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散文诗群专辑
2009-09-18耿林莽周庆荣等
耿林莽 周庆荣等
中国散文诗在新世纪以来蓬勃发展,呈现了它特有的自由、性灵、开阔与包容等特点,然而,由于社会对诗歌百花园中这一特有文体的缺乏了解,使这芬芳清秀的一枝鲜花在某种程度上被忽视与漠视,同时,散文诗本身也面临着如何突破自身的小我与狭隘,融入更开阔的美学天地中去的“转型”。2009年春天,周庆荣、阿毛、灵焚、亚楠、宓月、北塔、大卫、洪烛、刘虔、姚园、李松璋、赵宏兴、耿林莽、邹岳汉、王宗仁等30多位新、老散文诗作家多次聚谈、交流、探讨,思考如何弘扬散文诗文本精神。大家一致认同周庆荣提出的包容散文诗在内的大诗歌概念,形成共识,决定集合生命的热情、语言的力量和艺术的真知,聚集成一个力求寻找散文诗新的可能性与大胸怀的群体:“我们”。“我们”散文诗群的态度鲜明而坚定:
“我们”不仅是一个群体概念,不仅是一种流派追求,“我们”更是一种态度,一种觉醒,一种呼唤……
文学史耸立着《野草》这座现代文学丰碑的同时,就已经昭示着中国散文诗发展的无限可能。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脚印,我们可以保持着自己的行走姿态。
我们用一只手握紧历史,把另一只手伸向未来。
我们让责任的双肩扛起思考的头颅,实现生命的站立。
我们坚守写作的尊严。我们之所以写作,因为我们有些话想说。
我们选择散文诗,因为我们的形式服从于生命的律动。那是灵感触须的现实化延伸,是思想在文字中最准确的抵达。
我们知道:活着,就要衔接历史,经历与见证现实生存,在我们的脚印里成长出更茁壮的未来。
在全球化、商业化、世俗化的现实漩涡深处,我们选择悉心呵护人性的乡愁。
我们认同作为平民生存的人格理想、价值理想、审美理想。
我们认同每一种个体的存在。
我们反对拒绝,我们敞开自己,我们走向容纳。
我们在净化自己中提升自己;我们在完成自己中瓦解自己。
我们的意义在于“我们”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历史的个体、现实的个体、未来的个体。
我们的意义在于尊重个体的生命意义,进而选择作为群体的存在意义。
“我们”提倡“大诗歌”理念,相信“大文学”的可能性;我们从个体化写作中走出,在平等的对话中发展。
我们相信胸怀决定语言的力量,人格产生作品的高度。
我们追求高尚,我们怀抱理想;我们不回避浪漫,我们不狂傲现实。
我们欣赏风景,能够在风景面前转身;我们寻找意义,能够恪守一份平静。
期待着散文诗的飞跃发展,愿当代诗人更加贴近现实、呵护人生的本真与纯粹,为繁荣我们伟大的母语而不懈努力……
本刊本期推出“我们”专辑,旨在展示这一散文诗群的风采,并有意将老中青三代散文诗作家打乱“资历”与年龄顺序来排列,来突出体现展现散文诗本身的艺术气质;另外,由于本期散文诗栏目版面有限,第一时间走进“我们”的作者中,还有陈计会,周占林、山珍、唐瑜、金所军、杨志学、刘向民等人的作品将在以后与新参与“我们”的作者一起刊登。本刊也将长期关注“我们”散文诗群的发展与壮大,推介“我们”的新作。
耿林莽,江苏人,定居青岛。出版有散文诗集《醒来的鱼》《五月丁香》《草鞋抒情》等七部,以及随笔、评论集多部。
诗 观:散文诗不是小感触,散文诗可以展现大宇宙,表现大悲痛,大思想。
九月的素女
红叶萧萧地,飘着。飘过你的窗口。
多么狂热的欢呼!
火焰在腾飞。
红叶萧萧地,爬墙草一夜便红遍你窗外的壁:赤壁。
然而你知道,那已是最后的燃烧。
夕阳的遗书上,写着:秋天,秋天。
红叶萧萧地,飘着:飘进了你的窗口。
是醉汉递来的情书吧,铺在你的桌上:一片,一片……
(而你不醉,而你不醉。)
依然穿着那件淡雅的衣裳:一尘不染。
九月的素女,不曾为自己披上一件艳红的时装。
你还是你。
世界的冷却,从一滴雨开始。
然后便是瑟瑟秋风,不倦地吹。
红叶萧萧地,飘进窗来。曾几何时,已成为片片枯叶的蝶了。
九月的素女,将它们一一捡起,扔出。
一汪秋水的眼睛,依然那样地安静,澄澈。
哪怕飘进来的,是冰冷的雪。
周庆荣,1963年生于江苏,现定居北京。出版散文诗集多部,代表作《爱是一颗月亮树》《我们》及《我们(二)》等。
诗 观:散文诗是人类对于情感及思想自然状态的守望。
祖国啊!我们的祖国
畅饮一杯茅台。子夜,行走在书房。把最亮的灯打开,铺一幅中国地图,呵,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海洋!
