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煤炭诗的语言问题
2009-09-21冉军
冉 军
任何流派、任何风格的诗,都涉及到语言问题。当代诗歌日益重视语言问题,甚至有诗人提出“诗到语言为止”。中国煤炭诗同样涉及语言问题。煤炭诗的创作,在语言变化上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历程。
一、煤矿“原生态”语言
任何“原生态”语言总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和人类活动中应运而生。
煤矿特有的建筑、设施、设备、人与事物的名称和概念,如煤矿、矿山、煤都、煤城、露天矿、煤人、矿工、老矿工、采煤工、挖煤人、掘进工、矿井运输工、煤矿化验员、矿长、矿区、车场、井架、矿车、煤车、钢轨、矿灯、矿灯房、矿帽、煤、煤炭、煤块、煤精、煤屑、煤灰、煤粉、煤尘、煤仓、煤坪、井口、风门、井下、绞车、煤海、煤田、矿脉、矿井、煤井、天轮、煤洞、井峒、矿坑、罐笼、巷道、煤巷、风巷、凿岩机、掘进头、碛头、矿笛、洗煤厂、矿区小河、矿山的广播、岩壁、岩层、地层、煤层、煤壁、煤柱、风镐、风钻、钢钎、手镐、采煤、攉煤、采掘、割煤机、综采机、掌子面、采煤面、工作面、煤掌、敲帮问顶、煤溜子、刮板机、采煤区、采空区、坑木、支柱、瓦斯、矸子山、矸石山、煤矸石等等,这些随着煤矿的兴建、建设和煤炭的开采相继出现的词语,属于煤矿“原生态”语言,烙有鲜明的煤矿印痕。自孙友田始,煤炭诗人将这些词语陆续引入诗中,为煤炭诗贴上了“标签”,使之区别于其他门类的诗歌。
这些煤矿特有的建筑、设施、设备、人与事物的名称和概念自然而然就进入了诗中,一旦进入诗中,被置入新的“语言场”,原本毫无诗意的生硬的词语在抒情语境下,诗人的情感给了这些语汇以血液,使之鲜活起来,赋有了生命,重新构置了煤炭诗的“语言场景”,使煤炭诗语言变得“丰富而饱满”,它的表述性、特征性显示出应有的优势和应用价值与实用意义。
煤矿“原生态”语言在诗中的成功运用,在中国诗歌史上是史无前例的。自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始,大量煤炭诗在全国文学报刊发表,突出了煤矿特色,犹如一股强劲的煤风,带着地层深处的千古气息,带着矿工的体温,带着煤矿火热的生活,给诗坛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这些“原生态”语言为讴歌煤矿生活、摹写煤矿场景提供了实质性的帮助,为煤矿抒情提供了着力点和“依附物”。
这些语词突显了语言的“地域性”和“行业性”特征。当其在诗中一而再、再而三反复使用后,其语言的光华便黯然失色,显露出生涩、僵硬的自然缺陷,光靠抒情难以遮掩语言显现的缺陷(尽管抒情是古今中外诗歌最大的传统和根本)。煤矿“原生态”语言在阅读中,对煤矿读者而言是亲切的,对煤矿之外的读者则产生了距离感和“生僻感”,并逐渐限制和制约了煤炭诗写作,使煤炭诗写作陷入无以名状的“窘境”。于此,煤炭诗必须在语言上进行新的探索和变革,以寻求长足发展的语言之路。
二、注重语言的韵律和节奏
在煤炭诗创作中,注重语言的韵律和节奏,孙友田是第一位。他受中国传统诗歌和民歌的影响,以他的《大山欢笑》为例:
一阵炮,
大山喜得跳,
喊醒怀中黑宝:
快快!
别再睡冷觉,
春到人间,
快快提前去报到!
