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症妻含泪讨还救命款
2009-09-10柳达
柳 达
上海24多的年轻妻子徐美突患白血病命悬一线。丈夫钱忠不仅见死不救,还侵吞妻子的救命钱并提出离婚,结果败诉,随后,徐美起诉钱忠。要求归还8万余元救命钱。每月还必须尽丈夫之职。支付妻子400元抚养费,法院立案后,因该案系全国首例婚内财产返还案。在全国法院系统引起极大关注,那么,法院最终如何判决?饱受身心折磨的徐美还有希望的未来吗?
两次流产后又患白血病,丈夫态度转变
时年24岁的徐美,2004年毕业于上海奉贤中专。毕业后,进入上海日本先锋公司担任质检员。工作之余,她在上海电大奉贤分校攻读行政管理专业。
2006年11月,徐美怀孕了,但男友钱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无法登记结婚。可是,钱忠及其父母都希望她将孩子生下来;而徐美一家却觉得未婚生子太丢面子,坚决要流产。最终,徐美在钱忠的陪伴下去医院做了流产。
2007年3月29日,钱忠22岁的生日。他和徐美登记结婚。当徐美将鲜红的结婚证书摆在婆婆的面前,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妈妈,我又有了,你真的要做奶奶了!”婆婆喜极而泣!
意外的是,徐美在怀孕四个月时,B超检查出腹中的孩子脑积水,将来生下来不是畸形儿就是死胎,只得引产。
2007年12月初,在单位体检中,徐美被查出有严重贫血征兆。2008年2月13日上午,在父亲徐永昌的坚持下,她来到了上海奉贤中医院复查,结果验血报告显示竟然可能是患有白血病。
此后经过多次复诊,查出徐美的白血病的类型极其罕见:急性白血病合并急性骨髓纤维化。医生将钱忠以及双方父母约到一起,谈了治疗方案。其中就有为徐美使用“特殊针剂”化疗,其针剂用下去后,今后徐美就不能生育;而且副作用相当厉害,徐美能不能活下来,这要看她的抵抗能力;但如果不用此针剂的话,徐美随时会死亡!
无法生育与命悬一线,像两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钱忠和双方父母的肩头,该如何选择呢?“生命是第一位的,我主张用针剂!”徐永昌爱女心切,在治疗方案上立刻签字“同意”。对此,钱忠也没有异议。
10天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徐美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伤心地抱着母亲哭起来:“妈,我不想治了,我要回家,我不能拖累钱忠啊。”当下班赶来探望的钱忠知道后,安慰她不要害怕,并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好心人已经为她捐助了近13万元,其中奉贤电大分校同学老师捐助了31000余元;日本先锋公司为职工保险理赔和员工捐款共计61000余元;徐美的亲戚捐助了19000余元;钱忠的亲戚捐助10000元。
在丈夫的抚慰下,徐美重新树立了抗击病魔的信,心。
4月10日,当徐美第二次去医院化疗时,坚强的她既不要母亲陪伴,也不要钱忠相送。然而,也就从这时开始,徐美隐约感到钱忠变了……
无法生育矛盾升级,命悬一线之际丈夫想逃离
徐美第一个感觉钱忠来医院探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病中的徐美越发盼望着钱忠的关爱,便打电话要他来看自己。“我要上班。没空。”钱忠推托。“我知道你上班,可我是个病人,过去你很会疼人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当初你为什么打掉孩子,我无法向父母交代啊。”钱忠话里有话,徐美一下子明白了。
徐美的委屈和苦闷,让徐永昌非常着急,他约钱忠出来,说如果他真的担心徐美无法生育,也要等她度过危险期再好聚好散。钱忠承认父母对徐美无法生育非常不满,要他离婚,这使他很为难。不过,他向岳父承诺,不会伤害徐美。
周末,钱忠买了水果去医院看望徐美。徐美喜出望外,向钱忠提出要买台手提电脑,复习电大功课。钱忠答应了,花了5500元买来一台手提电脑。
做完第二次化疗,徐美回到了父母家。这时,钱忠又对她冷淡起来。越是这样,徐美越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缠着钱忠。“你曾经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情况不一样了。你不知道现在你是怎样一个人!”“难道化疗后我发胖了,头发也脱掉了,你嫌弃我了?”“不是。你爸妈没告诉你吗?”
