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

陈卓琬

位于臺湾高雄县新发村的新开部落阳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尸臭。靠近溪畔的软泥中,有具露出双腿的尸体

8月7日,雨,台风莫拉克侵袭台湾。

8月8日,大雨,莫拉克重创南台湾。

8月17日,晴,莫拉克过境数日。在台北的街道上,路人依旧行色匆匆,一切趋于平静。“Yahoo奇摩”以首页“变天”的黑白画面呈现,向风灾罹难者致哀。黑色页面上,还有一块明显红色的链接,上头写着“关怀台湾我们可以这样做”,引导网友进入救灾行动平台,号召大家投入捐款、志工以及祈福串连的行列。

当日上午8时左右,台湾花莲外海发生里氏6.5级地震,一开始即出现大幅度的左右摇晃,随后出现了约有30秒的震动。

对于台湾民众而言,地震并不新鲜。但由于莫拉克台风造成的惨重灾情和心理恐惧,部分惊魂未定的台湾民众,在感到摇晃时大喊“地震”,并立即夺门而出。

灭村

由于“8•8”风灾的重创,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惨遭泥石流“灭村”,数百名当地人被活埋。

8月13日是罹难者的“头七”。 通往甲仙的道路抢通之后,便陆续有小林村失踪者住在外地的亲属赶回小林村。原本的家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泥石流淹没,满眼尽是一大片黄色的泥浆和残破不堪的景象。一片泥泞中,只剩孤零两间民房。这两间民宅原本在村子地势最高处。

家属们准备了香、纸钱以及罹难亲人的照片、衣服、鞋子以及简单的祭品,在道路边,声声呼唤亲人的名字。

甲仙乡长找来小林村民开善后协调会,但却无法承诺何时能够发放罹难补助,因而点燃了小林村民的怒火。8月16日,村民为求政府加快救灾脚步,激动下跪求马英九及“监察院长”王建煊救救小林村。村民认为,政府解决问题效率太低,无法有效解决问题,他们不得已才下跪请求。

事后,小林村自救会发起人蔡松谕强调:“这不是天灾,是行政疏失、政策错误。”

那玛夏乡、桃源乡都是高山村落,以往从来不曾有过泥石流现象,此次崩塌点都与桃源乡与那玛夏乡之间的越域引水工程有关联,雨水无法顺利流出,只好在山后方形成新的堰塞湖,堰塞湖溃堤才会导致两村间土石崩塌。

当地村民说,引水工程每次炸山时,山林发出轰隆巨响天摇地动。

原本的家园变成废墟,亲人被碎石掩埋。要不要见亲人最后一面?小林村民作出了痛苦的决定——不开挖了。因为泥石流掩埋小林村的深度,多达五层楼那么深,要挖到底,费时费力。此外,最令村民不忍心的,是这一挖下去,就会对苦难中死去的亲人造成二次伤害。

新开死城

8月13日,位于台湾高雄县新发村的新开部落阳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尸臭。靠近溪畔的软泥中,有具露出双腿的尸体。

新开部落是莫拉克风灾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就在一天前,交通中断的新开部落下过雨,在居民和搜救人员合作下,终于架起钢缆吊挂通道,让搜救人员进入灾区。

一大片土石泥流横亘路中,阻断约100公尺长的路面,虽然已经过七天,泥石流还是软泥状,深度超过一人高,一不小心陷入,就难以“自拔”。

台湾《联合报》记者蓝凯诚与首批进来的救援人员一起进入灾区,连滚带爬才从泥沼中脱困。来到活埋32人的重灾区,除一栋别墅和远方露出的一小片屋顶外,所见全是满坑满谷的土石。土石最高堆到约100米,如同一座小山。

“泥石流灌进来,我在房里一下子被抬起来,接着一直打转,心想这下完了,趁转到衣柜上方时,挥拳打破天花板,抓住横柱,再爬上屋顶才脱险。”死里逃生的村民王任必回忆说。灾后,王任必与其他躲过一劫的灾民,栖身在代表会主席潘星贝家里。潘星贝和弟弟晚上都不敢睡,轮流注意山区情况,一有异状,就要叫大家赶紧逃命。

自钢缆吊挂起后,已有部分灾民离开;基于安全,灾民已于13日全数撤出,只有搜救人员留守。有人说,新开,成了真正的死城。

目前的新开部落,台湾军队挖掘罹难者遗体的工作已经展开,踩过的地方流出黑红色尸水,当地人说如同走在乱葬岗上。一根根树枝笔直插在泥土中,是部队为罹难者做的标记。随着天气转晴,尸水从土堆里冒出,灰白色沙滩上出现黑红色的尸水,慢慢流入浓溪,空气中弥漫浓浓的尸臭。