万年煤层打个滚,
一山乌金往外冒。
这是诗的前九行,从外在形式看,第一行、二行、三行、五行、七行、九行押韵。此诗明显的韵律和节奏感,易于朗读和记忆,有助于抒发感情,也与当时的煤矿情景相吻合。孙友田的诗歌语言更多的是外在的,而非内部的韵律和节奏。
再如刘镇的《上井》一诗:
走过一段又一段巷道,
绕过一个又一个车场,
罐笼是祖国亲爱的手,
把矿工轻轻托上……
再如柯愈勋的《井口一瞥》:
远方呵,
远方,
远方有钢花迸溅,
华灯开放……
热腾腾的生活
注入了煤的力量。
哦,辽阔广大的祖国
你在矿工心上!
诗歌语言的韵律和节奏,使诗赋有音乐美。韵律和节奏是中华诗歌的优秀传统之一,良好的继承,有利于表达诗人的情感。柯愈勋将现代格律诗引入煤炭诗创作中。中国现代格律诗主要是借鉴中国古代诗歌、西方现代格律诗和民歌的某些特点,运用现代汉语,建立一定格律以充分表现当代人的诗情。柯诗音韵铿锵有力,富有气韵,一与煤矿深层的煤岩之下的底蕴相应,二与矿工内心深藏的未语之实相照。
在中国新诗史上,闻一多、何其芳在这方面作过深入的理论探讨。
三、对生活的表述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当代诗歌批评家、学者敬文东说“生活是诗歌的宗教”。煤炭诗要寻找到语言的突破与“自救”,必须向生活学习。重新认识生活,向生活中的人学习。人是生活中的高级动物,他们在劳动、学习、生活中的话语,常常绽放出智慧的火花,只有俯身生活,亲近生活,倾听生活,尤其向矿工学习,才可能写出更优秀的煤炭诗。
在抒情的行进中,部分煤炭诗人注重抓住劳动和生活中的细节,对生活进行表述。
如刘欣在《家属区》(《神奇的部落》)的第一节中写道:
借一堵围墙作墙
苍老的枕木和残废的砖头们
很团结地举起一块块石棉瓦
守护着拄拐的双人床和
不健美的小木桌以及
用炮药箱垒成的组合式家具
粗铁管长出了屋顶如巨笔
在天空的宣纸上写着一个个
渐渐扩展的淡墨字家
再如鹿强在《开拓风采录》中写道:
过断层的那一个班
汗水涨潮了
咬在口中的帽带有点咸味
顶在头上的矿灯
像婴儿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前面的路
那穿背心的队长
用钢尺刮一下脸上的汗水
沉重的支柱挟在腋下
似一支轻轻的麦秆
打好柱子,他直了直腰
望着收获的原野
心里面很辽阔很亮堂
再如丰昌隆《一个青年矿工在大街上走着》一诗的第一节:
清晨,他走出矿井
长靿水靴
嘎吱,嘎吱地踩响昨夜的雪花
煤炭诗创作中,第二代诗人增加了有别于第一代诗人的对生活的表述。第一代煤炭诗人对生活的表述过多的是对生活表层的描写,第二代煤炭诗人对生活的表述,增强了诗的生活实感和质感,飘逸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牵动着生活中潜在的隐藏部分,贴近读者,使人们感受到它既是诗的、又是生活的东西,消除了诗与读者的距离感,容易被人接受。
但这种对生活的表述,如果仅仅抓住一些生活的场景和劳动的细节,富有生活的情趣,它只能在较短时间赢得人们的喜欢和社会的肯定。久之,诗对生活的深入很难进行下去,诗易停留在生活的表面,显得轻浮、浅薄,丧失生命力。
四、口语和地方语的引入
为增强煤炭诗的语言表现力,丰富、充实和完善其诗歌语言,煤炭诗人自然而然想到了借用矿工和煤矿人的口语和带有地方特色的语言,并大胆引入诗中,增强了诗的生活感和地域性。
生活口语的使用。如:
矿工宿舍是单身汉们的自由王国
……
而高粱红和红葡萄是这里的常客
缪斯和毛阿敏是这里的常客