发一下少年狂,今夜,我要到四周走一走,算是为祖国放哨站岗!
阳光最先照耀东边,飓风常在那里逛着,我想扯起整个海面,抖一抖,像扯平一张深蓝色的床单,海平如镜,应该映照蓝蓝的天空和悠悠白云。许多人常讲起的那些岛屿,是我的祖先早已写下的海洋笔记……
早春的北方,仍泊着桃花绽放前的丝丝寒意。向南,向南,那里有美丽的西沙南沙,阳光永远灿烂,我们的祖国不冷!绚丽的珊瑚呵,你是否心安理得地在生长?白,白得纯净;红,红得忠贞。这是祖国的水,这是祖国的家!你看,海鸥在从容地飞翔,像我们的船队,在从容地远航……
啊,喜玛拉雅!啊,美丽的天山!攀行在山顶,让我实现一下人生的高度,我把歌声唱得荡气回肠,一个平凡人,也可以走近天空,与它进行一次对话。路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我看望古老的祖国那些古老的胡杨,在开阔壮美的伊犁河谷,我不会忘记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它们集体昂起的头颅,曾让我热泪盈眶……
草原,草原,我想看看马背上的姑娘。一些悄悄话,我想留到这儿讲!在草原深处,我们放牧,我们也驱赶过狼。我的目光其实望得更远,一只草原鹰徐徐飞来,它的家在更远的北方。不再去想别的,我想让天空下雨,我想让草儿在每一寸土地上生长,北风再也吹不起尘土,我们的祖国,就会实现它的晴空万里!
多年以前,舒婷说:祖国啊,亲爱的祖国!
多年以后,我再说:祖国啊,我们的祖国!
灵 焚,本名林美茂,1962年出生于福建,现定居北京。出版散文诗集和哲学论著多部。代表作《飘移》《房子》《异乡人》《故事》《冲动》等。
诗 观:文学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手段与过程。散文诗是情感的伤口,是思想的吐血,是灵魂的潮射。
冰之后,河还在流
云低垂,山依然站着,那是由于大地视野的高远;冰之后,河继续流动,那是因为大地胸怀的深邃。
都说大地苍茫,是的,那里岁月悠悠,厚德载物。
当飞鸟收回留在空中的一行行脚印,最后的一片红叶在夕阳的掌心熄灭,白色的灰烬堆满季节的双肩,风的千手把裹在自己身上的羽毛拔光……
寒冷,这是冬天的性格,让自然挥舞辽阔的暴戾考验生命的耐心。因为苍茫,大地之所以成为大地;熬过冰雪,生命才能演绎与造物主签署的那份不可更改的契约。
人繁衍于大地,怎能不传承大地的品格?
拥有理想的人,可以在任何阴暗的冬天扛着天空的重量保持对于阳光的向往;怀抱涵养的民族,能够用慈祥的眼神融解仇恨的厚度,让一切祝福抵达远在种子里的花期。
冰之后,河还在流动,因为相信春天就在雪的唇边。既然你能为自己爱着的人摇响满腔花的铃声,你同样可以为自己曾经恨过的人点燃一道目光的温度。
大 卫,本名魏峰,江苏睢宁人。现居北京。
诗 观:散文诗是诗的一次放松,也是诗的一次放假。
一粒盐
一粒盐,长脾气了就是海。仿佛我们说,一个海,消火了就是一粒盐。如果海是一个社会的话,那么盐就是这个社会中的一个“愤青”。我们只看到了海的汹涌咆哮,却忽略了那是一粒烂成长起来了盐,有了自己的心跳。
一粒奔走世间的盐,咸,其实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小脾气。我经常看到一片海水与岸打赌,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赌的内容,但每一次都是海输了——甚至输得没有了裤子——也就是说,海输得没有了裤子,就变成了盐。
当然,盐是海的结晶,如果说大海是一本书,那么,盐就是他的内容提要,或者说是中心思想。其实,每一粒盐,都是象形文字,每一阵海风,都是翻阅的手指。我们把一粒粒盐排列起来,就是一篇文章,至于这篇文章能否传世,那就看盐的力度有多大了。如果所有的盐都奔跑起来,如果沙滩作纸,那么,没一个大海都可以说是一部字典了。有人在这部字典里,查到了酸,有人查到了甜,当然,更多的人,查到了苦、辣,咸。
一般来说,大海对每一粒盐都是严格要求的,比如,他们要求盐团结他身边的每一部分水,不要乱发言,不要起哄,不要在月亮的诱惑下,把浪搬上沙滩,更不要把沉船抬出海面,当然,有些盐是很听话,但有些盐却是忍不住的,比如,我们说浪花,就是爱出风头的盐。
不知大海有没有爱情?我甚至怀疑大海雌雄同体的,白天,大海激动得像个男人,到了晚上,就温柔得像个大海。不知,在这里面,盐起了什么作用?如果没有盐,大海是不能叫大海的,盐,是大海的激情。
有一次在海里游泳,我突然感觉海里的那些游鱼,其实就是一粒粒盐,鲸鱼是最大的一粒,海鳗是最软的一粒,章鱼是最不规则的一粒。当然,这些鱼儿,都是粗盐,自然状态下的粗盐,而那些洗海水澡的人们,却是一粒粒细盐。我喜欢那些女性,她们永远活在安徒生的童话里,每一个女人到了海里都是美人鱼,她们的每一个泳姿,都是对大海这缸盐的一次加腆。
