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解一种两种许多种可能
2009-09-14王芸
王 芸
清晨,我坐在从桂林北上的火车上。家乡已近,窗外奔跑的树木、田野,有着平原特有的坦荡、辽阔,让人喜欢。我一直希望,自己的写作也是如此坦荡和辽阔,可以包容无数的可能,并不断地向前延伸、延伸……
家乡博物馆陈列有一袭缎面绣花被衿。已有两千年生命的她,静静地躺在真空状态的玻璃匣子里。被衿上绣的花饰隐约可见,绮丽繁复,除了惯常的龙凤、花草纹饰,还展现了一幅华丽的生活图景。被衿的中心是一位贵妇,环绕她的有车马、伞盖、众多生活用品和成群的奴仆……我站在玻璃匣前,俯下头,目光细细触摸,车马的形态、伞下的流苏、奴仆的姿势、贵妇的表情……仿佛感受到许多年前一只手的柔软、一枚针的力度,还有线千缠百绕的暧昧表达。
这样的一幅被衿,可以进入我的散文,也可以进入我的小说。对于我,散文,是向着自我内部的掘进,是呈现是表达是倾诉是分享。小说,则是向着时空深处、人性深处、社会生活深处的掘进,是猜解一种两种许多种可能。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长长的根茎,一部分现于地表,一部分埋在地下,或深或浅。根茎与根茎相互缠绕,在空中在地下。我相信,埋在地下的远远繁复于地表的,它们共同构成生活的全部。我喜欢捕捉根茎上的叶芽、花苞,尚未胀裂的果实,与它们微小的外形成反比,之中往往蕴藏着生长的无限可能和某种惊人的力量。
一个普通生命内在的柔软与坚硬、紧张与松弛、平和与挣扎、痛楚与欢欣、无奈与想往,还有一粒粒结晶体般的东西……猜解的过程,是充满探险意味的路途,需要调动起我全部的智慧和情感。进入这样的路途,常常让我忘记缠绕自身的烦恼、忧伤、遗憾、怨恨。写作于我是一种飞翔。摆脱生活重力的飞翔,进入辽阔无垠的风中。
猜解的一路上,我会留下自己的密码、自己的气息。也许是一片杉树叶,也许是一根丫字形树枝,也许是一个画在泥土中的箭头。读者跟随它们进入我的猜解,同时完成自己的旅程。
看起来,我对这样的探险之旅充满了自信与确信,实际上我常常迷茫。我对于手中的笔,笔下人物命运的走向,常常生出不确定感。生活就像我生长的平原,是如此辽阔与坦荡,可以容纳无尽的可能。最终,我只是为人物选定一种命运,用文字设计他们的来路和去路。但有时,我也会任由自己迷惘下去,将选择交给读者。
我也常常迷茫于笔下的文字到底具有多大的价值与意义。这置疑一方面向外,一方面朝内。回答有多种,最终对于我只有一种,那是我的认定,并将坚持。
我是个一贯随和,可固执起来却不容易回头或转向的人。常常,一条道走到黑。高考那年,不顾父母和老师的反对,执意要学服装设计,最终招生简章上的一个错误将我送进了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很多年后,一种内隐的遗憾才远离。
我发现,不同的只是手中的工具。服装设计是用布料、线、剪刀、珠串来实现无数的可能,而写作是用文字。我,渐渐迷恋。
责任编辑︱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