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文化与苏鲁梅朵诗歌
2009-09-02谢和安
谢和安
美丽的甘南草原是陇原藏族同胞的栖息之地,也是孕育诗人的热土和摇篮。益希卓玛、完玛央金的文学创作像格桑花一样成为草原的骄傲,苏鲁梅朵则是甘南草原的后起之秀。
苏鲁梅朵本名杜娟,于1992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作品,以草原女儿的姿态抒写甘南,歌吟草原,逐渐形成了一己独特的风格。曾出版诗集《苏鲁梅朵》,作品人选《2007当代诗歌精选》等多类书刊。
苏鲁梅朵的诗歌具有典型的甘南地域特色。她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关照甘南的风物人情,把草原女儿的自豪感深深融入每一行诗句之中。她的诗深深扎根于甘南草原文化的现实之中,又能以女性灵动的诗心实现生命相通的超现实存在。苏鲁梅朵畅游于精神世界中的甘南草原,她的诗常常带有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同时,甘南的风物人情显得朴实而亲切,她的诗歌表现出现实主义的深厚根基。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的结合,使苏鲁梅朵诗歌中的甘南地域特色表现得意蕴丰厚而灵动多变。
一、草原意象的文化内涵
苏鲁梅朵的诗歌诚如其名所指,深深植根于甘南草原的土壤之中。苏鲁梅朵本是甘南草原上一种看似普通却有着内敛、平静品格的花朵,在特别的季节里,它常以突放异彩的瞬间照亮人们的眼睛,甘南人将其唤作“苏鲁梅朵”。杜娟引为笔名,是一种暗合,也是一种创作思维的显现。草原上的花朵与苏鲁梅朵的歌唱交相呼应,构成其诗作的既朴实又灵动的特色,在甘南诗界成为平凡而独特的存在。
甘南自然环境、草原文化、藏区生活、民俗和佛性的光芒等人情风物引发苏鲁梅朵眷恋而又自豪的情感。诗人以亲切的口吻、虔诚的姿态和诚挚的情怀来关照和歌咏甘南,从《甘南的夏天》、《秋天》到《冬天》,从《红色的闪电》到《雨的季节》,从《拉卜愣寺》、《藏红花》到《青藏的边缘地带》,从《甘南的树木开始发芽》到《吹过青藏的风》等等,这一系列诗歌构成了一幅甘南的诗意写生画,表现出诗人安身立命于甘南的从容和歌吟甘南的满腔热诚。同时,在苏鲁梅朵大量描写甘南的诗歌中,其女性情怀率真、朴实的一面也自然地流露笔端,使她的诗句就像甘南草原花草上滴落的露珠,滋润着众多甘南意象:“我的花草树木/我把爱给你/请你把泪水幸福成花朵/占住这个天空
占住一条路”(《梅花》)。在主、客体的感应和交流中,苏鲁梅朵赋予了客体最深情的爱,这份爱的柔情使她的诗句获得了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
以甘南为主要抒写对象的各种意象占据了苏鲁梅朵诗作的主体,成为苏鲁梅朵灵感进发的源泉。在这个庞大的意象世界里,草原、青稞、花草、黄河、韭菜、雪域以及天空、白云等自然意象在苏鲁梅朵诗作中频频出现,给苏鲁梅朵诗歌染上了一层浓厚的甘南地域色彩。当然,苏鲁梅朵诗歌绝不是诸多地域意象的简单罗列,相反,任何意象总能在诗人澄明的诗心和洗炼的诗句中获得诗意的美感。如《甘南的青稞》:“青稞的生长要经历一些事情的发生/一群鸟儿沉默无语/集体把善良的目光停留在五谷今天的思想上/这是甘南的夏天唯一的一床棉被/它温暖了大部分的名字/和它们血脉相同的那些兄弟”。诗人笔下的“青稞”背负责任而有了厚重的暖意,五谷丰收的希望带着一床棉被的温暖让大自然的鸟儿也沉默无语了。这份爱衍化成沉甸甸的渴望,在甘南青稞的意象中折射出人文的因素来。又如《格桑花》:“那一枝格桑已经足够/你看眼睛开始纯洁/身体里的水晶莹剔透/这个地方不会有人住过/我只要看到这一朵格桑展开/就可以温暖地开口说话了”。这里的格桑花在诗人笔下已经具有了多重意义的可能性,纯洁的眼睛和身体里晶莹剔透的水,让格桑花的展开有了心灵诱惑的无穷魅力。格桑花意象的神秘色彩是诗人感悟与地域意象互相融合的结晶,使现实甘南的地域色彩显得格外浓烈而又迷人。