或许,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藏着一个大海吧,红细胞、白细胞都是不同规格的盐。大海不能起身,我们就代表他在人间走动。提到走到,我想起了一次月夜的步行,那是乡村,我像一痕掉队的海浪,涂抹在草叶上,只感觉月光是多么咸的,仿佛月亮就是一粒最大的盐,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滴下来了,就变成了月光,这是一种多么认真的月光,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凡间,把树腌出了影子,把风腌出了呼吸,把道路腌得像一根根柔软的面条……甚至我的影子,都被腌成了一根萝卜干,可以供某某人“在老的时候下酒……”当然,我在乡村的夜晚,也听到一些鸡受不了这种咸,半夜就腌出了鸡叫。在这样的夜晚,我想起早逝的父亲,他仿佛在那个世界动了动,我知道,那是一粒早年的盐在翻身。
乡村的夜,其实是另一片海,那些灯火,是另一种形式的盐,他们只会在幽暗里闪烁,正因为这些不熄的灯盏,才让夜越来越澎湃。暗夜里的每一灯盏都是民间的那种大个子的粗盐。正是他们的存在,海才有了咸。夜色如海,黎明的滩涂上,将会有一些早起的天鹅——是的,这些天鹅,是真正的盐——洁白洁白的。
盐不死,大海就不会消失。
唐 力,1970年生于重庆,现居北京,获得文学奖多次。作品被各种选本收入。
诗 观:诗歌直抵事物的本质,将生命的秘密,生活的秘密呈现。
墨斗:怀念与消逝……
墨斗,像古老的事物一样,慢慢地向岁月的深处逃离。
墨斗就像最后的神迹,在慢慢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古老乡村有着传奇的人,那个吞钉的人,那个踩火的人,那个把狮舞耍上32张桌子的人,那个用双手倒立走路的人,那个用发丝编织蛐蛐的人……都一一的消失在岁月的深处。
墨斗,装着它的黑,慢慢地向岁月深处逃离。我感到,它就像乌贼在记忆之中,向深海处游动。
带着它的秘密和古老的隐喻。
就像现在,我们很难在乡村找到真正的木匠。那些和木头打交道的人,他们只能被称为木工,一个为木头而工作的人——工人。
墨斗,在向深处浮游,当我们大叫一声,它会被惊动,像乌贼一样,交出他全部的黑。
当我们在迷幻之中,难以追索它的踪迹。
一些古老的事物,伴随着一些古老的技艺在消失。
就如同现在,我怀念墨水瓶,怀念一支钢笔。怀念我们笔中流淌出来的墨汁,像一个真正的匠人,在纸上(它们的前身就是木头)书写生命中难以言喻的奇迹和秘密。
我怀念他们,他们也成为最后的神迹。
因为我们的书写,现在只需要键盘和十指的敲击,再不需要纸,笔,墨水,墨水瓶了。
墨水瓶将像墨斗一样,渐渐远去。
当我望着纸上留着的墨线一样的黑色的字迹,我知道,这指引我们心灵的航道,也要逐渐消失。
我在怀念墨斗?在怀念墨水瓶?抑或是在怀念一切消逝的事物?
李见心,1968年11月生于抚顺。著有诗集《初吻献给谁》《比火焰更高》《李见心诗歌》,长篇小说《心灵捕手》《有字天书》。现供职于锦州市文联。
诗 观:在边缘的边缘里确立心灵的中心,纠正灵魂的位置。
水中的四季
春天美得匀称。一滴水模仿鸟儿向上飞。
夏天静得失魂。让口渴的人梦见河流,穿上它再不脱下。
在那阴郁的秋日,我们一同向池水望去,两颗脑袋靠在一起,还有三颗映在水面。
冬天让我们的童话上演真实,你的呼吸已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却还需要闭上眼睛,任远方大海的潮汐洗劫我,比你离我还近……
宋晓杰,1968年生于辽宁。已出版诗集、散文集、长篇小说、儿童长篇散文等各类文集10部。有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等作品,入选各类权威年选及文集约300余篇(首)。现供职于辽宁省盘锦市文联。
诗 观:在众多的文学体裁中,它肩负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和勇气,同时也呈现出属于自己的一份美丽和光华。
一匹马远去了
离弦的箭镞。
逃跑的火焰。
目光的移动靶。
一匹马腾空跃起,扬起帅性的长鬃。
有风过耳,像急行军的队伍,沿着魔棒的导引,风驰电掣地远征。
城市在缩小、在薄弱、在沦陷,樯倾楫摧,如折断的庄稼,纷纷倒伏,发出锡箔的脆响,远山峻岭亲密地呼应。
插上劲健的双翅,逃离出城!逃离欲望和诱惑!去发现密林、草原、沙滩,去发现雕塑灵魂的幻境。
奔跑!唯有奔跑是生命最有力的回声。
一匹马远去了,它只带着勇气和理想,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这时间的坚持者,这特立独行的孤胆英雄。
一匹马远去了,像一面飘扬的旗帜,渐行渐远,启示而警醒。
——一匹马,就是自己的远方!
