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

董妙林

秋嫂烧土坎,不小心将相邻的一个十余亩的小山头烧得光秃秃的,远远看去伤痕累累的山头上还在升腾着淡淡的青烟,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记者像长了千里眼,不一会儿,省天空电视台《农村长镜头》的吴记者便赶来了。吴记者经常在镜头上露面,农民兄弟都亲切地称他吴哥。见是吴哥来了,村人相当配合,采访很快就结束了。大伙留他吃了饭再走,他说得回去赶制节目,明天晚上九点半要播出,时间来不及了。说完,新闻采访车风驰电掣地驶出了山地。

孙镇长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找来宣传委员老陈商量解决办法。老陈说:“就烧了那么个小山头,没什么大事吧?要播让他播去。”孙镇长更急了:“这事虽小,影响可大,万一在省电视台曝了光,县里年终目标管理验收有关镇上的评优评先全都黄了,负责干部的提拔也没了希望啊。你无论如何要把它当做救山火那样处理,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把那新闻拿下来。”

老陈相当恼火,时间又这么紧,使什么法子才能把事情弄好呢?用潜规则去打发吧,那姓吴的记者可是出了名的铁,谁也别想在他那儿融通。左思右想,焦头烂额的老陈忽然想到了吴记者的母亲,听人说过老太太就是镇上五河村人,据说吴记者对他娘相当孝顺,娘的话他准会听。老陈随即拨通了五河村村支书的电话,叫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镇上来,说是有重大事情商量。

一听说是重大事情,村支书一刻也没敢怠慢地赶来了,得知情况后,村支书摇了摇头说:“这事不一定办得成,老太太挺怪,肯帮忙时真能帮,不肯帮时就真不帮,去年村里修路缺钱,老太太说动了儿子,硬是找有关部门解决了十多万;又比方说村里五狗打人致残,找老太太帮忙去融通关系,要求减轻刑事处分,老太太说那是法律上的事,她帮不了,结果五狗还是进了大牢。”老陈说:“哎呀管他呢,事情紧急,我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努力了。”可去也不能空着手去呀,见面礼得拿一点儿。村支书说:“钱是万万送不得的,以前村上送过,都被她骂着当面就退了,老太太和她儿子一样的铁。不如就送点儿薯丸子。”薯丸子就是用熟薯拌薯粉或是拌米粉用油炸的粉坨,老太太喜欢吃这个。可是刚开春,哪里有红薯哟。村支书提醒老陈:“只要你肯出钱,村民有藏在窖内的薯种可以做。”老陈当即拍板:“这事你去落实,不管花多少钱都要让村民开窖取薯种,以后栽红薯,薯秧由镇上免费提供。”于是,村支书连夜安排村民打开薯窖取出种薯,请了三家农户通宵达旦才把薯丸子做出来。

老太太热情地接待了来自家乡的客人。当老陈他们送上薯丸子时,老太太激动得连说:“还是家乡人最了解我啊,我一生一世就喜欢吃这个东西。”忽然,老太太觉有些犹疑地说:“时下哪来的红薯啊,你们这薯丸子莫不是用薯种做的吧,吃了可要折我阳寿的啊。”老陈没想到老太太竟是如此的精明,一时语塞。村支书急中生智连忙解释:“哪是薯种啊,就是乡亲们吊在木楼下晾干的,专门用来做薯丸子的那种干薯呐,你尝尝,味道多好。”老太太这下放心了,拿一个放到嘴里嚼着,连说:“薯丸子还是家乡的纯正啊。”趁老太太高兴时,老陈就把请她帮忙的事情说了,老太太听后稍稍皱了皱眉头说:“那事难办,伢子他们台里抓得紧哟,这样吧,我尽量去说说,不一定行啊。”听后,老陈连说三句:“谢谢!谢谢!谢谢!”

回到镇上已是夜里九点多了。老陈一进门,孙镇长就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呀?”老陈说:“老太太是答应去说了,但结果怎么样就很难说。”孙镇长说:“你们怎么就不找吴记者呢?”老陈说:“整天见不到人,再说见到了,那么铁的人又能怎样啊。”孙镇长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这时,省电视台的《农村长镜头》专题开始了,孙镇长怀着既期待又担心的心理将目光定在了荧屏,结果,秋嫂失火烧山的新闻还是在节目结尾的时段播了,还加了编后语:长山村村民秋嫂积肥失火烧毁了十余亩山林,对于一个森林资源相当丰富的大村来说并不是什么十分惨重的损失,我们之所以要关注,其目的就是要提醒广大农村基层干部务必绷紧森林防火这根弦,要引导农民增强防患意识,不要等问题出现了才去“救火”,才去追究谁的责任。

孙镇长听后,气得猛地一下就将电视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