——王起《矿工宿舍》
煤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典型的年轻矿工一代的口语。虽看似苍白,似乎很平常,但这些平常的口语却带有一定的诗意,且有生活的质感,反映出煤矿年轻一代单身而不孤寂,情绪是饱满的,生活中弥漫着浪漫的情趣。
再如:
到矿井里去吧
人说那是掏取阳光的地方
可是我去了
手上一丝阳光也没有
只有湿热的汗
粘留一些煤黑
——张守滨《到矿井里去吧》
门大敞开的矿上
空气十分活跃
——张守滨《去矿的路上》
张守滨是一位擅用口语写作煤炭诗的诗人,他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创作的煤炭诗,都集中体现出这一特点。正如夏大训所言:“张守滨善于用通俗的口语表达自己的思考与感受。”他在引用了《和煤炭在一起时间长了》一诗的前十一行之后,说“初读这首诗似乎感到浅了些,白了些,语言也淡而无味,但细细把玩,便会感到味道还是满浓的,因作者正是采用了似乎不假思索的白描手法,将其意象化的感受捧给读者。应当说‘浅是语言的‘浅,而内涵却是深邃而真挚的,意境也是和谐而美妙的,细细品来犹如一杯清淡的茶水,其余香悠远而绵长。”张守滨将口语运用于煤炭诗,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再如钟传耀《写写矿工》一诗的第一节:
我们文化不高
有些朴素的想法
同农人一样
早晨换上窑衣惜别朝阳
夜晚喝酒看电视一睡天明
偶尔做一二噩梦或美梦
上引看似平常的语言,却有双重的意味,一重是随意性的“生活性口头语”,似乎并不惊异,也无特别之妙、特别之奇之处,好似信手拈来,随笔一挥而就;另一重是包含了生活的某种内在本质。当容纳了双重意味的语言出现在诗中,便给予了诗的“重量”和“质量”。
矿工口语的使用。如:“在煤矿,女人很金贵”(柯愈勋《嫁过两个男人的女人》)这也是典型的矿工语言,其含有三层意思:煤矿,这原本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女人很少;二是矿工对女人(实则是对爱情)的渴望;三是煤矿男人对女人的珍惜。
柯愈勋在《黑河之旅》中有一段煤矿最早流传的矿工歌谣:
——滚厂汉,单身郎
讨不起老婆,养不起爹娘
干的阴间活,受的牛马罪
千条路走绝,才来闯煤矿……
矿工歌谣属于煤矿口语的范畴,它有“儿歌”的性质,引入煤炭诗中,无疑活跃了“诗境”。
柯愈勋曾是一位身处煤矿底层的煤炭诗人,他经常与矿工打交道,对他们的语言非常熟悉,他便将矿工口语引入诗中。
如说男孩儿的生殖器是“茶壶嘴”(刘欣《阳台上的爱情》),这是典型的矿工语言,生动、形象、诙谐。
再如郭安文的《下井》,全诗如下:
矿井很深
巷道很长
我们工作的地方
到处挂满汗珠子
在这里,只有风
喘得很均匀……走进矿井
没必要唱震天吼的高调
沉默本身
便是一生的证明
再如冉军的《父亲:矿井运输工》中:
父亲从不想煤是啥玩意儿
只知煤燃烧能放射光和热
至于煤更深的东西
他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吧
反正想明白了也等于个圈圈
这些“白”而不“白”的语言引入煤炭诗,增添了诗的“事境”成分,更透露出生活的本质真实。
对煤矿生活话语的提炼和引入。如杜华赋的《矿区小酒店》中的第三节:
问大嫂——
“这生意亏本不?”
大嫂开怀一笑:
“自家酿的酒
自家养的鸡和鱼……
谁在乎那几个钱”
——新媳妇抢着甩出话
“咱只想为迟下班的采煤哥
暖暖饥寒的身子!”
