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堂(外一首)
2009-09-27潘维
天涯 2009年4期
潘 维
一
傍晚,老掉牙了;
书香,被蛀空了;
梁、檩、枋、柱处的游龙不再呼风唤雨;
天伦之乐是曾经喜上眉梢;
整座宅第,静候着新茶上市。
二
历来,虞山一派,
雨水繁多,精神苍茫;
领头的翁家有一件尽孝的彩衣,
有一条联通龙脉的中轴线,
可依次递进命运的格局。
三
二株桂花余曲绵延,
闲杂人等汇流江湖。
我,独自和自己睡觉,
中年醒悟,已积弊深厚;
后辈的身影正层层刷新白墙。
四
我身上有太多的包袱:
从古迄今的一些水光、事情,
只有精细、丰裕的心灵能够解放;
打开一看,虚无弥漫,
一头狮子游戏着地球。
雪事
一
初雪,她的每一次再婚,
都在峰顶之上,
依然洁白、处女精神;
我那张搁在北风里的老脸,
也曾经被覆盖,
如一曲蝶恋花伤透俗世半座空城。
杂草林间,仅此一件雪事,
可称作失恋残酷物语,
为此,我默默地收拾后半生。
还有什么饭碗,
值得我一步三叹、九曲回肠,
做皇帝也不过是弄到了一只更易碎的玉碗。
我愿搭乘一头牛,
把离别的速度慢到农历里去养蚕,
把今生慢到万世。
二
这座山常年受蚊虫叮咬,
这条水声昼夜挂在树枝上,
这里的县长很光荣。
这便是我风迷酒醉的乡土,
如今,它的五脏六腑被大雪腌制。
一切,静止于钱眼里。
只有寒冷夹带着宗族势力,
满足头版新闻的垃圾内需;
只有我被忧伤私有化了。
开始明白,古墓普通话
不可能和市井混混打成一片,
我暮色累累的岁月属于一种修辞浪费。
终于疲惫到各就各位,
禽鸟分飞。
每朵雪花都是重灾区。
潘维,现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