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外的父子救赎

王晓方　陈　樱

父亲为儿子积劳成疾，儿子铤而走险，侵吞了57万元公款。随后，他在给父亲留下治病和养老的钱后，逃亡天涯……

慈父病重，穷困孝子徒唤奈何

今年24岁的孙伟业出生在辽宁省康平县海州乡的一个农家，由于母亲身体不好，全靠父亲孙柏祥任劳任怨支撑起这个家。孙伟业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敬父亲。

2006年12月，孙伟业从部队转业回来后，进了乡邮政储蓄所上班。到了月底，孙伟业领到了600元工资，喜不自禁地回到家里。父母不在家，他就拿出400元放在柴房的角落里。等孙柏祥满脚是泥地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了“秘密”。他欣喜地说：“儿子，这是你孝敬我的？”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孙伟业的眼眶倏地红了……从此以后，孙伟业每月领到工资后，就会把钱拿给父母花。

由于常年过度劳累，孙柏祥的身体大不如前，经常咳嗽，晚上也睡不好觉。孙伟业劝父亲去医院做一个彻底的检查，可父亲心疼钱，一直拖着没去。

2008年5月的一天，孙伟业忽然发现了父亲吐的血痰，大吃一惊，感到父亲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孙伟业专门请了两天假，把父亲硬拉到了县人民医院检查，这才发现父亲不仅得了严重的胃溃疡，而且肺叶大面积坏死，如果要彻底治好，非得做手术不可。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少说也得六七万元。可是，家里一贫如洗，孙伟业每月工资还不到千元——怎么办啊！

“爸这都是为我累的呀！”孙伟业流下了辛酸的眼泪。回到家后，孙伟业开始四处借钱，凑了3000元钱，把父亲送进了医院。但钱很快花光了，孙伟业无奈地把父亲接回了家。

2008年6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孙伟业和几个战友聚会。那天他们在当地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吃了一顿钣，竟然花了两千多元。那个战友潇洒地掏钱买单时，孙伟业看得目瞪口呆。

回家的路上，孙伟业开始痛恨自己的贫穷。他的心中渐渐有了不安分的想法……

铤而走险，儿子卷款潜逃

2008年8月16日中午，同事吃饭去了，只有孙伟业还在值班。这时，正好有一个顾客来办理存款。按规定，一个人当班不能办理手续，孙伟业让他等一等，可顾客却很急，要求他通融一下。孙伟业只好帮他办了。顾客走后，孙伟业看着这笔一时不能入库的存款，脑子里忽然升起了一个罪恶的念头。他下意识地从中抽出了2000元钱塞到了自己的包里。

当天晚上，孙伟业一回到家便把钱交给父亲，说：“爸，今天单位发奖金，您明天就有钱去看病了！”看到儿子如此孝顺，孙柏祥十分欣慰。

过了两天，孙伟业见太平无事，胆子大了起来。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他又从储户存款里挪用了现金1.2万元给父亲治病……

窟窿越来越大，根本无法填了。孙伟业心里清楚，只要储蓄所查账，自己就一定会被抓。他想不如一家伙搞个大的。于是，孙伟业把眼睛盯向了单位的金库。

2008年12月的一个周末，孙伟业跟另一位同事值班时，偷偷地配好了金库的钥匙。2009年1月30日是正月初五，孙伟业与同事陈飞一起值班。下午4点左右，陈飞有事回家了，孙伟业马上掏出早就配好的钥匙，打开了金库。当他把一捆捆的钞票抱在怀里的时候，禁不住浑身颤抖：啊，有了这么多钱，什么烦恼都解决了呀！

孙伟业匆匆忙忙把钱装好后，不敢逗留，乘出租车从康平县赶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铁岭市。他住进了最高档的宾馆。躺在床上，孙伟业发现自己身体抖得很厉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父亲身边尽孝了，他决定给父亲留下一笔钱治病和养老，然后，带着余下的钱远走高飞……

下定决心后，孙伟业立即坐出租车赶回康平县乡下老家，悄悄把20万元钱塞进柴房。他对着父亲的卧室沉默了半晌，然后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第二天清早，储蓄所发现有37万多元现金不见了，立即报了警。县公安局开始立案侦查，并将失踪的孙伟业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

孙柏祥当天就听到了这个传闻，他忐忑不安地来到柴房。在儿子以前放工资的地方，孙柏祥摸出了一个硬邦邦的包裹，他预感到大事不好，一把撕破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层塑料薄膜包裹着一捆捆钞票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爸，儿子走了，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不要找我……”

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儿子真的卷款潜逃了！

当晚，孙柏祥和老伴哭了一夜，儿子从小就乖巧听话，参加工作后对自己更是孝顺有加，怎么会贪污了这么多钱呢？难道是自己的病害了儿子吗？想到这里，孙柏祥越来越自责。他哭着对老伴说：“伟业这孩子好蠢啊！不行，我要去找他回来，让他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第二天下午，孙柏祥带着那20万元钱来到了邮政局局长的办公室。他流着泪说：“我儿子人跑到哪去了我也不知道，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他自己来认错，投案自首……”

