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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老汉服毒自杀背后

2009-09-18江文胜

龙门阵 2009年6期
关键词:农活大儿子小儿子

江文胜

儿子分家

湖北省大冶市的老农吴云前,出生于1953年,初中文化,长得膀大腰圆,是村子里的精壮劳动力。他和妻子朱梅生养有两儿一女,过去家底薄,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在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农村地区,供养3个孩子上学,加上农业生产的投入,家庭困窘可想而知。吴云前夫妻俩没有任何生财之道,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干农活,兢兢业业、省吃俭用地支撑这个五口之家。

自1995年开始,吴云前的3个孩子相继长大成人,走上了社会。大儿子高中毕业后,东进一家厂,西进一家单位,总是跳槽,收入不稳定,也没有什么积蓄;女儿初中毕业,在家帮父母干了几年农活后出嫁;小儿子在当地一家铁矿打工。两个儿子先后娶了媳妇成了家,吴永前夫妻俩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两个儿子成家后,家里约150平方米的住房显得有些拥挤。吴云前认为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如今住房紧张一点,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后来,吴云前与妻子朱梅商量,为了促使孩子们奋斗拼搏,决定分家,让他们自立门户。吴云前召集儿子儿媳召开家庭会议,宣布了一个决定:把大家住的瓦房折价1万元,由得到这栋房子的一方支付给搬出旧房子另建新居的一方5000元钱作为补偿。以后房子就是所得者的私有财产,居住、改建或变卖都行,任何人不得干涉。对这个决定,两个儿子媳妇都没有异议。最后,房子分给了小儿子。大儿子提议,兄弟两个,父母一对,正好一人赡养一个,公平又公正。既然哥哥提出来了,做弟弟的也无话可说。大儿媳抢先说自家赡养婆婆朱梅,吴云前就跟着小儿子了。

小儿子一表人才,却找了个“论个头没个头,论相貌没相貌”的媳妇,小儿子看中的是她娘家富有。这让吴云前丢尽了面子,心里一直不快活,暗暗生闷气。如今让他跟着不大喜欢的小儿媳生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好说什么。

独守空家

两年后,吴云前的大儿子托亲戚找关系,到某地级市一家单位打工,没几个月,便把妻子和不满两岁的儿子也接到了城里。吴云前的小儿子则和妻子一起到岳母家附近的一铁矿厂打工,吃住都在岳母家。看着儿子们为了事业、为了家庭相继离开了家,吴云前和妻子朱梅有些心满意足。他们安静祥和地生活着,做着往日该做的农活家务,守着两人苦心经营的家,共同憧憬幸福美好的未来。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一天,大儿子回家请母亲朱梅到城里替他照看儿子。原来,大儿媳妇进城后,开了一家店面,做起了生意。夫妻俩平常都很忙,没有精力照看孩子。一合计,最后决定把母亲接到城里带孩子。

大儿子跟父母商量,朱梅一口答应。吴云前心里有些不愿意,也不便多说,只好闷不做声。

当晚,吴云前孤独地躺在冷冷的床上,辗转难眠,内心十分矛盾。他与妻子一起生活了20多年,苦苦撑起一个贫寒之家,共同生儿育女,如今儿女们一个个离开了家,连老伴也离开了自己,以后连个说话聊天的人也没有了。想到动情处,泪水在他眼眶里直打转。可孩子们需要帮忙,做父母的只要力所能及,当然是责无旁贷。

大儿子做生意的城市距离吴云前家不到100里,来去一趟的车费也就10元左右。朱梅刚进城那段时间,每个月还能回家两三次,吴云前倒也没觉得生活有太大变化。后来,妻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来最多只住一晚上。家里农活全压在吴云前一个人身上,两个儿子家中的田地有好几亩,都由他一人负责。尽管秋收农忙时节小儿子夫妻俩和朱梅都会回来帮忙,但其他时候的耕田犁地、杀虫除草等农活仍累得他喘不过气来。此外,使他像风车一样转的是太多的家务,除了洗衣服做饭,还要喂小儿子猪圈里的四五头肥猪和小猪崽,把从田间地头割回来的杂草、嫩叶、菜叶瓜藤等晒干后,送到加工厂粉碎做成青饲料。吴云前每天疲惫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小儿子和媳妇有他们自己的如意算盘,他们不在家,家有几亩田地,粮食饲料充足,让父亲养两三头大肥猪,又是一笔收入。