徐美意识到父母还瞒着她什么,她缠着父母追问真相。徐永昌只好将“针剂”一事告诉了女儿。她清醒了,钱忠是在嫌弃她不能生育,离婚是迟早的事,与其等着钱忠提离婚,不如一死成全他。
留下了遗书,徐美就从家里消失了。徐永昌大惊失色。连忙告诉钱忠,要他把徐美给找回来。“爸,奉贤这么大,叫我怎么找啊。”钱忠颇感委屈。“你就是希望徐美早点死,有人告诉我了,你又有新的女孩子了,已经怀孕了。”“没有的事,都是瞎讲。”钱忠一口否认。
徐永昌对钱忠彻底失望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在奉贤海边找到了徐美。“女儿,你真的太傻了,钱忠不值得你爱啊!”徐永昌抱着女儿痛哭流涕。
徐美第三次住进医院进行化疗。她像失去目标的帆船,度日如年,闷闷不乐。不料,钱忠却主动打电话给她了——不是抚慰,而是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
“我知道,我全知道了!钱忠,你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落井下石啊!”钱忠没有理会妻子的抱怨,而是与她商量如何好聚好散。徐美听了心就像刀割般的疼,最后她含泪答应,等她化疗结束后再面谈。
七月骄阳似火,钱忠提着一袋水果来到徐美的娘家。他首先将徐美的工资卡还给了她。徐美的心凉透了,这是离婚分家的预兆。
“你说吧,怎么好聚好散?”徐美镇定地问。此时的她对钱忠的心灵依靠减弱了。“我妈说了,你如果同意离婚的话,她愿意补偿你一些钱,做骨髓移植手术。”“你妈有这么多钱吗?拿得出三四十万元来?”徐美知道钱家与徐家一样都是普通人家。
“当然没这么多钱。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同意离婚,我把剩下的四万多元捐款全部给你。”钱忠温存地说,边说边将徐美拥进怀里。
如果是过去,徐美会将此看作是对她的爱意,可是此时,她感到钱忠太卑鄙了。近13万元的捐款,怎么只会剩下4万多元了,她有医保,第一次自费费用包括那管“针剂”在内,才用去2万多元,自己留用了1万元,至少还有近10万元啊!
“钱忠,你知道我将钱看得很轻,否则我早就嫁大老板了,但是今天我不得不与你说清楚,因为这些钱是我的救命钱,你是怎么用的?”
“帮你买笔记本电脑,你生日我送了数码照相机给你,还有我的轿车要养护,还有……”“还有什么呀,婚后我们自己攒下了一万多元,足够支付这些的。你是不是想离婚,又要坑我的救命钱?”
“你这话太难听了,婚姻存续期间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你可以用,我也可以用啊!我已经问过律师了,你不相信也可以去问问。”钱忠振振有词。徐美气得涨红了脸,站起身,平生第一次吼出来:“你给我滚!你狼心狗肺,
想抛弃处在生命危险期的妻子,还要坑妻子的救命钱!”钱忠悻悻离开,徐美号啕大哭……
不久,钱忠又打手机给徐美,问她几时离婚?如果不离婚,连剩下的4万多元也要被他消费完,到时候一分钱也没有了。
备受折磨的徐美以泪洗面。电大的同学给她带来了大专毕业证书。问起钱忠时,徐美才将他的行为全盘托出,同学们都为之震惊。一个同学建议徐美拿起法律武器,去告钱忠,讨回救命钱。当初同学们捐的31000元,是为徐美治病用的,不是让钱忠支付轿车养护费之用的呀。
“没用的,钱忠已经说过,这是夫妻共同财产。”徐美无奈地说。
“他说夫妻共同财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我帮你去请律师。”同学郑静义路见不平,向她认识的上海华荣律师事务所女律师高丹求援。
听完徐美的叙述,高律师让徐美不要再对钱忠抱任何幻想了;有条件的话,将钱忠的话录音作为证据。徐美总觉得这样不太好,钱忠毕竟是自己曾深爱的人。因为犹豫;她错过了好几次钱忠辱骂她的录音机会。“钱忠,我答应离婚,但必须等到2010年3月,假如我能活到这一天的话,第一次危险期就过去了。”
“不行,我要马上离婚,我爸妈想孙子想疯了。”
“一年多时间难道你也等不及了吗?钱忠,求求你了,我希望你有时间来看看我,我是个病人,现在最需要安慰啊……”身心饱受痛苦的徐美情不自禁又向钱忠发出了乞求。
勇敢妻子走向法庭:还我救命钱给我抚养费
2009年1月29日晚上,钱忠又来电话,下达了最后通牒,假如徐美再不肯离婚,2月他就要向上海奉贤区法院起诉离婚,并且威胁道,起诉离婚后,徐美不能生育的事就家喻户晓了。
徐美按下了录音键,取得了相关证据。然而,她还是狠不下心依法追究钱忠的责任。除了还残存对钱忠的幻想外,亲戚也劝徐美要慎重,像钱忠这种恶劣行径只有道德法庭审判,舆论谴责,还从来没有听过妻子向丈夫要求返还婚内财产的。官司能打赢吗?徐美也觉得很悬,而且她的体力也难以支撑打官司。
然而,徐美能控制自己,却无法遏止钱忠的行为。2月11目,她收到上海市奉贤区人民法院送来的离婚起诉书,上面写道:“2008年2月13日徐美被查出白血病,4月至今我一直住在自己家里,由于长时间的分居,感情不好,请求与被告徐美离婚。”原来,在她患绝症才一个多月后,钱忠就已经做好了离婚打算!徐美看着看着,就晕了过去。
2月16日,奉贤区法院公开审理了钱忠诉徐美离婚案,徐美的亲友们都守候在法院门口,为她捏一把汗:4月,徐美与日本先锋公司签署的劳动合同到期,一旦没了工作,没了医保,又遭遇离婚,这叫徐美怎么活啊?
