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上线
2009-09-03陈杉
陈 杉
大家都静悄悄地结,然后静悄悄地离,挥一挥衣袖,不惊动任何人。
一
藤蔓蜿蜒于门廊之上,漫天铺撒开来,一张张意大利怀旧风格的半圆形圈椅静静摆放着,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隐约于暗色调的光束下,张渝挽着沈童走进了这家意大利餐厅。
虽然经常出入高档餐厅,但这里不容人回避的贵族气息还是让张渝有点不自然。
“这可是全市最高档的西餐厅。”侍者殷勤地帮两人拉开椅子,沈童落座后说了第一句话。
张渝虽也同意沈童的看法,但觉得这样说,多少有点土,于是礼貌性的笑笑,随手翻看菜单。
“爸妈算的扯证的日子是下周吧?你有什么看法?”
“这已经是第二次变时间了,难道又有新想法?”张渝突然有点紧张。
沈童模棱两可地笑笑,伸手握住张渝放在桌面上的手,很镇静地看着张渝:“没有其他想法,我很想和你结婚。但你知道,我的事业正在往上发展,我不想现在就向世人宣告已婚,这会影响我的前程。希望你能理解。”语气像餐厅外8月的天气闷热静止,没有起伏。
“明星不想暴露,是怕Fans们失望,你一个房地产公司的销售总监,难道也要顾及Fans的情绪?”
“结婚是私生活,工作是公开活动,私生活和工作没有必然联系,为什么要向别人讲私生活呢?”
“可是,如果隐瞒,别人会误会。”张渝差点站起来,但看看周围轻言细语的食客,只有强压着声音,从喉咙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误会又怎样呢?又不是相亲,是在工作啊,只要能胜任工作就可以了。如果别人有非分之想,那是别人的事情,他误会,他活该!”沈童继续理直气壮。
“难道结婚了就不能做生意?而且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选这个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已婚绊住你艳遇的脚步……”张渝终于明白沈童带她到这么高级的餐厅用餐的“恶毒”用意。
“不吃了。”张渝气呼呼地往门外走,差点撞到大厅的意大利花瓶,沈童把小费放在了盘子里,紧跟着出去。
张渝本来不想搭沈童的车,但这个餐厅在郊区,只得坐了进去,用力地关上了车门。
“不向别人宣布,又不代表我们不是夫妻,昭告天下我们结婚了就那么重要吗?我是做销售的,肩上挑着公司每年上千万元的销售任务。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我的压力非常大。虽然你有不错的收入,但是干你们广告那一行,我总觉得不稳定,所以我悄悄给你买了一份相当大额的保险,就是为了等你老了,可以衣食无忧,这都是在为你考虑啊。再说了,我的‘钻石单身汉状态,一直是公司宣传炒作的噱头。”
“如果你心情不好,我们去长滨路兜兜风吧”,沈童吃准张渝死心塌地喜欢他,只字不提他想法的自私,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张渝扭过头不说话,心想这样的男人,除非天王老子,谁能管得住?但他们已经交往5年,双方父母都齐聚他们工作的城市等待庆祝功德圆满,她望着阴霾的天空,尽量找寻不结婚的理由,不过好像还是败下阵来。
就这样,张渝和沈童稀里糊涂结了婚。两人在人前仍然保持单身身份。在公众场合,他们是熟识的朋友;即使在彼此最要好的密友死党面前,也只是关系暧昧的异性朋友;除了他们自己的父母和民政局、户籍科的工作人员外,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夫妻。
二
