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位

孙兴运

局长经常教育身边的人说:“人要活得有点品位,不要整天浑浑噩噩的,庸俗得像棵草。”

局长这样教育大家是完全够资格的,他本人就是小城里才华横溢的人物,同僚对他都敬畏三分,人称他是局长的局长。

其实局长原本也庸俗得像棵草一样,整天跟他的同僚吃喝玩乐。有次一位爱好书法的上级领导来视察,完毕后各位局长陪宴。席间大家看领导兴致很高,便纷纷索求墨宝。领导即兴问道:“喜欢启功的字不?”

席上各位局长不解其意,面面相觑了片刻,有位仁兄自作聪明地问:“哦,是带气功写字吗?那可太奇妙了。”

领导看着那位仁兄沉默了会儿说:“你的想法也很奇妙了。”大家都笑了。领导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啊,有时间应该好好提高一下品位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启功是当代书法大师,字体清秀隽永到了极致。那天,领导是想仿启功的字体呢。于是,大家就嘲笑那位仁兄。那仁兄撇撇嘴说:“还不都是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人啊,谁笑谁呢?有能耐咋脸都涨得跟刚下了蛋似的?”

这位仁兄的话深深地刺激了局长大人的上进心。随后,局长就开始疯狂学习。夫人心疼地劝他要注意身体,局长说:“要不学点东西就镇不住那帮同僚,更让领导瞧不起了!”

在这种强大的动力下,局长迅速涉猎于写作、书法、绘画、金石、收藏、摄影、象棋、围棋、钓鱼、电脑等四十多个领域,而且每个领域都小有成就。

在局长大人小有成就的时候,他对各种证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说:“没有证书谁能确定水平啊?”

于是,秘书便整天携礼坐车四处奔走,凭那点小成就甚至没成就也为局长搞来了各种证书。比如作家协会会员证、摄影家协会会员证、书画家协会会员证、金石协会会员证、象棋比赛获奖证书、游泳比赛获奖证书……

有了那些证书后,局长说话气势就高多了。无论和其他局长、同僚聊哪个话题,局长总是耐心地听,那人讲得正起劲时,局长哂然一笑。敏感的人就问:“怎么了?”局长才开始发表高见,若讲的人据理力争,秘书就会附在那人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他是某某协会的!

改日,秘书私下约出那人,拿出红彤彤的证书给他瞧。那人看了,倒吸一口气,立即对局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这样,局长开始颇负盛名。无论谁在他面前探讨什么,都要先看他的表情,并不时地向他请教。这样博学多才的人,谁能不敬畏三分?

在这个证书重于泰山的年代里,谁有证书谁就有发言权。局长深明此理。可事实真作弄人,局长这样杰出的人才不久却英年早逝了。

那天,开完会后司机接局长回家。途中经过一座桥,看着笔直的桥,局长顿感技痒,要亲自驾车。司机说:“一会儿找块空地吧。”

局长不高兴地说:“怎么不相信我?我也有驾驶执照哦。”司机只好让位。

桥是直的,可局长的车不照直走。对面开来一辆货车时,局长打了把方向盘,想踩刹车却踩了油门,原本在桥上左曲右拐的轿车忽然笔直地冲向了护栏!

护栏没拦住发狂的轿车,轿车就一头冲进了桥下的小河。河水不深,却将甩出车外的局长淹死了。司机湿淋淋地爬上河岸,吓得直哆嗦。

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人才是很多协会的重大损失。追悼会也开得规模空前。

当追悼会的主持人朗声读完局长的生平及所获得的荣誉后,集体默哀三分钟。

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弱弱地问:“妈妈,游泳冠军咋能被淹死呢?”

一个妇女轻轻地喝止道:“默哀!别出声!”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喜剧世界》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