这是典型的对煤矿人话语的提炼,读来亲切、真实。
段永贤的《我和乌金》也有一定的代表性。如此诗的第一段:
当初下井怕人说脸脏,
帽檐低低地压上鼻梁。
师傅拿来一块乌金,
轻轻地放进我的手掌:
“孩子,别看它外貌墨黑,
却有一副火热的心肠;
绣花枕头好看吧,
肚子里装着一包秕糠。”
艾略特说,“诗人必须用周围的人真正的语言做自己的材料”,“诗的音乐就是隐藏在当代日常用语的音乐”。煤炭诗人运用口语,是倾听、发现那些蕴含着生活真实且质感厚重的话语,用于诗的抒写之中,以增强诗的表达力,并将生活中的某些真实状况呈现出来。
另一是地方语在煤炭诗中的引入。
如四川方言:火巴耳朵——怕老婆(柯愈勋)。
五、“比喻性·象征性”意象的营造
为丰富煤炭诗的语言表现力,煤炭诗人们在适量运用煤矿“原生态”语言的基础上,除了注重语言的韵律和节奏,对生活的表述,将口语、地方语引入,更重要的是营造意象,以增强诗的诗意成分。诗歌意象的营造易于人们对诗歌内涵的更深层次的理解,也利于对诗歌的记忆。
煤炭诗人受传统和现代的文艺理论影响,“用形象反映煤矿生活”,在诗歌创作中,许多“形象”挣脱了客观形体的束缚,揉进了作者主观意念或情感内容,甚至借这些主观内容实施了对客观事象的改造、变形和重铸,凝聚着主观与客观,复合着精神与外形,交织着意念与情感。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特莱尔有言,“想象力是真理的皇后”,这里的想象力不仅创造“比拟和比喻”,即不仅是引入客观世界,更须“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产生出一种清新的感觉”,亦即导向主观意象。煤炭诗人为获得新鲜的感觉,迸发了无数智慧的火花。
煤炭诗的意象主要分三类:一是比喻性意象,二是象征性意象,三是比喻性和象征性的双重意象。
⑴比喻性意象有:
乌金——煤
黑宝石——煤炭
黑葡萄——煤炭(浦学坤)
煤的河流——电溜子,矿山的战舰——煤仓,酒杯——煤斗(柯愈勋)
太阳的车道——矿车行驶的轨道,金丝菊——轨迹,银闪闪的蝶翅——镁光灯,内画壶——地球,厚厚的生日蛋糕——煤层,黑色花粉——煤尘,火的纤夫——地轮,黑色的豆腐、黑色面包、黑色的鸽群、酒心方糖——煤(陈钧叶)
煤炭树——井架(李建华)
乳房——煤壁凸起的煤块,砚——煤田(刘玉龙)
翠鸟——矿工,黑蝙蝠——矿工(陶嘉平)
乌龙——矿工
黑色的珍珠雨——矿工脸上的汗滴(郭少新)
煤鸟——矿工,黑骏马——矿车(冉军)
雄浑的大剧院——采场,雄狮——电钻,斗牛士——采煤工,银币——溜子按钮,时间的独轮车——天轮(樊永炜)
黑色的经卷——煤层,黑色的甲骨、大地的珍宝、地狱的玫瑰——煤(甘谷列)
中国现代诗歌意象的提倡首先是鼓励想象力的结果。诗人李金发指出,美完全在想象之中,完全依赖想象力的创造。煤炭诗中的比喻性意象也是想象力的结果,诗人凭借物象与想象物之间的某种联系,神奇地驾驭语言,创造了一组组鲜活、特别的意象。
⑵象征性意象有:
太阳石——煤炭
太阳神——矿工
火神——矿工
普罗米修斯——矿工
光明鸟、向日葵——矿工,黄金岛——矿工生命和灵魂的归宿(冉军)