婚后,作为商界精英,沈童依然时常登上各种报纸杂志,并且时不时还会在文章中提到:他是“最具约会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他的办公室也常常有年轻女孩送来的鲜花……他虽然不曾收下这些礼物,但也从来不曾对外界说清自己的已婚状况。在公司年会或者客户答谢会时,虽然张渝被邀请出席,但身份却是沈童不痛不痒的“女伴”。
在Party上,张渝目睹那些年轻女孩当着她这个如同“空气人”般的合法妻子,如蜂蝶扑花般围绕自己的丈夫,喉咙酸得差点儿冒出泡沫来。而沈童似乎乐在其中,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伪单身”状态。
看着那些女人献媚的眼神,张渝恨不得牵着沈童的手,向全天下大声宣布,这是我的丈夫!让这些女人惊掉下巴外加一脸的粉。可她不能。
既然秘密开始了,就不能泄露。主动亦或被迫。
两人都有自己在市区里独立的住房和座驾,每周末或者回“丈夫家”,或者回“老婆家”,平时就各回各家。即使沈童和哥们儿在家通宵叫嚣看球赛,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等周末去他家时,再帮忙收拾看球弄乱的房间。两人很少一起逛街,怕被人撞见,不过沈童会经常送她衣服、香水、花,每月也会固定交一部分钱给张渝。
就这样持续了近一年,张渝绞尽脑汁想结束这种神神秘秘的生活,捷径就是买一处共同的房子,而且这也理所应当。
这个周末,张渝一大早就去买了脊排、玉米、苦瓜、番茄,准备给沈童煲汤。沈童烟酒重,苦瓜除邪热,番茄凉血平肝,玉米健脾胃。张渝有办法把这些炖在一起,且十分美味。
怎么和他说呢?张渝看着一跳一跳的炉火发神。
沈童回家喝着美味的汤,大赞老婆手艺超群,一连喝了三碗。
张渝乘机说到:“我们买套房子吧,以后每天都可以喝这么美味的汤。”
“现在这样不就挺好么?我们两个的房子隔得也不远。再说了,现在房地产经济泡沫,买房不是等于拿肉包子打狗么?”沈童轻描淡写几句带过,便七拐八绕地转到其他话题了。
张渝知道沈童必有应对之策,以他120的智商估计早把隐婚100问,在心里排演了无数次了。
就此打住。
三
迫于无奈,张渝的皮夹里从不放她和老公的照片,上班也不戴结婚戒指,办公室里,也总是跟未婚的小姑娘们混在一起,有人谈论婚姻家庭孩子的事情,她都心虚的避而远之,怕公司的人知道她隐瞒婚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事情就是撞着来,越怕碰上什么越碰到什么。
公司最近想拉沈童那家房地产公司的广告,一位同事为引荐张渝,遂一同前往。对方公司派出的恰好是沈童。
看到沈童的那一刹那,张渝紧张得想调头就走,倒是沈童很有表演功力,还自我介绍。三个人坐在星巴克里聊天,因为同事认识沈童在先,还一个劲地和他拉关系,在张渝面前表现出和沈童很铁的样子,说沈童最爱喝××牌的啤酒,最喜欢游泳。
张渝认真地听着,心里却在发笑:他睡觉磨牙你知不知道?但一想到有朝一日,自摆乌龙,张渝心里就担心得要命。
顺理成章,这个单子被张渝签了下来。
这在公司可不是笔小单子。老客户经理都知道这家房地产公司名气大,特挑剔,经常同时和很多家广告公司谈,让他们提方案,还不停地让广告公司昏天黑地地改,最后两个字“不好”,给毙了。
张渝两三次接触就搞定这种“黑名单客户”,简直让老总叹为观止。
单子签下没几天,领导就找她谈话,说有一个外派名额,希望她回去考虑下。在这家公司,短期的外派就是升职的前兆,张渝很清楚这个名额对自己的意义,但一想到办公室的金牌客户经理罗莎,就打消了念头。
不几日,初选名单出来了,竟然没有罗莎,自己却出现在初选的3位同事中。
罗莎心急火燎地去找经理,却败兴而归。八卦的同事凑上去打听,罗莎只尴尬地笑笑“还是结婚太早了”。
张渝不敢正视罗莎故作轻松的眼睛,匆忙低下头,仿佛做了错事一般,脸上不敢表现出一点愉悦。
在复印户口簿时,看到上面那个鲜红的“已婚”的戳,张渝立即想起了失落的罗莎,只犹豫了0.1秒,就找出了之前留作纪念那份“未婚”户口本复印件。
