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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论现代性的流动性

2009-09-02刘日明

人文杂志 2009年4期
关键词:现代性流动性资本

刘日明

内容提要 现代性的特征之一是流动性。马克思认为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根源是资本本身,同时,现代性的流动性也带来了种种后果。当今社会占主导地位的力量仍然是资本力量,因此,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对于我们的时代仍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 资本 现代性 流动性

〔中图分类号〕A811;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9)04-0028-06

马克思通过对资本的分析和批判,开辟了在社会存在论基础上进行现代性批判的新路径。马克思揭示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的真正根源,分析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的种种后果。在目前国际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思考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澄清在这个问题上的理论误解,对于认清资本的本质和现代社会的特征,对于如何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性道路具有重要意义。

一、澄清在马克思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上的误解

现代社会区别于前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它是对过去的克服和断裂,就是它是不断前行的、流动的。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就看到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特征,并阐述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思想。马克思认为,在现代社会,“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ㄏ吕椽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页。)在后来的《资本论》以及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及其运动规律的分析,进一步揭示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特征。马克思认为,与古代的观点相比,在现代世界里,“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80页。)

思想理论界在解读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时,存在着一些误解,对此我们必须予以澄清。

一是把马克思看作是波德莱尔式的现代主义者。这种观点在伯曼那里表现得最明显。伯曼在以马克思的名句“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为书名的著作中,认为所有关于破碎、流逝、瞬间美等现代主义的品质和特点都来自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因此,马克思与现代主义者有明显的亲缘关系,《共产党宣言》应该被看作“未来一个世纪的现代主义运动和宣言的原型”,它乃是“第一件伟大的现代主义艺术品。”(注:〔美〕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15、132页。)在伯曼这里把马克思看作是现代主义者的形象,混淆了两者的原则区别。在波德莱尔那里,现代性是美学现代性,它被理解为文化风格、审美原则和艺术特征,认为现代性审美和艺术的特点就是把握永恒与“过渡”、“短暂”、“偶然”的瞬间即逝,其核心就是变化和新奇,因此,表现的是一种强烈的相对主义意识和情感体验。相反,马克思则要透过现代性的流动性的表象,通过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揭示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的社会历史根源,从而避免了相对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果。伯曼的这种解读方式仅停留于表层的面相,降低了马克思思想的原则高度。

二是把马克思看作是后现代主义者。作为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的后现代主义,反对任何永恒与不变的要素,偏爱差异,反对统一性,偏爱流动性,反对普遍性和单一性,偏爱断裂,反对启蒙理性和进步观念,是一种浪漫主义化和虚无主义化的文化心态。不能仅仅根据马克思揭示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特征,就把他描述成为一个后现代主义者,这显然是有失公允的。马克思固然看到了现代性的流动性和差异性,但也看到了流动性背后的社会历史结构和现代性的文明成果的相对稳定性;马克思固然承认历史进步的形式多样性,但并不否认历史进步性本身而陷入虚无主义;马克思固然批判了近代理性形而上学,但并不反对理性和科学技术本身而陷入浪漫主义;马克思固然看到了现代性的不确定性和分裂,但并不反对改造现代社会的可能性。

三是把马克思看作是现代性的无批判的实证主义者。比如,匈牙利学者阿格尼丝•赫勒就认为,马克思揭示现代性的流动性,提出“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其用意在于“赞扬资本主义的伟大。”(注:〔匈〕阿格尼丝•赫勒:《现代性理论》,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68页。)这种观点模糊了马克思的现代性批判理论与现代性的无批判的实证主义之间的原则界限。马克思虽然承认资本主义在历史上的革命作用,从而与空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划清了界限,但他对现代性的肯定性理解中也包含着批判的、否定的理解。这两方面结合起来才构成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理论的完整内容。

上述种种误解关键是没有看到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流动性之根源和动力的揭示,没有看到马克思有关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的深刻而丰富的内涵,从而流于表面,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批判理论进行了片面化的理解。