如果说甘南自然意象的采摘具有某种纯天然的清新气息,那么苏鲁梅朵诗作中的人文意象则更多地表达出一个安身立命于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女诗人对甘南草原的缅怀之情。“牧村的声音在远处/一缕青烟晃动而过/门前一只羊羔在简单的张望/与一块孤单的石头/站在自己的对面”。(《牧村的声音在远处》)非常朴实的言语,把人间烟火的牧村生活图景勾勒在读者面前。牧村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呢?远远的一缕青烟、张望的羊羔和孤单的石头并置在一起,又是怎样优美的意境呢?甘南藏区的生活实感在这缕青烟中获得了充分的展现。这类诗歌带给人挚朴、亲切的美感享受,正如《为牦牛作温暖的准备》所写:“我愿意为这群牛开辟道路/与它们共进这次午餐/草地苏醒,泪如泉涌”,其浓浓的情感飘动在温馨的氛围之中。而到了《水玛呢》这样的人文意象,又有了一种生命感悟的神秘性:“水车转动诵经诵经/水和经筒相依为命/水是如何接近经文的/假如经卷在天堂打开/水会为它粉身碎骨吗……我的心嘀咕不止/嘘不要出声/不要说破一切/不要在转动的水玛呢前/说出今天的枯瘦无比”。水玛呢的意象有着佛性的神秘感,人的腐朽和今天的去向问题在水玛呢面前显得庄严而又令人神思,字里行间表现出浓厚的甘南藏区特色。在苏鲁梅朵诗作中,表现佛教信仰的诗歌是较多的,如《拉卜楞寺》、《早晨,米拉日巴佛阁》、《黑措寺》、《我与我的尸体》以及《天葬》等等,都透露出浓厚的甘南藏佛信仰的神性色彩。这些丰富多彩的人文意象使苏鲁梅朵诗歌的现实感得到了加强,表现出植根于甘南地域的现实主义风格。
二、充满灵性的甘南草原
苏鲁梅朵没有使诗歌仅仅停留于甘南草原的现实层面。她以灵动的诗心,感应着甘南草原生命脉搏的跳动和思想的闪光,以拟人化的手法使甘南草原充满灵性与活力,显得亲切而迷人:“南风带着一些很轻的伤/现在很空荡/森林的积雪在白光里很白/当周山在这个中午实施着蓄谋已久的计划/开一朵纯洁的花/穿过自己的身体/我们今天不能沉睡在这些醒悟里/如何给南风盖上被子/如何梦见春暖花开/接下来去找出春天的第一只鞋。”(《3月1日与“格桑山友”登山》)这些美妙的诗句,在拟人手法下幻化出万物有灵的超现实世界。诗人的心与南风、积雪、周山的心息息相通,在一个诗化的世界里,诗人打通了人与大自然的生命通道,连“春天的第一只鞋”也会期待诗人的一次欣然寻觅。苏鲁梅朵善于在超现实的精神层面重构一己的甘南,使她笔下的甘南世界充满着灵性的光环。苏鲁梅朵赋予各类甘南意象灵性的色彩,在跃动的诗行中,诗人与自然万物心灵相通,一切意象都跳动着生命的激情:“雨的心情在穿透大地/它柔软的腰部在眼前扭来扭去……只是暂时在这个季节里/就像我一样,只是借住在夏天里/我也会走开,经历秋天的视野/或者陷入一种顽强的感动中。”(《雨的季节》)在雨、我、夏天和秋天四者之间,全无隔阂,思绪的贯通,情感的交流,使诗人与甘南融为一体。拟人化的手法既是诗人性灵的充分展露,又营构出了全新的诗歌意境。“草原上有一朵/苏鲁梅朵/六月/随风摇曳/
我站在草地的边缘/与她对视/这时世界/离我很近/一股带着野味儿的阳光/亲切得让人感动。”(《苏鲁梅朵》)如果单从字面上来看,苏鲁梅朵只是随风摇曳的花,只是甘南草原上带着野味儿的一种普通存在,可是,一旦“我”与“她”在对视中获得“感动”,生命相通的刹那便呈现出来。“这时世界/离我很近”,心灵相通的美妙体验显得如此的神秘,苏鲁梅朵的内涵也从普通的花朵转化为极富哲理性的诗意存在,显得韵味无穷。
魔幻效果的迷离呈现使苏鲁梅朵诗歌表现出超现实主义的风格,其诗作中的众多甘南意象也因此染上了灵性的色彩。在带有魔幻效果的“蒙太奇”手法中,诗人把生命相通的美妙体验表现得如梦如幻:“谁在忧伤地唱歌?/早年从潇湘馆的竹林里/闪避出来,今天又唱起了这首留着体香的歌/诗歌暴露温情,递上一朵发红的花/竹子突然笑了,散开头发/脸上堆满了诗歌的爱情。”(《一盆竹子》)这首诗里的情状描写是诗人面对盆竹时诸多幻像的再现。“诗歌”是谁?雪域高原积攒起来的“笑”和“哭”是写实吗?忧伤的歌从哪来?“散开头发”预示着什么?这一连串带着魔幻性的情状描写令人遐想联翩,一盆普通的竹子竟因此而引发出读者对精神生命的无穷回昧。由于诗人潜心于精神世界中的甘南重构,苏鲁梅朵的诗显得飘逸、自然而充满灵性。“天空的气息很浓/就像海一般/只一会儿就穿透我,洗净我的心/这是我的需要。”(《青藏的边缘地带》)诗人与甘南是一个融汇的整体,主、客体之间的距离被苏鲁梅朵彻底打碎,从欣赏式写作到沉浸式交流的转化中,苏鲁梅朵的诗歌表现出独异性的一面。
综上所述,苏鲁梅朵诗歌以甘南草原为主要抒写对象而表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又以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表现出独特的诗歌风格,其笔下的甘南草原也因此而充满着灵性的光环。苏鲁梅朵的诗轻盈而又厚重,朴实而又浪漫。在对甘南地域的现实关照之外,苏鲁梅朵又以现代化的手法为读者营构了一个充满灵性的精神世界的甘南。苏鲁梅朵的诗歌真实而又迷离,常能衍生出诗歌解读的无穷韵味。苏鲁梅朵以草原女儿的姿态默默歌吟,其独特的诗行又常给人以亮丽的美感,正如甘南草原上这种唤作“苏鲁梅朵”的花,显得那么实在和迷人。苏鲁梅朵说:“紫色的生命,从草原的怀里抽出身体,醒来。”这样的诗句不正好是苏鲁梅朵诗歌特色的最好诠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