令人欣慰的是,法院当庭作出判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二条第二款规定,判决原、被告夫妻感情尚未破裂,驳回原告钱忠要求与徐美离婚的诉请。守在法院门口的亲戚们得知后,拥抱着徐美,为她庆幸,并且鼓励徐美起诉钱忠,要求他承担丈夫之责。
2月17日,徐美以返还“婚内财产”为名,将钱忠起诉至奉贤区法院,要求钱忠返还尚未用完的119000余元捐款,并且要求钱忠尽丈夫义务,每月支付500元抚养费。
法院立案后,由于这是全国首例“婚内财产返还案”,引起了全国法院系统的关注,法律界人士对此意见不一,有的认为夫妻财产是共同的,不存在婚内返还这一说法。法院不该立案;有的则认为即使是共同财产,也得依法使用,法院受理并无不当。
3月底,经过14次化疗,徐美的各项血液指标都处于正常。医生欣喜地告诉她,目前阶段是做骨髓移植最佳时机,可以向中华骨髓库申请骨髓配对事项了,徐美既高兴,又忧虑:假如骨髓配对成功,巨额手术费从何而来?
4月3日,奉贤区法院开庭审理这起全国首例婚内财产返还一案。上海市各级法院的几十名资深法官参与旁听。法院如何判决,对那些企图逃避夫妻责任的一方具有深远的影响。可以说,这是一个必然要写进民事审判史的案例,今后可能会成为各地法院审理类似案件时的一个重要借鉴。
这次庭审对钱忠来说,是极其难堪的。妻子要他说清楚,除了剩余的4.63万元现金外,另有8万余元是如何消费的?这笔钱毕竟是徐美的救命钱,即使是夫妻共同财产他也得说清楚。钱忠解释说:“送给孙某结婚礼金800元,送给外婆500元,送给顾某1000元,朋友住院送500元……”他还说,在徐美患病期间,他花8000元买菜,供徐美一家吃用。他还买了5000元水果让徐美消费。
徐美越听越不对劲——捐款是让她治病的,不是让钱忠做人情的,而且,事先她根本不知情。而且,钱忠在离婚起诉书上写明4月就开始分居,5000元水果放在哪里。8000元菜肴又放在哪里?
徐美的代理律师高丹认为:本案所涉及的财产主要由人身保险金和捐赠款项两部分组成。原告徐美的人身保险金及住院补贴是原告工作单位,作为员工综合福利为其投保的短期健康保险和意外伤害保险产生的。这是原告以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被告企图分割这笔救命钱,对原告来说极不公平;至于捐赠款项,是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等对原告的募捐,并非对原被告双方的赠与。被告作为夫妻,在原告身患如此重疾的情况下,被告所承担的夫妻间的法定抚养义务,也就是为数不多的几次看望,现在被告居然主张这些看望都是需要另行付出的,良心何在?
最终,法院当庭判决:被告钱忠返还原告徐美86000余元,每月支付妻子400元抚养费。
与钱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庭审结束后,参与旁听的上海法院系统的法官们,当场为徐美捐款,短短半个小时,就捐款12000元。上海日本先锋公司的相关领导也参加了旁听,并当场与徐美续订了劳动合同。
4月18日,判决生效,钱忠没有上诉。10天后,他将46300元送到法院,表示没钱支付剩下的款项,也无法支付每月给予徐美的400元抚养费。法官希望徐美给钱忠一段时间筹钱。
5月8日上午10时,徐美接到中华骨髓库的电话通知,她的申请骨髓配对成功,随时可以做骨髓移植手术。这个消息,让徐美及其父母激动不已。短暂的喜悦过后,徐家三人忍不住黯然落泪,三四十万元的骨髓移植费用从何而来啊?处在生命十字路口的徐美心情又沉重起来……
责编俞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