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古典神话之生态意义比较
2009-09-02王杭
王 杭
当今世界生态问题日趋严重,虽经治理但其效果却不明显。生态批评主义者把当前生态的破坏归罪于西方近几个世纪的自然科学的发展,这不无道理。西方的工业革命以及后来的每一次科技进步都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对自然的侵略和破坏。而西方科技之所以能得以飞速发展和西方的思想文化又有着密切的联系。在西方传统的思想文化中,人是万物之灵,自然是供人类索取和利用的。正是这种思想鼓励了西方自然科学的发展,造成了当今的生态破坏。要想改变当前的糟糕境地,就必须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而崇尚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的中国传统思想就成为他们的有力武器。
中国的儒家思想关注入与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三纲五常”还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抑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一不是倡导如何“治人”;而道家思想则直接提倡“天人合一、无为而治”。总之,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很难找到针对自然开发的元素。相比之下,西方的传统文化中不乏诱导人类向自然开战的因素。这也是为什么当今的环保主义者倾向于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以保护生态环境的原因所在。
除了传统的儒家和道家思想以外,中国古典神话中也包含着丰富的生态意义。而西方古典神话中则更多地暗示神(人类自身)可以操控自然。本文即从中西方古典神话中分析比较其不同的生态意义。
吴天明认为,“‘神话就是关于神仙、神灵、神怪、神鬼、神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的主角往往是各种各样的神祗,故事的情节往往具有超现实的色彩。”但事实告诉我们,所谓的“神话”,只是远古人类对自己和自然的关系的一种认识。不同的民族因居住点、环境不同,从而对自然的看法也不同。不同的看法对子孙后代的思想、行为造成了不同的影响,也就形成了今天不同地区和民族的经济、科学、文化的巨大差异。
对后人影响最深刻的,自然就是流传最广的神话。如中国的嫦娥奔月、愚公移山、大禹治水等;西方的古希腊、罗马神话以及圣经故事等。鉴于神话内容的庞杂,本文仅以流传广、知名度高、影响大的几则神话进行分析,比较其中的生态意义。
生态,即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以及它们之间和它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我们通常所说的生态,更多的是指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就是生态主义的;提倡人和自然对立的,就是反生态主义的。总体而言,中国古典神话富含生态主义,而西方古典神话则更多体现出反生态主义。
神话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祖先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初始认识。自然是什么样子?人类有没有控制自然的能力?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力有多大?这些问题都可以在神话中找到答案。对于上述答案,中西方神话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其不同之处可以分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中国神话人物对自然无能为力,而西方神话人物对自然却控制自如
我们津津乐道于中国神话“精卫填海”和“夸父追日”的锲而不舍。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被告知:在大自然的面前,神(其实就是人类本身)是无能为力的。
精卫,贵为“炎帝之少女”,仍不免“游于东海溺而不返”。虽意志坚定,“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但却无功。夸父“与日逐走”,却“道渴而死”。上述两个神话反映出远古人类探求自然的渴望,但其结果却令人沮丧;尽管我们欣赏晋代陶潜在《读山海经》诗中所赞的“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山海经》中记载的“不量力”。
相比之下,在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利俄斯(Helius)“每天驾驶着四匹火马拉的太阳车划过天空,给世界带来光明”。该亚(Gaea)在创造了大地和天空时一并创造了海洋。《荷马史诗》中奥德赛(Odyssey)参加特洛伊战争后,归返途中频频受到海神波塞冬的嫉恨,但仍然能以80岁的高龄孤身一人涉海成功,重返家园,铲奸除恶。《圣经》中的约书亚也能够让太阳和月亮停留在空中静止。
上述中西方神话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中国神话告诉子孙后代在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且无能为力的;西方神话告诉后人自然是可以操控的,也是可以征服的。显然前者具有生态意义,后者恰恰相反。