语 伞,本名巫春玉,1977年生于四川,现居上海。作品散见多种杂志,被多种选本收入。
诗 观:散文诗是灵魂与语言奇妙的碰撞,是思想暖骨的阵痛;完美的散文诗是天籁之音。
风及其影子
栖息在一棵树的掌心里,我残忍地咬破了叶子的经脉,迅速地吮吸春天。
最嫩绿的营养很快流失。
日子刚刚高过窗口,风就把阳光吹得老远。
我突然手足无措,却抓不住风的影子。
胃里储存的尘埃,这些珍贵的飘浮物!谁能将它们织成宽广的纤维?滤掉自私、冷漠与仇恨,让最纯净的蠕动声音响彻心灵的耳廓。
如果是水,不停止沸腾。
如果是火,不停止燃烧。
触摸时针最微弱的心脏,隐隐约约感觉风和影子疯狂地接喋。
抵达今天,安慰每一个饥饿的昨天。
欣赏刹那与永恒,眼睑疼痛难忍。
我提着早晨的露珠,走到黄昏,手里什么也没有了。
我还要感恩缓缓流过的河水,缓缓流过的快乐以及悲伤。
风一直跑在我的前面,一只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袖。我无法在匆促中用敏锐的勇气奔跑,并且时刻准备举起茂盛的坚强,抗御层层扑袭。
燕子们悄无声息地恋爱、搬家。
我终于用目光复制下它们翅膀上的秘密——
一环一环的年轮。
渴望发出了新芽。
他从乡下来,租住在院子里一间低矮的瓦房里。
楼上的灯光把那片黑色的屋顶,印出一层蒙目龙的油彩。
淋了一天雨的时光,像一床浸了水的老棉被,沉重得提不起来。
宓 月,1976年出生,浙江绍兴人,现定居成都,《散文诗世界》杂志主编。出版有散文诗集、诗集、长篇小说多部。
诗 观:散文诗是思想和审美融合的一种经典,它摒弃冗长的铺叙,省略多余的话语,只撷取最具意义的片断,让读者来完成写作者留下的空白。
心 结
常常在晨梦中跋涉。
半山腰中的家,白墙黑瓦,在雨雾中飘摇。山路湿滑,好陡好险。远处,有山洪暴涨的轰响。病中的你,正背着生病的我回家……
醒来后,疲于周旋城市生活。思绪,踏碎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无法联贯,无法完整。
梦中那条回家的路,却总也走不到尽头。你默默前行,疲惫的身躯像一把弯弓,紧绷着我的心弦。仿佛只要一点点声音,世界就会骤然崩溃,生命会在顷刻灰飞烟灭……
梦中的人总是醒着,醒着的人却常在梦中。
我与你,生与死,相隔遥遥,却又近在冥冥。
拥挤的城市在旋转,梦在旋转。人在夹缝中行走,寻找两个灵魂对坐品茗的异度空间。
人生是个梦吗?
总有一些梦,总有一些郁结不解的心事,会在生命某个瞬间骤然醒来,骤然爆发。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一份迟到的姻缘,把我从千里迢迢的他乡,送回到你的身边。
你的坟头草木青葱,两棵小松已成参天大树。记得,栽下那年,我十九岁。
如今,我跪在你墓前,淋的却是十年前的那场暴雨。酣畅淋漓的春雨,冲刷着我久眠心底的记忆。山水都萌动起来了,我的心再一次跋涉在山道上……
从此,我的梦中不再下雨,梦中的你也不再重病。但我仍然常常梦着你。
梦中的你依然年轻,
梦着你的我,却在渐渐老去……
姚 园,重庆人。曾旅居英国、新加坡,现居美国西雅图。曾在大学任职,现为美国某出版社社长,美国《常青藤》诗刊主编。作品入选各种诗歌、散文诗选本。主编过多部跨国性华语诗文选集。
诗 观:文学是我在这个世界与生命的携手行走,一种家园的方位。
与天子山相逢
似乎是眨眼间我就与天子山对视了,那一刻,我却抱着安静站立。
我试图以一种倾听占据一片高地,以一种审视亲近另一种审视。
天子山是否感知我并不重要,而我能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力度在雾霭中袅袅上升,让心灵的视野比天穹更高。
走近天子山,人们只能用各种神情演绎自然在心灵中的续写。
这里的云雾已经游走千年,却仍然走不出峰峦的呼吸。被掩映的是一段还在幽咽的历史;被遮蔽的是一些属于未来人们的往事。
峰峦之间,云雾成了一幅幅国画的留白,把想象的空间留给了读者。
就这样与天子山相逢,我已经忘记了用文字触摸它的海拔,忘记了用岩崖上的松影与花香柔软它的险峻。大概是它的莫测变幻,我祈求心中的荷花为我凝定一瞬恍惚的心情。
我默默地与天子山凝望,屏息倾听一种来自亘古的启示:你从冬那儿流失的,春的雨点会替你找回夏;从你那儿掠去的,秋的枝头会把果实还你。
天子山哦!我和你的相逢只是开始。
尽管我们转身就是千里。
挥手可能已经万年。
北 塔,本名徐伟锋,1969生于苏州吴江,现定居北京。出版诗集《正在锈蚀的时针》等,学术专著《戴望舒传》等,英译汉著作《哈姆雷特》《八堂课》和汉译英著作《卞之琳诗选》等。
诗 观:诗是灵魂的灼烧,更是思想的掘进。
什刹海
我在那儿,被明月追过多少债,被清风剪过多少情?