据蓝凯诚描述,由于泥土太松软,一脚踩下去就陷下几十公分。重型机器虽然开到现场,却派不上用场,只要一挖烂泥全陷回去,只能用铲子慢慢挖。

12日下午,新开开始下雨,基于安全考虑,开挖出6具尸体后暂停。然而,村民们的自救行动却从未中止。

新发村村民从溪边接起水管,“靠政府不知要到何时,自己来比较快。”52岁的赖丰茂将爸妈和妻小送下山,独留自己在灾区,“我喜欢这里,留下来搬物资,清理街道。”

当地的宝来温泉区虽然受到重创,但几乎每个温泉旅馆都有人留守,业者周美惠说:“不管花多久时间,我们都要把宝来温泉重建回来。”

8月17日,台湾部队和韩国救难队员一边继续靠着嗅觉寻尸,一边开始使用在南亚海啸广泛使用的“Gas Bubble”药粉搜寻尸体。但碍于当日大雨不断,味道被雨水冲淡,造成搜寻难度大增。

截至记者发稿之时,仅7具遗体被挖出。

告别阿里山

数百公尺路面崩落,出现深不见底、近90度陡峭的“大崩壁”,越过仅能靠一条绳子,双脚沿着岩缝小心翼翼攀爬,一不小心就可能跌落山谷,攀爬时,才真正了解手脚不听使唤的含义。这是在台湾嘉义县梅山、竹崎交界经营旅馆的王三华、陈贞夙夫妇徒步经过瑞里风景区时的切身体验。瑞里风景区是阿里山风景区管辖范围。

阿里山成为“孤岛”已超过10天。18个村落数百居民因对外交通中断受困。

现年55岁的王三华,从小在山区长大,他喜爱山居生活,对山区有一份特殊情感。为了查看阿里山森林铁路毁损情况,王三华穿过整片茂密竹林,映入眼帘的是铁轨被冲入深不见底的溪谷,变成一处大峭壁。隧道几乎被土石所淹没。还有铁轨内移到山壁,往前看也是大崩塌现场。

据台湾《自由时报》8月17日的报道,莫拉克台风对阿里山公路造成重创,至少要两个月才能抢通,“这是阿里山公路受创最惨的一次。”森林铁路的路基流失严重,至少要一年才能抢修完成。

一位不愿具名的资深工程人员感叹,阿里山公路的状况若无法根本改善、持续恶化下去,总有一天路断难修,“路一封当地观光就完了。”“就算这次路修好,以后还会继续断,若持续开发及路况恶劣,未来阿里山可能会从一处热门观光景点转变成为一座永久孤城。” ★

“卡特里娜”的回忆

2005年8月25日,5级飓风“卡特里娜”登临美国佛罗里达州的新奥尔良城。

由于佛州南部人口相对稀少并没有立即造成巨大的伤亡,但是它的威力却使人们感到恐慌。当日,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便根据卡特里娜的运行特征将它未来可能途经的区域计算了出来,通知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开展撤离和救灾工作。

不过直至27日,美国相关政府才采取实际的行动。新奥尔良市长雷纳金在27日深夜,请求市内48.5万居民全部疏散,“请大家注意,这不是演习,而是真事”。而在他做出强制撤离的决定时,飓风已经来到新奥尔良上空。

“卡特里娜”导致防洪堤发生两处决口,市区被洪水灌溉,80%的建筑被淹没,死亡人数以百计,惨状位列美国十大自然灾害之一。

在29日造成灾难后,政府的行动速度与迅即恐怖的飓风相比,依旧显得相当缓慢。

直到8月31日,路易斯安那州州长布兰科才和周边几个州达成合作协议,而此时灾情发生已近48小时。而联邦政府更是在灾情发生3天后,才采取行动,9月2日,时任美国总统布什乘坐专机对灾区进行了空中视察。

此时,由于灾民的迫切需要以及政府作用的缺失,新奥尔良市部分街区已经陷入了一种无政府的状态,市民骚乱不断恶化。

专门负责应对突发灾难的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局长迈克•布朗事后承认,直到9月1日,他才知道新奥尔良会议中心有15000人在缺水缺粮的状况中等待救援。

在灾害发生近两个星期之后,9月12日,布什首次实地进入灾区考察。他在接受采访时承认政府的救灾工作存在疏忽大意,政府在一些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的确有所迟疑。

“美国政府在灾难开始的时候就辜负了灾区的人民,所有人都认识到这点——美国政府就是辜负了人民。”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当时接受CNN采访时说。

“卡特里娜”飓风给美国民众留下了惨痛的记忆,也引起了人们对气候变化以及政府作用的诸多思考。但是4年之后,面对着莫拉克台风在台湾肆虐的景象,人们也不禁回首自问,4年里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资讯整理 龚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