二、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根源和动力

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把现代性的流动性归因于艺术风格、文化心态和情感感受等等的做法相反,马克思深入到社会历史和生产方式中去探寻现代性流动性的根源,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是现代社会流动和变化的动力和根源,从而对现代性的流动性做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诠释。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就已经看到,现代性的流动性是现代社会“生产的不断变革”、“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不断革命”的结果。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因此,“生产的不断变革”,就构成了“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些流动性和不断的变化性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页。)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更加明确地把现代性的流动性的动力归诸于资本的流动性。马克思认为,资本作为通过一切阶段的主体,作为流通和生产的运动┳诺耐唱一,作为流通和生产的处在过程中的统一,它是流动资本,因此,“资本在任何一个这样的阶段上都不是滞留不动的,因而它的总过程不会受到┳璋”,“资本表现为处于流动中的,流动着的东西。”(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9、73页。)

现代性的流动性根源于资本的流动性,而资本的流动性则根源于资本的本质和内在逻辑。在马克思看来,资本的本质和内在逻辑就是不断地打破一切外在的和人为的界限,永无止境地追求剩余价值和利润。马克思认为,“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注:《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69、871页。)因此,资本其实就是力图“超越自己界限的一种无限制的和无止境的欲望”,为了满足这种欲望,它就必然打破界限,因为,“任何一种界限都是而且必然是对资本的限制”,“只要资本不再感到某种界限是限制,而是在这个界限内感到很自在,那么资本本身就会从交换价值降为使用价值,从财富的一般形式降为财富的某种实体存在。”这就是说,对于资本而言,“限制表现为必须克服的一种偶然。”

由此可见,正是在资本的不断克服和不断超越限制以追逐利润和剩余价值的不停的运动过程中,构成了资本的流动性。对此,马克思说道:“资本作为资本创造的是一定的剩余价值,因为它不能一下子生出无限的剩余价值;然而它是创造更多剩余价值的不停的运动。剩余价值的量的界限,对资本来说,只是一种它力图不断克服和不断超越的自然限制即必然性。”

④(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7、390页。)与此同时,也正是资本的流动性才构成了现代性的流动性,即:在现代社会,人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或者如后来的鲍曼所描述的那样,“现代性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向前行进——这倒不是因为它希望索取更多,而是因为它获得的还不够;不是因为它变得日益雄心勃勃、更富冒险性,而是因为它的冒险过程已日益令人难堪,它的宏大抱负也不断受挫。之所以这一行进仍须继续下去,是因为它到达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不过是一临时站点。没有一处地方特别令人垂青,也没有一处地方会比另一处地方更为理想。”(注:〔英〕齐格蒙特•鲍曼:《现代性与矛盾性》,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7页。)

从资本及其流动性中来揭示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根源和动力,这是马克思的创造性贡献。从中也可以看出,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是一种社会存在论的批判。因为,马克思揭示了资本的现实前提和历史运动过程,揭示了资本中所蕴涵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并对资本给人带来的生存状况进行了历史事实的批判,从而参与了历史本身的创造,通达了历史唯物主义。从这层意义上说,马克思的资本现代性批判是一项“澄清前提、划清界限”的工作。所谓“澄清前提”,是指马克思通过对作为现代性的基本建制即资本的批判,通过对资本的历史流动性的分析,深入到社会历史的根基处,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历史前提和现代社会流动性的根源;所谓“划清界限”是指马克思资本现代性批判的社会存在论根据和路径,既保证了马克思对资本流动性所带来的文明化成就的充分肯定,划清了与空想主义和保守主义之间的原则界限,又保证了马克思对资本流动性的后果的批判,划清了与无批判的实证主义和自由主义之间的原则界限,从而构成了马克思看待现代性的流动性及其结果的辩证法。

三、现代性的流动性的结果

首先,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改变了人的社会关系,引发了全球化的趋势。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处于一定的社会历史过程和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因此,资本通过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等环节的不断流动过程,它必然向社会的深度渗透,从而再生产出新的社会生活和社会关系,创造出新的历史时代,并从中体现出了文明化的趋势。这就是说,资本及其流动性必然导致传统社会中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的解体,它必然按照自己的这种趋势,“既要克服把自然神化的现象,克服流传下来的、在一定界限内闭关自守地满足于现有需要和重复旧生活方式的状况,又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见。资本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④从这个意义上说,资产阶级确实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资本也确实包含着文明化的趋势。

