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袋嘴

李恩清

寒冬腊月,冷风瑟瑟。两个穿着蓝色雨衣的小学生缩着脖子在我前面走着,本不大的身躯看上去更小了。今天没雨也没雪,他们这一身反常的装束引起了我的好奇。恻隐之心使得我想捎上他们一程,于是,把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到镇中心小学吧?我问。

他们看看我,默不作声,把头扭向了一侧。

我细细打量他们,一高一矮,高个子大眼明眸机灵样。他们每人挑一个小扁担,一头淡蓝色的网兜里面盛着书,一头是灰白色包袱包着东西,我猜这是一星期吃的煎饼。

他俩似乎没听清,我摇下玻璃窗又大声地问了一句:“你们是到镇中心小学的吧?”

“是呀。”矮个子怯怯地回答。

高个儿学生却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斥责道:“老师不让和陌生人说话,你偏说!”

看着他们认真严肃的样子,我和妻子都笑了。那你俩上来吧,我捎你们一程。说着,我打开了车门。

他们对视了一下,向我摇了摇头,又扭向一侧。

到镇中心小学怎么走?一看他俩对我不相信,我赶忙换了一种交流方式。

还有十几里地呢,前面岔路口很多,我也说不清。

你们校长是不是刘忠学?得到肯定后我说,他是我同学,今天他让我去找他玩,可我不知怎么走,想让你们给带路,可以吗?

高个子看了看我,继而把目光转向妻子,还把我放在车仪表盘上的一枚翡翠色烟袋嘴看了又看,半天才答应说行。

不是说不坐陌生人的车吗?矮个子站着没动。

上就是,没事的。高个子先上了车。矮个子一看没辙了,也随着上了车。

我心里一喜,一说和校长是同学,他们就相信了,我为我的聪明感到自豪。同时也禁不住感叹:当个好人真难啊!

我们老师说,他村里有一个老太太,被一骑摩托拉着老婆孩子的人骗去了耳环。

那今天我就把你们俩人卖了算了。看他们顽固不化的样子,我有点儿不悦。

叔叔你不是坏人。

刚才你不是把我当坏人吗?怎么又不是坏人了呢?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看见你有一样东西,有这个东西的人是有爱心的人,是好人。

什么东西?

烟袋嘴!你放车上的那个烟袋嘴。

烟袋嘴?我记起这是给父亲买的,上星期他把旱烟袋掉在石头上,将烟嘴磕碎了,回城后我就给他买了一个。谁知等我昨天送来,听说因为哮喘,医生让他戒烟,为了配合治疗,我就放在车上没拿出来。

坏人车上有刀有枪,是不会有烟袋嘴的,一看着这烟袋嘴就想起我父亲来,他经常拿着一枚象牙色的烟袋嘴,呆呆地出神。

他为啥出神?我疑惑。

这事得从我爷爷说起。也许是为了省钱,爷爷的旱烟袋从不镶烟嘴,只含着溜滑的烟管。后来爷爷牙齿掉光了,衔不住烟袋了,烟袋经常掉地上。我就想,要是给爷爷镶上一个烟袋嘴的话,爷爷就能衔住烟袋了。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也答应了给买,直到爷爷病故他也没买来。最近我才发现,他老是拿着一个烟袋嘴出神,有时眼里噙着泪。

哦,你爸确实有爱心。我在心里思忖着这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呀。我不禁佩服这孩子的聪明。

今天没下雨,你为啥穿着雨衣?得了空闲我赶忙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们没有厚棉衣穿,过冬只穿件薄夹袄薄棉裤,穿雨衣是为了挡风寒。

雨衣还有这种用途!

就这样,在这条路上我经常拉着穿雨衣的同学去上学。

有一天,我又看见两个穿雨衣的学生去上学,我如法炮制,问去镇中心小学怎么走,校长是不是刘忠学……

一个小孩说,叔叔你记性这么差呀?我光给你带路去镇中心小学就三次了。

哦?是吗。面对孩子的责怪,我感到了幸福。

那这次还为我带路吗?

带!我听村里上小学的一个学生说,你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你经常拉我们去上学,同学们都知道你记性差,都愿意为你带路,其实,叔叔你还不知道,在你拉的同学当中,有很多同学,也包括我在内,是去镇中心中学上学的,他们把你送到镇小学后,还得再往回走一里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