2005年春天,大儿子积攒了一笔钱,决定在家乡建一栋楼房。大儿子出钱,吴云前一手包揽了所有建房材料,把准备工作做得井井有条。接下来,挖地基,他累得腰酸背痛,有时双手抬都抬不起来。为了搬石头,他不知磨破了多少双手套,手上不知打出了多少个血泡,血泡破皮后,手掌血淋淋的。

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吴云前还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朱梅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回家后总是不冷不热。一次,吴云前趁天气好,在家门口的禾场上晒满了蚕豆树,碰巧妻子上午回来了,他因其他农活脱不开身,就嘱咐妻子下午用连枷打一下蚕豆,让蚕豆彻底干净地从蚕豆树上脱落下来。傍晚,吴云前回家,看见禾场上的蚕豆树不但没打,而且连收都没收拾,妻子却已进城了。他气得立在家门口痴痴地发呆,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还是自己动手收拾。

吴云前觉得相处20多年的妻子在城里待久了,开始喜欢享受,不再是从前那个贤惠、勤俭、吃苦耐劳的妻子了。为此,他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孤独地流泪。

兄弟纷争

大儿子回家修建楼房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吴云前觉得脸上有光,干得十分卖力,可不久两个儿子的纷争却给了他沉重打击。

大儿子提出当年分家的事,要求弟弟把补偿费5000元给弟却说当年父亲把价格叫得太高,房子根本值不了1万元,最多值8000元,他只出4000元。对此,大儿媳妇不干了,说当年定好的,现在不能再改,你要不要旧房子都得给5000元。小儿媳妇也很厉害,坚决不让步。

吴云前的两个儿子都怕老婆,对媳妇说的话言听计从。关于房子的事,双方谁也不肯示弱。吴云前只好出面做大儿子的工作,劝他说:“你现在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上,不要计较那区区1000元了,毕竟是兄弟。”大儿媳却说,当年是你自己叫的价,还有啥话说?吴云前见说不动大儿子家,又去劝小儿子:“你现在一年也有5万多元的收入,不要计较那1000元钱了。”小儿媳妇却不依不饶地说,我们本来就比大哥家穷,现在还要穷人多出钱,再说这房子也只值那个价!吴云前劝到最后,没有说动任何一个儿子,只得求两个儿子都让让步,小儿子再多出500元。可小儿子铿锵有力地说不可能,大儿子也斩钉截铁地说不接受。整个事态发展过程中,朱梅像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劝解工作做到这个份上,仍不能达成一致解决意见,吴云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

2005年9月中旬,大儿子喜迁新居,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待客人散尽,吴云前全家人共进晚餐,饭吃到一半时,不知谁又提起了旧房子的事。两个儿子和儿媳分别交火,在饭桌上争吵不休。大儿子说:“我该得的钱一分也不能少!”小儿子不甘示弱地回敬道:“我不该出的钱一分也不多出!”两个儿媳更是针锋相对,彼此都把唾沫星子喷到了对方脸上。吴云前夹在中间,把好话说尽,仍未平息这场战争。争吵到最后,大儿媳妇乘人不备,一下掀翻了饭桌,一桌子的菜肴和碗碟全部倾倒在地板上,“哗啦啦”碎成一片。吴云前痛心疾首地哭喊道:“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之后,吴云前向一位与他最知心的朋友倾诉了久积在心中的苦闷,说从前那种穷日子里快乐的滋味是再也品尝不到了,现在这种日子比死了还难受。朋友替他难过,但只能安慰他几句。

服毒自杀

2008年10月1日,人们都在欢度国庆,吴云前的老伴、儿子、儿媳都回来了。吃过晚饭,吴云前紧关自己的房门,一个人闷在屋里抽烟。他的老伴和大儿子、大儿媳、孙子在豪华的楼房里看电视,时不时爆发出开怀的笑声。凌晨时分,吴云前的小儿子起床,发现父亲房里仍亮着灯,再次叫门,不见父亲回应,顿感不妙。他撞开房门,见父亲蜷缩在床上,口吐白沫,床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农药瓶,地上满是香烟头。他连忙喊来哥哥,兄弟二人手忙脚乱地把父亲送往医院,却无法抢救回一条绝望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两个儿子抬回了父亲冰冷的遗体,吴云前临终前没有留下一言半语。村里人闻听这一噩耗后,无不震惊,扼腕叹息,欷歔不已。

(压题图:《五十年前的中国》)

(责编 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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