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父亲里根到日落
2009-09-21帕蒂.戴维斯
帕蒂.戴维斯
去年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哥哥迈克尔·罗恩和我相遇在父亲的办公室里。我们递给他一盒巧克力。
“您不用跟任何人分享,它们全都是您的。”迈克尔说。
“噢,太好了。”父亲回答道,然后迅速塞了一块到嘴里,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巧克力盒。
我不知道今年的圣诞节会是什么样。
1994年,当父亲在一封亲笔信中向全世界宣布自己被诊断为老年性痴呆时,他已经83岁了。他在信中写道:“现在,我已经开始走向生命中的日落旅程。”
我接受了父亲的生命已接近尾声这一事实。老年性痴呆是一种很痛苦的死亡过程: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残酷,它消灭所有的记忆、认知、语言和可能性。我应尽可能陪伴父亲,因为这是我对父亲的报答。我打定主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像小时候父亲教我的那样。
在其后的两三年时间里,我强迫自己把过去抛在脑后,放弃对未来的想法,而仅仅关注“现在”。我曾经把图画书带到父亲的办公室——通常是一些有关陆地和动物的自然类书籍。有一天,我带去一本关于狼的书。对每一幅图片,我都编了一个小故事——这些幼狼正等待着它们的妈妈带回食物;这只幼狼刚睡醒……
当我们看完这本书后,父亲又翻到书的开头,希望重新开始新的冒险历程。
我仿佛被拉回了自己的孩提时代。那时,父亲用神奇、美妙的故事深深吸引着我,让我如痴如醉……
在许多方面,我的父母是幸运的。我们有足够的钱来支付给看护人,不用担心父亲悄悄地离开家,然后忘记了回家的路——这是众多老年性痴呆症患者的命运。人遗留下来的全部东西可能就是记忆与印象。即使与父亲有距离——他那友善、温和的距离,即使想与父亲更亲近的热望总是萦绕在心头,我仍然拥有回忆。我牢牢地抓住它们,像擦拭珠宝那样把它们整理得熠熠生辉。
这一天终于降临了——我确信父亲再也想不起我是谁。此前我就怀疑,但始终还存在着一丝父亲还能认出我的征兆,似乎他对女儿的记忆总是处于挣扎着冒出水面,漂浮在水中,然后又被吞没掉的循环之中。然而就在那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消退的记忆回流所淹没。我站起来,让父亲独自在办公室里呆一会儿。他坐在办公桌后,除了已经搁在那里数月的黄色的空白法律便条外,桌上空无一物。我吻了吻父亲的面颊,说道:“再见,我爱您。”
父亲在其他任何时候都回答“我也爱你”,然而这次他却没有。他满脸困惑,然后说道:“谢谢你,非常感谢你。”
这本该是令人悲哀的时刻——在你意识到老年性痴呆症已经把你从你所爱的人的记忆中偷偷挖走的那一刻。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我从父亲的角度来揣度这一时刻,我强烈地感受到了父亲的善良。有个也许看上去挺面熟的人说了声“我爱您”,自然地,父亲的回答应当是表示谢意。如果我很自私地看待这件事,我将失去发现父亲的心地有多么慷慨与善良的机会。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我的内心也充满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