我的船到了桥头,却还没有一个笔直的方向,你还没有做好上船的准备。你在桥的最顶端张望,像七仙女盼望着牛郎。我的船将要穿过桥孔,被笛声推动,还要与波浪缠绵一通;然后,才回到码头,与夜色拥抱。
你上岸了,我的橹还在划动;它想继续,它想远行,载着你,载着月光。
亚 楠,本名王亚楠,1961年生于新疆,现供职于新疆伊犁某媒体。出版作品集多部,获奖多次。
诗 观:散文诗是大自然在内心的瞬间感应,是美得以展示的生动表达,是心灵获得宁静的最后归宿,是思想赖以飞翔的广阔天空,是语言走向澄澈的深情回眸。
冬日的早晨
久违的乌鸦栖息在寒树上。
这些黑色的精灵,有的打着盹,似梦非梦般,怀想着春天的爱情。
有的在雪地上安静地觅食,仿佛天下所有的事都与它们无关。偶然间,它们也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那清脆的音符,穿越时空,刹那间,弥漫在天际。
太阳红彤彤的,温暖从我的心头升起。
我看见,远处的老树还在风中舞蹈,最后的激情,点燃了苍茫的大地。
许多野兔奔跑着,是什么让它们如此落魄失魂?
雪原尽头,那些等待出击的狼群,悄然来到我们中间。那一瞬,它们精心编织的梦,在人类的枪口下,轰然倒塌。
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抗拒大自然的法则。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冬日的早晨,平静地回忆春天的往事。
那就在老树下安息吧。无论风云怎样变幻
大地依然是我们人类,和那些伤痕累累的心灵
最后的港湾……
楚天舒,1970年生于湖北,现定居北京,供职CCTV老故事频道,中国诗人俱乐部总发起人。主要诗作有《纵横的盛宴》《坐着也是春天的人》等,影视作品有《百年青海》等。
诗 观:诗歌是心中最大的宗教。把淡淡的日常写成诗,是一个把白水酿成美酒的过程。
骑一匹骆驼上昆仑
在西宁
在高原
我,骑着一匹骆驼
上天堂!
一个人的路,格外幽静。
在江河流淌的方向,我不需要推开站在身边已经绵延了数万年的峻岭崇山,我只需要穿过祖先居住的丛林与洞穴回到起源。
我用身影丈量山川与高原,用稻麦和节令书写记忆。眺望满目青山,竟然泪流满面。是由于成群的都市把我日夜追赶?是大雪飘扬在昨夜?
从昆仑滚下来的风,吹过低矮的天际,吹过亘古的荒原,吹过我的空旷……
悠悠的白云蜿蜒一路,连接着雪海之上的太阳。
天路边,白帐篷已经了无踪迹,含苞的卓玛,追赶着夏天最后的一滴晨露,去了远方。倚帐远望的柔情,留给了格桑花期盼一个男人的过去。
风突然大了起来,那是来自于心灵深处潮湿而厚重的眷恋?
我寂然站立祖国的源头,一万个湖泊眨动一万双明亮的眼睛,不分昼夜注视着我,挥舞宽大的藏袍气定神闲,包裹大地的苍茫!
