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蹴着的陕北人
2009-09-24党长青
党长青笔名沙蒿林,陕西神木人。曾在《陕西日报》、《北京文学》、《小小说月刊》、《延河》、《短篇小说》、《内蒙古日报》、《安徽文学》、《文学港》、《短小说》、《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北方作家》发表100多篇作品。已出版长篇小说《驴路》、散文集《离箭的弦》。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有一种半蹲半坐的姿势,陕北方言里叫“圪蹴”,“陕北十大怪。圪蹴老少爱”。但凡到过陕北农村的人,大约都见过这样的情景:老乡们圪蹴在碾盘上,或者圪蹴在凳子上,抽着旱烟锅,津津有味地和你拉话。在许多食肉动物的世界里,如狼、虎、狮、豹、狗等动物,它们在休息的瞬间里,都是圪蹴着目视前方,一有风吹草动,它们便会敏捷地腾跃而起……
圪蹴这个动作不大雅观,是土话中说的那种“拉屎式子”。然而陕北人祖传的生存意识里,他们不需要模拟,不需要代替,根植在骨子里的传统动作,勾勒出他们的灵动和敏锐。看一下绥德石狮的雕刻艺术,就会明白,竖立在各机关大门前的青石巨狮,大多是圪蹴的形状,它们的成风比奔跑时的亮相要勇猛剽悍得多。
黄河这条“几”字形的河流,如一张弯弓,据说弯曲的线条才富有弹性,我以为黄河也就有圪蹴的秉性。它孕育出的壶口瀑布之所以如箭疾下、惊涛骇浪、声震天宇,原来是黄河在河套平原和黄土高原圪蹴的空间太小了,积蓄的时间流速太久了,才可以直泻而下的翻卷腾挪。我想起安塞腰鼓中“大缠腰”的美丽动作,手、腿、腰、裆之间的散乱敲击,上、下、左、右、中的胡乱捣腾,才显出迷离有劲的舞蹈和响声来的。而这种一气呵成、不可停息的关姿,都以圪蹴的姿势弹拨出勇猛的爆发力,最后形成黄土高原上粗犷强悍的威力,那两绺飘动的红绸,正是绥德石狮在捕猎前左右耸动的耳朵呢。
圪蹴过无数岁月的陕北人,在等待天地的召唤,在等待风雷的呐喊,在等待季节交替和朝代更改的号角旗帜的变换,他们有了赛跑前的蓄势和后助力,在一夜之间产生出神勇的速度,扑入一场又一场无望的械斗之中。黄帝陵如一只雄鹰,圪蹴在桥山观望……
落日浴大旗,马鸣风萧萧。
——陕北人也许此刻正悠闲地圪蹴在向阳坡上听说书,老太太大姑娘圪蹴在炕头上剪大红的窗花,绣鸳鸯戏水的鞋垫垫,缝补多情多义的红肚兜。也许一伙同村的男人正端着耀州大瓷碗。圪蹴在门前的石碾盘上,鼻尖冒着热汗,嘴里吸溜着婆姨做的油汪汪的荞剁面。也许在山大沟深的黄土硬梁上,一群汉子挥舞着镰刀收割秋田。他们圪蹴着喝水,霸气十足。
无论是闹秧歌踢场子下蹲弯腰,无论是给有情人戴手镯献花朵,陕北人讲究礼仪的动作,都以圪蹴为基调,伸展自如地展示着美姿。即使是夫妻做爱,庄稼人开浑话说:“先圪蹴后下跪,那东西是长辈。”哎,说不尽的圪蹴情义呀。
有人说:陕西地图是一个跪着的秦俑。是的,那是秦始皇时代的猛士跪射的姿态。这个半蹲半跪的士兵,以圪蹴的原型一塑千年,描述着老陕人的历史轨迹和人文情景。中国的版图如引颈啼叫的雄鸡,陕西在鸡鸣警醒。这个圪蹴得有点麻木的省份,能如脱兔地飞腾吗?在陕西人心里,反弹的力量早就蓄谋已久,陕北人以经济腾飞为圪蹴力,会让世界拭目以待。
责任编辑刘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