圣场——煤的开采之所,灵魂歇息的岛屿——掌子面(樊永炜)。
曳光龙、火神女、火烈鸟——煤(陈钧叶)
煤炭诗中的象征性意象的创造,主要依托诗人以各自的智慧性想象,从被想象物的本质特征寻找对应物,创造出一组组神奇的意象。
⑶比喻性和象征性的双重意象有:
太阳——煤
阳光——煤
夜之门——井口,光明的突破口——井口,黑火炬——天轮(柯愈勋)
英雄的橄榄树——煤柱,古典巨著、地下文化宫——煤海(陈钧叶)
盗火者——矿工(李占学)
光明雨——矿工脸上的汗滴(刘玉珠)
额上定向的北斗——矿灯(刘玉龙)
太阳树——井架,太阳岛——煤山,太阳花——(煤炭)高产数字(侯俊华)
太阳的纤夫——矿工(厉克)
光明的粮食——煤,永远的金秋——煤矿,太阳船——矿井平巷人车和矿车,金光大道——井巷(冉军)
煤炭诗中的比喻性和象征性的双重意象,诗人从现实物象的外部特征和内在本质特点两方面相结合,寻找到相关的事物,创造出一组组奇特的意象。许多煤炭诗或许很容易被人们忘记,但它营造的某个意象会久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时时给人以惊异,以振奋。这也是诗歌魅力的一种独特形态。
六、“警句·妙语”的创造
古今中外的诗歌中,很多诗是因为其中的一句或几句被人们记住了,这首诗便流传下来。这一句或几句诗,通常是警句,或妙语。
在煤炭诗创作过程中,煤炭诗人努力在诗中创造警句和妙语。如:
“我是煤,我要燃烧”(《大山欢笑》)
“一捧金黄的沙粒/复活了一个童年。”(《矿工与海》孙友田)
“我用火的热情,大声发言/我用红的旗帜,召唤黎明。”(《使命》)
“父亲一样的岩石/母亲一样的岩石……”(《感谢岩石》)
“沉默的爱是深沉的海”(《爱的开采》)
“升腾的红日是我的热情/皎洁的月轮是我的胸怀……”(《关于我》)
“煤河的起点,是黑暗的尽头/煤河的终点,是光明的前奏”(《煤河小唱》)
“轰轰烈烈地燃烧/彻彻底底地交付……”(《煤》柯愈勋)
“要烧就烧个彻骨的硬/要烧就烧个透心的亮”,“化痛苦为欢悦/变破碎为完整”(《煤矸石》)
“在求索中死去/是一种永恒的幸福/活跃的不屈的呼吸/打破了长久的禁锢。”(《蝶化石》聂鑫森)
“纵然罹受亘古罕见的劫难/但绿色的信仰被举向峰巅”(《涅槃》吴春英)
“活着,慷慨地献给人类以光明/死后,用骨灰将坎坷的道路填平!”(《煤》郭光豹)
“青春呵,从这里走向永恒”(《黎明,罐笼在提升》)
“汗水和乌金/汇集成燃烧的激情。”(《地心,我开采希望》)
“阳光和煤流/正像情人般亲亲热热”(《出煤口情思》王黎明)
“黑就透亮的黑/红就开心的红”“站就站成高山的巍峨/走就走出江河的欢腾”“悲也无怨无悔/喜也无息无声”(《我的太阳》)
“在黑暗中思索光明/在光明中审视黑暗”(《独步井下》陈钧叶)
“我很平凡/但不卑贱。”(《灯牌,我的名片》秦岭)
“于黑暗里接生光明/于光明中把黑暗埋葬”(刘欣)
“黑暗中凝炼光亮的思想/沉寂中汇聚火热的性格”(《煤》牟迅)
“井下厚厚的煤壁/高耸丰满的乳房”(《黑色母亲的情怀》)
“平平凡凡存在/普普通通生活”(《对煤和煤字的审视》刘玉龙)
“煤在矿工的眼里/是一串串摔不烂的汗珠子”(《为煤画像》)