缓步走在高原的秋天,一路晃荡的身影犹似繁花一树,遮住太阳看见昆仑的地方。
高高的太阳仍然在上哟!高高的天堂仍然在上。
当人拥有了这样的高度,顶天立地仍然是呼呼的寒冷笼罩四方。但,我仍然坚信人的一行行脚印,就是生命不朽的印章:
一边走向太阳
一边走向希望……
丹 菲,本名王桂红,1966年生,山西人。现为某杂志副主编。
诗 观:一个永远爱着的女子。散文诗有点像她,她本就是她,却常被作为传说的一个。
骨 架
一段时间,教室里摆放着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每次走进教室,我都会强迫似的与他打个照面。而时间久了,我们都有了宽容的胸怀。即便一个人留在教室自习,我都会情不自禁抬眼望望黑板右侧的他。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他的姿态也逐渐从容和潇洒。
我要强记206块骨骼的名称、位置、衔接状况,便要不时地抬眼看他,但很少上前触摸。我知道失去肌肉附着的他相当脆弱,我不能让挺立着的他有任何闪失。纸箱里装满人体的零碎骨骼,那我可要仔细触摸,抱到课桌上,甚至放到自己膝上。他不同。他勉强站立的身躯让我充满敬意和感动。
我有时怀疑,当教室的门紧紧闭锁时,他在寂静和黑暗里,是否会像一个劳累过后的正常人那样卧倒休息。我很想转身回去窥视,有一次已经悄悄接近未遮严的窗帘一角,但我即刻又止住了自己的欲望。无论如何,我要维护他在同学面前一贯的骄傲和气派。
奇怪的是,别的同学也都那么安静,与争抢纸箱里的教具判若两人。这种安静是鲜活的青春之间的某种默契。
当他最后被搬出教室时,我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他身上,完全是和一个尊敬的朋友告别。
李松璋,1959年生,现定居深圳。出版有《永恒的诱惑》等多部。作品被多种选集收入,部分被译成俄文、日文等。
诗 观:在当今铺天盖地的文字垃圾面前,散文诗虽渺小,却高贵而逼近真实。
擦肩而过
楼道里没有灯。只听到走过去的声音,我蹒跚而下,你轻盈而上。
你不会是一只鸟吧?
摸索着打开楼门,站在月光下,看自己站不起来的影子。我已经很苍老了是不是(不知你住楼上哪一间房子,从前我们是否见过)?
楼道里还是没有灯,只听见你擦肩而过的声音,我喘息而上,你快乐而下。
找到不会有人抚摸的门牌,锁孔早已锈迹斑斑了。空荡荡的屋中央,兀立良久,喊一声,墙壁撞不出回声,只有缕缕灰尘自岁月的额际飘落。
从此不再出门。
会有人按响门旁的铃声么?
韩嘉川,1955年生,山东人,《青岛文学》主编助理。著有散文诗集《海角,亮起了渔灯》《水手酒吧》等,还有散文、小说多部。
诗 观:关于散文诗不要不自信地非要个“名分”不可。问题是我们的散文诗都在写什么?怎么写的?
街景
你说风尽林子远。汽车河水一样的流淌,街道,无处下脚。门板后面有画和照片报纸挂在一起,海湾击落飞机的炮火和夕阳的微笑叠在一起,即使叩开门扉也看不见,你说风尽林子远。午后的鼾声正浓,窗帘外面的孩子将红色皮球抛在海水中。
读不懂广告和车光打出的信号。音像店里的萨克斯风蛇一样的游动。下午的阳光很硬朗,母亲用皱纹儿温柔地将你的脸抚成慈祥;于是,你看见父亲用旧草帽捂着的鼾声阴影儿浓重,仿如悠悠岁月铺展的遍地黄花。
人们沉浸在海水浴的那个下午,你惦记着猩红的风和絮语烁动的林子;而汽车河水一样的流淌,街道上没有下脚处。打着巨幅新片预告的镭射放映厅里,画面情节与观众意识交错流动;而门外的萨克斯曲将《回家》的阳光与风擦得很亮;乡间路口,几个青年在打台球,啤酒的泡沫与嘶鸣的秋虫一起蓄积着爆发力。
黄昏不可避免地来临了,卡车一样从那边的大路上暖烘烘地拥过来了,烤烟房的气流一样灌满了胸腔。
你说风尽林子远,汽车,河水一样灌满了城市的街道……
秦 华,本名唐玲。祖籍四川,现栖居上海。作品被多种选集收入,获得过文学奖多次,钟爱散文诗,散文诗创作最虔诚的献身者。
诗 观:散文诗可以让我触摸到生命的奇迹,散文诗就是生命律动本身。
浪漫,从此如花开放
也许那只是眼瞳里发生的一场邂逅。回味,让你成为一株空谷幽兰,一抹高脚杯里化不开的气味,一口必须默默咽下的思愁。
情感,删不了的是过去,看不清的属于未来。那是梦,是时间留下的一撮白色的灰,为生命多了一层透明的覆盖。
是否应该失去你?
是否可以得到你?
柳絮走动的春天,阳光跨越不了相逢与别离之间柔软的痛。在那些疼痛的沟渠里,一朵指纹的火焰沿着记忆在肌肤燃烧。
相逢是天意。
别离也是天意。
浪漫与生活咫尺天涯。一夜云雨留下的只有岁月中酸甜苦辣的牵挂。
其实,为浪漫而活着的女人都很傻。
心动的感觉总在疯长,每一次回味都意味着一生的代价。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在电话的这一端,把虚幻的浪漫轻轻地放下,如清晨放下昨夜的那场梦。那么。那些疼痛的花瓣就会美丽地凋落,如五彩缤纷的泪。
浪漫,从此如花开放。
空 间,本名李俊功,1967年生,河南人。出版散文诗集三部。
散文诗观:散文诗应该像树,在不断否定“旧我”的过程中,萌芽展枝,扩开春天的无限境界,开出新葩,结出硕果!
