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饭盒
2009-09-10张义基
张义基
在我升入初中的那一年,父亲在一次车祸中丧生,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在经历了一段阴暗的日子后,我和母亲开始了新的生活。
母亲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工厂上班。每天早上,母亲会准备好两个饭盒,里面装着我们两人的午饭。中午,她会在工厂的食堂热一下,在上午放学后送给我。我的饭盒里,常常是两个馒头或四两米饭,一份炒青菜,偶尔母亲也会买一点肉或鱼给我改善一下。而母亲的饭盒里装的什么,我却没有见过。有一次,我问母亲:“你的饭盒里装的什么。”母亲笑着说:“和你的一样。”
学校里的食堂实行社会化保障,每个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家庭条件,选择不同价位的饭菜。中午时,同学们都在餐厅里就餐,里面常常是一片欢声笑语。只有我一个人落寞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将母亲准备好的饭菜慢慢吃掉。刚到新的班级,大家彼此都不了解,时间长了,同学们都认为我不合群,渐渐和我拉开了距离。
班上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家庭条件比较好,平时喜欢张扬,花钱大手大脚,与节衣缩食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经常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然后哈哈大笑。我心中十分恼火,但又不便发作。
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犹如一根导火索,终于有一天被点燃了。那天中午,母亲为我送饭时晚了一些。当我在教室里吃饭时,那几个淘皮的小子哼着跑调的歌闯了进来,看见我在屋内吃饭。一个个嘻皮笑脸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嘲弄我。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让我看看吃什么,还偷偷摸摸的。”
“这是什么菜啊!我们家狗都不会吃。”
“你要成为守财奴欧也妮?葛朗台吗?”
“什么欧也妮?葛朗台,他是中国的守财奴严监生,临死时还让家人挑掉一根灯草。”
“哈哈……”
面对着一张张笑得扭曲的笑脸,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与他们撕打在一起。他们人多势众,我脸上结实地挨了几拳。脸上的疼痛更加激怒了我。我像发了疯的狮子,随手抡起一个板凳向他们砸去,他们吓坏了,作鸟兽状四散奔逃。
晚上,我鼻青脸肿地回到了家里。母亲见后质问我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一下子勾起了我满肚子的怨气,泪水在我眼里闪动。我把手中饭盒扔到了地上,中午没吃完的饭撒落了一地,我趴到了床上哭了起来。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再出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
第二天早上,母亲塞给我五元钱,让我到学校食堂里去吃午饭。母亲看我有些犹豫,笑着说老板给她加了薪水。终于,我可以和班上的同学一样,坐在干净明亮的餐厅里吃饭了。渐渐地我感觉到,同学们和我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
每天早上,我还是和母亲一起出门。只是她手中的饭盒由两只变成一只。突然有一天我有一种冲动,想看看母亲的饭盒里究竟装了什么?
那天,在母亲锁门时,我悄悄地打开了饭盒。饭盒里,装着两个玉米饼子,几块萝卜咸菜。我惊呆了,原来同样的饭盒里,却装着不一样的内容。
我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父亲去世后,母亲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藏在心里,柔弱的肩上扛着供我上学和偿还债务的重担,不到四十岁的年龄,头上已有了缕缕白发。而我作为家中的唯一的男子汉,非但不能为她分忧解愁,还为了那一点虚荣心加重她的负担。母亲回身时看见了,清描淡写地说:“我就喜欢吃这口,大米白面我吃不惯。”
那天,在上学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地跟在母亲的后面,母亲的瘦弱的背影和她手中的饭盒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一串串掉下来,没完没了地流着。
从此以后,我终于懂得,母亲那小小的饭盒里,盛的不只是最简单的饭菜,而是盛满了她对儿子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