(二)虚假成功与真实占有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的“愚公”精神,最终使得“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这个神话似乎给了我们一些鼓励:那就是只要坚持不懈,山终有铲平的一天。但细想之下,太行王屋二山真的是愚公移走的吗?其实不过是借助于想象中的神即“夸娥氏二子”之力才搬走的。也就是说,在自然面前,我们只能借助于想象才能完成对自然的征服。而“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结果却是“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嫦娥奔月”的故事无疑是最激励我们向自然进军的一则神话。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今天的航天科技非常发达而其他自然科学却相对落后的原因。“嫦娥奔月”暗示我们:可以到达月亮。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成功地征服自然的神话,也让人觉得气馁,因为嫦娥“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而且在空无一人,寒冷无比的月宫中终日被罚捣不死药,过着寂寞清苦的生活,再也无法返回人间。这些足以令后人感叹代价太高,不敢轻易涉险。
在古希腊神话中,天地、日月、山河无一不是由神来控制的。几乎所有的神都可以任意穿行于天地之间。《圣经·出埃及记》的故事中,摩西能够操控任何自然灾害,迫使埃及法老放返他的子民;在率部众逃离埃及的途中,摩西“伸出手杖把海水分开,劈出一条旱道,水在旱道两边像围墙一样耸立”。“向海里伸出手杖,海水便开始合拢”,致使埃及军队“一个也没有逃到岸上,全部被海水淹死”。
我们可以看出,中国神话中所谓成功征服自然不过是虚幻的假想,而且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西方神话却明确告诉我们,人类可以任意利用自然。前者警示后人不要妄图和妄言征服自然,而后者却放任对自然的利用。显然前者更具生态意义,后者则是反生态主义的。
(三)遵循规律与遵从意愿
在众多的中国神话中,只有“鲧禹治水”和“女娲补天”让我们感到“骄傲”。鲧治水无果,被赐死。其子禹治水十三年,九过家门而不入,终获成功。其原因恰恰是改变了其父鲧的“填,埋”之法,改行“疏导之法”,随水性而奔泻,才得成功。“女娲补天”则是因为“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正是在这种生态环境被极端破坏的情况下,为了挽救生态和黎民,女娲才“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此处正是告诉我们,只有去维持、保护自然和生态,而且遵循自然的规律,我们才能获得成功。类似的神话还有“后羿射日”,当天空中出现
了十个太阳的时候,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破坏,为了保护生态平衡,后羿遂射日,只留下一个太阳。这才是符合生态平衡要求的。
反观西方神话,众神完全可以依靠自身的意志力来操控自然,任意发起灾害。《圣经·创世纪》中,上帝连降大雨40天,冲毁了世间的一切,只有“诺亚方舟”保存了世间万物繁衍的希望。《圣经》中的某位先知或圣人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任意呼喝自然、破坏世界,以实现自己的目的。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
一方面是维护自然生态、遵循规律,另一方面是肆意破坏、以自我为中心。二者的生态意义立判无疑。
(四)天人合一与人造自然
“盘古开天辟地”和“女娲造人”是中国的创世神话;西方则以《圣经·创世纪》为代表。盘古生长于混沌之中,觉醒之际,开天辟地,其后“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可见在中国祖先的眼中,人之生死,归于自然,人与自然本是一体。女娲造人的神话则直接告诉我们,人本身就是源于泥土,“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
《圣经·创世纪》中记载:上帝造出了天地、日月、星辰、江河、森林、以及植物动物等生灵,使它们各从其类。上帝看到万物并作,生灭有继,就说:“我要照着我的形象,按着我的样式造人,派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地上爬行的一切昆虫。”上帝就照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上帝本意让人成为万物之灵,就赐福给他们,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地上的一切,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活物。”按照上帝的旨意,人是自然的主人,可以治理一切,享有一切。
中国神话倡导人与自然合为一体、是自然的一部分。而西方神话则认为自然出自上帝之手,上帝把人类置于自然之上,受到上帝指示的子民自然不会放过对自然的开发和利用,造成破坏也就不难理解。
通过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古典神话突出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是合为一体的,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努力去保护自然,才能在和自然的战斗中获得胜利;破坏自然、妄图征服自然是枉然的,也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因为人在自然面前基本是无能为力的。这些对自然敬畏的思想具有深刻的生态意义。所以中国人民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对自然报以敬畏之心,也就没有自然科学的突出发展,但却维护了良好的生态系统。今日我们追随西方的脚步自然科学不断前进,却也造成了自然生态的严重破坏。
西方神话往往无视自然规律,夸大人类的力量,强调人是万物之灵,强调人类对自然的索取和征服。这些怂恿和鼓励的思想促进了西方自然科学的发展,使得他们一度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但却对全世界的生态造成了严重破坏。在提倡科学技术就是决定性力量的今天,我们更应该看到我们将要饱受折磨的明天。
从中国的古典神话中,我们可以学会敬畏自然,从而看准人类在整个自然界中的位置,在提倡“科学发展观”和“生态文明”的今天,我们才能够走得更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