一朵倚着阳光遐思的白玉兰
那一朵。
那一朵安静的白玉兰。
安静得不向清风说出一句话,安静得只把一缕缕清香播撒出去。
它倚着阳光,倚着无边的阳光,在遐思。
它打开了自己所有纯净的词语。
它把自己吟哦成了一阕浪漫宏阔的沁园春词牌。
这一朵在春天不断扩大思想的白玉兰,它成为白云的高度,成为一羽阳光的亮度,成为无边鸟啼的宽度!
倚着阳光,出脱得仅剩下洁白,剩下一个春天的美!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拨亮灯盏,它找到回归春天的道路!
并且,徐徐打开自己的颜色,融化了歌唱里最后一丝寒冷。
内心的所有苦痛,闪电般划亮,像被甜蜜的眼泪刷新的爱情。
一朵倚着阳光遐思的白玉兰,吸引整个天空低下头来。
它看见一道诗歌的标题书写在了季节的顶部。
文 榕,本名顾文榕,曾用名顾锡群,江苏无锡人,现定居香港。现为《香港散文诗》刊副主编。著有诗集《风带我走》《文榕短诗选》等,散文诗集《花语》等。
诗 观:我相信写作是祈祷的一种形式,导引心灵进入觉醒祥和之境。
鸟 鸣
嘹亮的清音婉转,催开了一朵玫瑰花?
新月之思中,缓缓升起。
灵性翅膀的神奇呼吸,唤醒了整座森林的韵律。
悠扬的声调,此起彼落,每一双都是伙伴中的一双,无须彰显。
心灵的天真,接受旅途的多变,歌唱不衰。
了悟流畅之道,融合欢欣,浑然忘我,
茫茫暗夜,信守阳春,唱出一缕光明。
郑小琼,1980年出生,四川南充人。现居住东莞。作品被许多诗歌、散文诗选本收入,获过多种文学奖项。
诗 观:文学让我找回了现实中失去的尊严与理想,找回了内心的安宁。
前 世
时光还原她前世鸾鸟雏形,她彩陶的面孔在荒芜的星宿间
埋得太深。终就有那么一天,在大地的汛期间,命运的鸟会返回现代,带来祖先与我之间的原始神符。沉默多年流水弯成柳树一样的婀娜
云行月驶,岸动舟移。
她将沉没于李白的碧波中,生锈的往事在黄昏里的江山中起义。故人在幽谷,在离多合少的回鸣间相逢,晦暗的记忆与凛冽的故国相遇,苍茫与苍茫邂逅。总有一天,命运会蚕食着我。
沦丧的耳朵与眼睛,命若琴弦。
前世为明月,今生为露滴。苦楝树的枝头有着祖先的苍凉,它的疙瘩里塞满了祖先的哭泣,从生肖间浮出乡音。在一滴琥珀般的眼间,在油污的工厂间,在山瘦水寒的乡间。
祖先的船只沉入乡音涨潮的汛期间。
记忆的遗址有鸟飞过,芭茅群群饮泣水边,乌云出没水上,我的脊柱如渗漏的长堤,在它的底部有祖先的信物。时间之铁锈得如此深,剩下锈蚀的命运转动凄婉的月光。
多年了。等待与前世鸾鸟重合。往回唐朝的碧波间,与李白一起喝茶抽烟,谈论一些变幻莫测的人生与天气。我们都已厌倦世间种种虚伪的权术如火出禾尽,世间繁华于我们不过如汤销冰。难得有圆融清净的清晨,你手捧唐朝的月光,谈玄论道,我却手握半卷的聊斋,说鬼唤仙。
依然想着千年之后的黄昏,原野如此辽阔,庄稼如此丰茂。
我们的背后,是千秋万代的江山,把它们留给后人吧!
我看见银白色的翅膀之下,有鱼长飞,有鸾鸟返回。
有层层浪花覆我的足迹。
剩下水中明月长照,那里长锁我前世的鸾鸟。
我将逝去水间,与它重逢。
沉 沙,本名姚汝金,1957年生于河南,现居北京,自由撰稿人。出版作品集有《海的感觉》《鸟是鸟的梦》等。
诗 观:诗在生命中,献祭给人类。
我背靠海坐着
我坐着,与海背靠着,整个上午。
我坐着,与海背靠着,整整一个季节。
海变化了吗?那些水的女儿还在海面上唱着美人鱼的歌吗?那些岛屿那些船舶那些草帽还在风里沉浮吗?