“漆黑的煤已浑身是血/泣血的煤已遍体鳞伤”“煤是我的父亲啊/煤是我的母亲/煤是矿工的血肉啊/煤是矿工的生命”“煤啊我生死相依的朋友/煤啊我刻骨仇恨的敌人”(《挽歌——〈生命悲悯〉读后》)
“身上的煤瘢/是一枚枚徽章”(《挖煤的人》)
“煤啊我的清贫的王/我的光明的领袖/我的精神殿堂里的神/我的灵魂栖居地的长明灯”(《把煤接回家》叶臻)
“信念在地层深处拾起/欢愉在汗滴中积聚/理想在矿车里奠基。”(《黑色的珍珠雨》郭少新)
“太阳滴下的泪滴/被黑夜溅起/隔开了光明的距离”(《分辨》)
“有一种激情在黑暗里沸腾”“赤红的花朵/盛开节日的吉祥”(《激情盛典》张勤咏)
“将黑夜交付了飞翔/将飞翔交付了星光”(《黑蝙蝠》陶嘉平)
“老成一种沤不烂的思想/以煤的方式/增温你的热望”(《老煤炭——致一位老劳模》)
“捧一颗头颅/高扬生命的旗帜”(《血阳》萧习华)
“火焰是不可一世的花朵”“在那曙光盛开的地方/抵达我们一生一世的故乡”(《黑色幻想曲》)
“让赞美和敬仰之歌/在辽远的大地上恒久地歌唱”(《对着火焰写作》乔光伟)
“以习惯黑暗的眼睛/制造无穷光明”(《父亲的话》寒玉)
“把燃烧当成呐喊/把火苗当成号角”(《在冬天的旷野上点起一堆煤火》张克良)
警句和妙语在煤炭诗中的作用有三:一是画龙点睛,点明诗的主题或诗人意欲表达的意旨之精华;二是提升了诗的格调,使诗不至流于平淡、平实,甚至陷入平庸的泥沼,使之具有高扬、高雅的品性;三是美化了诗的语境,提高了诗的审美层次。这三种作用并非同时产生,而是分别在不同的诗中应运而生。从接受学的立场看,警句和妙语在诗中的创造,增强了诗的美感,易于被人记忆,也便于流传。
七、“语言的嫁接”
在借鉴传统语言表达方式的同时,煤炭诗人为了创作出更优秀的煤炭诗,总是在语言表达上寻求新的突破和创新。诗人叶臻在这方面作出了成功的探索。
叶臻将煤炭诗中使用较多的一些词语,如黑色、血、煤、风镐、矸石、矿脉、巷道等词语,有的因被无数次重复使用,已无诗意光泽,有的本身毫无诗意,叶臻通过语言的嫁接和重新组合,在特定的语境中,营造了一组组崭新的意象,如黑色的笑、黑色的血、煤的风骨、煤的精魂、乘凉的风镐、文字的矸石、矿脉的心跳、咯血的姓名、镀金的筋骨、血脉的巷道、风镐的铁喙、大地的龙骨,从而造成语言的“陌生化”。当代诗坛对于“陌生化”并不陌生,它对新一代诗人影响甚巨。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诗歌就是对受日常生活感受方式支持的习惯化过程起反作用。诗歌的目的就是要颠倒习惯化的过程,使我们如此熟悉的东西“陌生化”。这无疑揭示了诗歌艺术的某些本质。叶臻在煤炭诗创作中的语言作为,顿时诗意盎发,冬日的语词在春天又生机勃发。抽象与具象的词手挽手,增强了可感性和可视性,产生了强大的语言张力。
经过一代一代煤炭诗人相继的探索和努力,中国煤炭诗的语言形成了具有煤矿特征指向,从煤矿表层向深部挖掘,不断穿过情感、生命,抵达精神和灵魂的核心的场境,构成了“煤炭风貌”的语言磁场和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