可到哪里去找儿子呢？孙柏祥想到儿子很重感情，说不定和一些同学或者战友有联系，他决定先找儿子的同学和战友。他在房间东翻西找，终于发现了儿子的一本同学录。由于很多同学只留了地址，没有电话，他就拿着儿子的同学录，挨个地找上家门去询问。孙伟业的同学分布在全县各个乡镇。整整一个星期，他把同学录上所有没留电话的同学的家都跑遍了。

就在这心力交瘁的找寻儿子的过程中，孙柏祥的胃病和肺病一次次发作了。长途车的颠簸，胃里总像翻江倒海一般。同時，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咳血……

缉子归案，慈父泣血唤儿认罪

2009年3月初的一天，孙柏祥忽然接到儿子一个在沈阳打工的同学的电话，对方说：“伟业就在沈阳。我有地址，但最好您自己来一趟……”

在那位同学的指点下，孙柏祥找到了儿子暂时栖身的地方。那是个环境优美的豪华小区，孙柏祥这辈子都没见过。孙伟业乍一见满脸憔悴的老父亲，惊异地问：“爸，您怎么来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难道没有看见我留给你的钱吗？”

孙柏祥本想教训儿子一顿，但哽咽了半天，他只说了一句：“伟业呀，跟我回去自首吧！你这样东躲西藏的，不会有好结果。”

原来，孙伟业卷款潜逃后，他从康平逃到了沈阳，找到了在这里打工的最要好的同学，谎称自己现在也辞职了，准备在这里打工。他明白自己肯定会被通缉的，根本不敢出去找工作，于是花高价租了房子，白天不敢出门，整天就呆在家里，靠看电视和影碟打发时间。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他晚上就去麻将社赌博，不料，才两个星期下来，他就输掉了差不多10万！

“你不会把钱都花完了吧？”孙柏祥忧心忡忡地问，他想如果能把钱原封不动地交给国家，儿子的罪孽肯定能减轻些。儿子却只是问：“您那20万呢？去治病了没有？”

孙柏祥告诉儿子说，他已经把钱上交了。孙伟业一听，立刻脸色大变，大哭着说：“爸呀，您怎么不懂我的苦心啊？钱交了，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有钱治啊……”

孙柏祥强忍住眼泪，说：“伟业，你怎能这么不明白事理啊！作为父亲，花儿子犯罪得来的钱财，能心安吗？”劝到后来，孙柏祥声音都嘶哑了。然而，无论父亲怎么说，极度恐惧的孙伟业就是不松口。

那个晚上，孙柏祥吸了一整晚的烟，咳嗽了一整晚。孙伟业就在客厅呆坐着，心如刀绞。

见儿子不回头，孙柏祥只得放弃了继续劝说儿子的念头。儿子还年轻，还有希望重新来过，就让牢狱之灾让他学会做人吧！他在外面多呆一天，身上的罪孽也就增加一分。

回到康平后，孙柏祥直接来到县检察院，将儿子的行踪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检察官。2009年3月11日，警方将孙伟业捉拿归案。

闻知儿子被捕，孙柏祥跑到县看守所，苦苦央求民警让他看一眼儿子。因为不符合法律规定，民警拒绝了他。一整天，孙柏祥都失魂落魄地徘徊在看守所大墙外。

孙伟业被捕后，非常怨恨父亲，情绪十分低落，选择用沉默对抗审讯。孙柏祥得知儿子不配合审讯，急得要命。他很想找个机会和儿子见面，好好地劝劝他，让他配合警方坦白交待，可他没有机会和儿子见面。后来，他决定写信劝儿子。

找来纸和笔，孙柏祥开始饱含深情地给儿子写信。在信里，他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写一些以前的家常琐事，回忆从前的苦日子，回忆父子俩的温暖柴房。想着儿子以前的乖巧孝顺，现在却身陷囹圄，他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不知道句子通不通，也不知道有多少错别字，还有很多字不会写，但他仍然坚持写了6页纸，写到半夜4点才写完。而他的眼泪，把所有的信纸都打湿了。第二天，他在封信的时候，发现被泪水打湿后的信纸皱皱卷卷的，而里面的字也有些模糊，便又在上面加了一句话：“伟业，字变得模糊了，写信时我在掉泪，你看信时也会掉泪吗？”

第一封信寄出去之后，孙柏祥仿佛又有许多话要向儿子说，当天晚上又拿起了笔，给儿子写起了第二封信……于是，父亲的信一封接一封地写进来。每封信，都被他的泪水打湿了。

看着一封封泪迹斑斑的信，孙伟业眼泪夺眶而出，他被深深地震撼了。如果说此前他对父亲举报自己还感到有些怨恨、想不通的话，现在都理解了……孙伟业向民警要了纸笔，第一次给父亲写回信。

可提起笔来，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许久，孙伟业才写了一句话：“爸，我想通了，知错了……”此刻，他已经泣不成声，再也写不下去了。于是，他恳求民警把这封仅有一行字的信，交给高墙外的父亲。

收到儿子的回信，孙柏祥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