水中的平原,鱼儿正如马群奔向远方,不顾我坐着,久久地
背靠着海,坐着。
海站起来走远了吗?飓风向那里汇聚,人们向那里汇聚,物质与梦向那里聚集,海底万米沟壑夷为坦途,暗淡的蓝色之波,排列起一座高层楼。而我,久久地
久久地坐着,背靠海坐着。等待一声轻轻,轻轻的呼唤来自于人类深处。
皇 泯,本名冯明德,1958年生,现居湖南益阳,《散文诗》杂志主编。出版有散文诗集和诗集五种。
诗 观:生命的真实和自然!
漏掉了两点水的姓氏 蹄响草原
草绿色的感觉 葳蕤在圈养的记忆里一匹在灵魂深处系结得太紧的马 挣脱岁月
搓拢的缰绳 复苏原始的野性
大千世界没有芨芨草 渐渐枯萎的蹄印 像一片片凋零的马莲花瓣 寻找沃土
你发现 二十年的时光 可以在一瞬间回放
巴盟 乌拉特后旗 色登和斯琴
让不惑的年纪如嫩草 绿遍天涯海角
仰起头 对天长啸 扬起的长鬃
风成一面旗帜
漏掉了两点水的姓氏 蹄响草原
黄恩鹏,1967年生于辽宁,现居北京,供职于某艺术学院文艺研究所。有多部文集出版。
诗 观:散文诗不在于对自然万物简单的描摩,更在于对其生命性灵与文化内质的捕获与感悟。不是表象,而是深入物象的精神。
过故人庄
从今天起,我把大地上每一个村庄都叫故乡,把每一个人都认作我的乡亲。
我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我熟悉的乡音。
村庄里有我最喜欢喝的米酒,有一位叫菊的恋人,我会在绿树掩映的村口,看见她菊花般的笑容,我邀她一同登临青山,银子一样的河流在山脚下静静流淌;装满阳光金子的田园,在每一座房子下闪耀。
还有亲切的菜圃,谷场上闪亮的稻禾,撒欢的小黄狗追着飞起飞落的小鸟。
故人庄啊故人庄,当有一天我走不动了也成了故人,有谁还能从我窗子下路过?我备好的美酒等着谁来共饮?又能与谁共话桑麻?
又到了一个菊花盛开的重阳季节。
故乡啊故乡,我已闻到了菊花酒醇厚的酒香……
阿 毛,本名毛国聪,1966年出生于四川。已出版诗集《流浪归来》,长篇小说《生命之门》,思想随笔《与上帝对话》等。
诗 观:文学使我们感到了生命的无限可能性,散文诗是这种可能性的极致。
花 瓶
高擎着你,黑夜便纷纷溃退。
你定格了那些难忘的岁月。
你是时间之网遗漏的一缕清风!
你曾染蓝一个又一个灰蒙蒙的日子!许多个柔情似水的月夜曾随你降临!
每当我插上鲜花,我便感到你伸出的纤纤手指,飞鸟般的要抓紧什么或放飞什么!
也许,你最终都无法逃脱粉身碎骨的命运。当美破裂成锋利的碎片,疼的已然不仅仅是自己,那个爱花的人在梦中也会被你扎出血来。
他在选择花瓶时,也许没有想过你是易碎的。没有想过,为什么晨曦总是在花朵上凝结晶莹的露珠,他不会知道那是你诞生之时就开始流的眼泪。
我曾用幻想和美梦填充你的空腹,而没有根须的鲜花却在暗黑的四壁无助地飘浮。
仿佛一夜之间,鲜花都会枯萎。
零落的花瓣似乎在提前预示一种宿命,一种结果……
洪 烛,原名王军,1967年生于南京,现定居北京,供职中国文联出版社文学编辑室。出版有诗集《南方音乐》,散文诗集《你是一张旧照片》,长篇小说《两栖人》,散文集《梦游者的地图》等数十种。
诗 观:散文诗是灵魂的散步。
草原的候鸟
牧民就是草原上的候鸟,喜欢周期性地迁徙,从一块牧场到另一块牧场。
坐着马车,抱着婴儿,赶着牛羊……
他们的队列肯定是不整齐的。如果能够放弃一些辎重,躯体没准会变轻,甚至腾空而起。可是,怎么舍得放弃?
负重可能正是活着的意义。他们宁愿选择车轮上的家,拒绝向天空靠近。
忘掉前世,只记住该记住的:家畜的数目,水草的寿命,往返的里程,亲人的名字……
这其实比飞还要愉快。从头顶一次次啼叫着掠过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多么贫穷呀,没有一件家具!
想得到的更多,还是应该向地平线看齐。至少,会留下脚印。
夜幕低垂,露营的人们支起帐篷,仿佛在月光下晾晒——折叠了一整天的翅膀。只有梦中,才会短暂地恢复早已生疏了的飞行的技巧。醒来,还得继续赶路。
穷尽一生也走不出这草原。倒不是因为草原有多大,而是他们想——多爱几遍。
很明显,爱一遍是不够的。
他们,从来没觉得这是在重复!
所谓游牧,不过是借牛羊的名义,给自己的流浪提供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