沈童知道了,煞是得意;“你看这样多好,彼此有距离感,每次见面都会很甜蜜;彼此有足够的空间,可以享受不逊于婚前的自由生活。再说了,老板都不喜欢招已婚,却没生孩子的女员工,因为他们担心你休完婚假休产假……亲爱的,你就等着升职吧。”
盯着沈童上下开合的嘴皮,张渝想起前天那条从水里捞出来,半死不活的鱼。但她最近很惊奇地发现,似乎自己也越来越享受这种“伪单身”状态。
四
在公司里,未婚的、形象气质俱佳的女性,往往容易形成众星捧月的优势。这种待遇,是已婚女性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的。作为“伪单身”的张渝,对这一点刻骨铭心。每当客户找麻烦、电脑出故障或与同性偶发不快时,总会有男同胞“不待扬鞭自奋蹄”地帮她解忧。
她和一帮年轻小女孩去泡夜店,从珠海跑到深圳去吃宵夜,接受那些看不出自己真实年龄的小男孩们抛来的媚眼。她把握着最后的底线,但内心越来越渴望这种玩火的刺激。
当然,偶尔沉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又很惶恐:我这样还颇有自制力的女子都会沉迷于“隐婚”的快乐。老公是否会更加痴迷?或者,这才是他不愿意公开婚讯的真正原因?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越走越远?
感觉今后还有许多这样的日子。如同她今晚一人从电梯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折了两个弯,进入自己的房间。客厅的地板刚打过蜡,亮光闪闪,高跟鞋踩在上面,那一声一响只有她自己清楚是如何敲在心上。
是时候收场了,张渝想了想,拨通了死党的电话。
“什么?”死党听说张渝已结婚三年,而作为吃喝拉撒什么都聊的死党,自己却不浑然不知,惊诧得差点五官错位。
生性八卦的死党在听完张渝滔滔不绝的陈述后,像发现了火星人一般盯着她,直盯得张渝心里发毛。
“真正的商人,目光聚焦的是交易中的利益得失。并不关注你无名指上是否有个金属圈圈。英俊的交易对象如果未婚,那只是买一赠一的附带品,不是决定输赢的至尊砝码。沈童会这么想,终究只是想享受婚姻的权力,不想承担婚姻的义务。”张渝听后默不作声。
她搅和着碗里的罗宋汤,有些自我安慰地说:“这样也好,大部分人不知道咱结婚,咱还可以扮扮年轻,装装清纯,你说对不?至少,还有搞暧昧的资本,哈哈!”
张渝开始没心没肺地乐呵起来,死党彻底无语,“既然这样那结什么婚啊?你眼里就只有沈童,巴掌大的天。”
“沈童除了不公布婚讯以外,其他都很好啊,很多应酬如果知道他已婚了就不方便嘛。再说了,二手男人是抢手货,二手女人可是折价货。我就是找你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沈童同意不这么神神秘秘……”
死党本以为张渝要在痛诉一番以后,拍桌子说和沈童离婚,没想到只是想找她问问——如何让沈童同意不隐婚,这不等于问如何让猫不吃鱼吗?
死党看着张渝,简直被她雷得外焦里嫩,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谁知道身边这样的主儿还有多少呢?指不定你一不小心喜欢上一个,以为是无主状态,而实际上别人已婚多年,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那样的话,不是引着别人去当小三吗?再万一,定力稍微差一点,真一枝红杏出墙来,落得被人喊打喊杀,还不给冤死呀!
张渝莫名其妙地推推思维发散的死党,问她在想什么?
“呵呵,你说以后大家是不是都静悄悄地结,然后静悄悄地离,挥一挥衣袖,不惊动任何人。”
编 辑 陈 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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