的反映。在南朝,家妓的地位介于婢妾之间,是失去了人身自由、以声色供主人娱乐的对象,是男子私有财产的一部分。因此,文人们在描写倡妓美色的同时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赏玩性质,文人对倡妓的赞赏就像在欣赏、炫耀一件心爱的玩具,他们笔下的倡妓不但没有情感,甚至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如刘孝绰《遥见邻舟主人投一物,众姬争之,有客请余为咏》中邻舟主人将众姬当作宠物戏耍,刘孝绰以赏玩的态度观之,就是很好的说明。
怀着赏玩心态的男性文人们在创作诗歌时往往将女性作为物来进行细致描绘,他们对女性外貌的欣赏和对其他美好事物的喜爱是一样的。因而,其笔下的女性形象有明显的物化倾向,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将女性直接作为物来歌咏或者进行精雕细刻地描摹。如萧纲在《咏美人观画》中明确地声称美人也是画——将女性比作物,因为她们有一样的眉眼,一样细细的腰身,幸好佳人“长有好精神”,否则她站在画面前,都无法让人辨别真伪。其二,歌咏与女性相关的物体或者通过咏物来咏美女。前者如沈约《领边绣》、《脚下履》,或由领边绣想到女性的鬓发,或者以履写女人,所咏的物都具有女性的气质。后者如纪少瑜《咏残灯》:“唯余一两焰,才得解罗衣”通过咏物引出美女,表面上咏物,实际上对女性的吟咏已经成为了诗歌的主导。
丹纳曾说:“自然界有它的气候,气候的变化决定这种或那种植物的出现,精神方面也有它的气候,它的变化决定这种或那种艺术的出现。”[5](P171)南朝文人将女性作为物进行歌咏也是有其必然性的。其一,重“形似”是六朝流行的美学观念。钟嵘在《诗品》中论及“众作之中有滋味者”的五言诗时,指出“指事遣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是其主要特点,也是着眼于它在表现“形似”上的长处。这种尚形似的风气影响了男性文人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使他们在塑造女性形象时不遗余力地铺陈排比、精雕细刻。其二,将女性作为诗歌表现对象的沈约、萧衍、萧纲等诗人同样热衷于咏物诗的创作,他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将咏物诗的表现手法运用到女性题材诗歌的创作当中,将女性当成物进行精细深致地描写,对其外形尤为重视。其三,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使得男性不可能将对女性的描写深入到她们的内心深处,女性处于一种附庸和从属的地位。男性在一种居高临下的创作心理的影响下,体察不到女性的喜怒哀乐,塑造的不是神情贯注、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女性,而是徒有美丽躯壳的物体。
综上,从《玉台新咏》可以看到,南朝男性文人對女性的赞美消解了前代文人对女德的歌咏,继承并进一步发展了赞赏女性美色的观点。他们用细腻的笔触、艳丽的词藻摹写红尘俗世中的女性,最后发展到将女性作为物来进行描写的地步,并呈现出赏玩的性质。
参考文献:
[1]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第二编(修订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2]刘义庆.世说新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3]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北京:中华书局,1958.
[4]房玄岭.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丹纳.艺术哲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作者:
张俊 临沂师范学院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