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

孟宪歧

水鸭急匆匆把秋天收割到自家的院子里,院子里立刻就丰满起来。紫红的高粱,浅黄的大豆,和深黄的玉米,都散发着特有的气息。在这浓浓的气息中,水鸭就起早贪黑地甩着连枷,扬着木锨。很快,院子里又空空了,但屋子里的内容却诱人而充实。

被水鸭充实起来的内容还有月儿的肚子。水鸭轻轻拍着月儿挺挺的肚子说:你和孩子在家等着,我出去抓点活钱,给你和孩子好好补补。还有,我估计黑龙潭里的老龟和鲇鱼等着我回来逮它们呢。水鸭的水性极好,游在水里,比鱼还灵活呢,要不,为啥叫水鸭?

月儿就很认真地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那肚子就夸张地大了许多。她说:去吧!有爸妈在身边,你放心。但我要生养的时候,你一定得回来!

水鸭就把月儿使劲抱了抱,月儿扭着身子说:看你,把孩子挤着了,将来缺胳膊少腿咋办?

水鸭说:看你说的,你以为是气球呐,一碰就坏?水鸭一直走出村去,月儿那弧型的肚子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

城里的楼很高,水鸭就在那高高的楼上干这干那,反正,城里人不干的活,他都干。他那个破旧的手机,是大舅子送他的。每天虽然特别累,但能听到月儿的声音,他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俩月很快过去了,水鸭想回家,他想月儿,也想她肚里的娃。但工资没发,他不能空手回去。这天下午,工地放了假,水鸭去交手机费。他正从路边走过时,就听见了喊声:有人掉进冰窟窿里啦!快来人呀!

喊声凄厉而急促。水鸭听后,想都没想,就朝左边不远的池塘跑去。原来,池塘的冰很薄,几个小孩玩耍,不小心,有三个孩子掉下去了。旁边倒是人来人往,却都驻足观看,没人下水,还有几个拿照相机的人,把镜头对准了在冰水中挣扎的孩子。

水鸭连手机都没来得及往外掏,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就在水鸭跳进水中的那天,他的月儿,正在镇医院里饱受着疼痛的折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水鸭,水鸭,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实在受不了!水鸭,水鸭!你快点回来吧,我怕见不到你啦!

水鸭的父亲已经给水鸭打了无数次手机,可对方的答复是: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水鸭的母亲急得哭了,她攥着月儿的手安慰说:月儿,别哭了,水鸭快回来了!

当护士把孩子抱到月儿面前让她看时,月儿哭了。月儿说:水鸭,你到底咋啦?你咋说话不算数啊?

月儿不知道,此时她的水鸭,正躺在与家乡远隔千里的医院里。经过八个多小时的抢救,水鸭终于脱离了危险。

那天,水鸭先后救出了两个孩子,寒冷的水,刺骨的风让他浑身哆嗦。当他把第三个孩子托上池塘边时,没有了一丝力气,慢慢沉进了水底。

是两个路过的农民工把他救了上来。第二天,城市晚报在一版头条位置,报道了水鸭勇救落水儿童的事迹,并配发了五幅彩色照片。 市长看了报道,来到医院看望水鸭。市长握着水鸭的手说:我代表全体市民谢谢你,你现在有什么要求请告诉我。

水鸭蠕动着嘴唇,喃喃地说:我想回家,看我的月儿,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水鸭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月儿要生养了,她需要我,我要回家!

两天后,水鸭坐在市长的车里,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虽然高级轿车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但他还觉得太慢了。他恨不得飞到月儿母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