同样,在马克思看来,“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任何界限都表现为必须克服的限制。”④(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88、389-390页。)资本的本性使然,它必然要扩大商品生产和流通的范围,必然要打破限制把这个范围扩展到世界各地。资本在广度或空间上的流动,必然带来世界面貌的改变,从而形成了世界历史时代,出现了全球化的趋势。马克思论述道,“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其必然结果就是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即全球化,就是“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依赖所代替了。”(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从中也可以看出,资本的流动性具有传播文明的作用。

其次,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造成了人的抽象性存在,引起了世界的动荡。实际上,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只是以“人对物的依赖关系”替代了“人对人的依赖关系”,而人的存在命运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相反,在“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利”的时代,它带来的只能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异化和抽象化,只是让资本成为了人的现实存在的真正同一的原则。因此,在现代社会中,诚如卢卡奇所言,“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遍及社会生活的所有表现;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整个社会(至少按照趋势)隶属于一个统一的经济过程;社会所有成员的命运都由一些统一的规律来决定。”(注:〔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54页。)这些“统一的规律”实际上就是资本的生产及其利润的最大化原则,因此,现代社会中的个人“受抽象统治”,有用性和工具理性成为了人和一切存在物的标准。对此,马克思说道:“如果说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一方面创造出普遍的产业劳动,即剩余价值,创造价值的劳动,那么,另一方面也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甚至科学也同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属性一样,表现为这个普遍有用性体系的体现者,而在这个社会生产和交换的范围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表现为自在的更高的东西,表现为自为的合理的东西。”④

资本的流动性还引起了世界的动荡性,因为,在资本流动性基础上出现的世界市场和全球化的趋势,从本质上说,就是推广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或与资本相适应的生产方式,“资本的必然趋势是在一切地点使生产方式从属于自己,使它们受资本的统治。在一定的民族社会内部……资本把所有劳动都变为雇佣劳动……在国外市场方面,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行传播自己的生产方式。”(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28页。)因此,资本的流动尤其是向全球空间流动的过程必然是充满冲突和对抗的过程,必然是资本排除异己消灭他者的过程,必然是资本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的过程。它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资本文明中来;它用廉价的商品摧毁一切万里长城,迫使一切不想灭亡民族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由此可见,只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资本原则与非资本原则的冲突和矛盾仍然存在,那么战争、政治、文化等等冲突就不可避免,世界的动荡就难以根除。

上述种种冲突和不安宁证明了资本及其流动性确实具有“创造性的破坏性”。在哈维看来,资本的流动性过程也就是“隐藏在资本本身的流通之中”的得而又失、失而复得的“创造性的破坏”过程,它“加剧了不稳定、不安全,最终成为把资本主义推进到周期性的危机爆发的主要力量。”(注:〔美〕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25、142页。)实际上,马克思虽然没有采用“创造性的破坏”这个词,但是他表达的意思是明确的,即一方面,资本基础上的生产提高了技术,发展了生产力,创造了新的欲望和需要,激励了人们的创新意识,因此,它具有创造性;另一方面,资本基础上的生产又导致过度生产和过度积累,极力培植人的想象性的欲望和幻想,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都是靠牺牲工人个人来实现,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都转变为统治和剥削生产者的手段,人的生存状况恶化,因此,它又具有破坏性。这种创造性和破坏性相互结合并相互转化的机制内化于资本主义制度中,使“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不停的动荡和危机始终与现代社会相伴随。

最后,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导致了道德意义和道德责任的丧失

马克思认为,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导致了“亵渎神圣”和虚无化的结果。在马克思看来,现代社会中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这就是说,在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条件下,除了不断地获得更多的利润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一切都可以被打碎、被切割,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和垂青,从而使现代人陷入道德价值的虚无化之中。在资本永不满足的欲望追求中,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一切被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

③(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775页。)从而造成道德意义和道德责任的缺失,道德责任和良心被纳入到市场之中,贴上了价格的标签,任何人类行为只要能够带来利润和效率,就成为道德上可许可的,成为有价值的,根本不顾及他人利益和整个人类的命运。

目前我们必须深刻反思资本发展及资本家的道德责任问题。当前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原因很多,其中,资本发展和资本家的道德责任和良心的缺失是深层原因之一。在此,马克思关于资本家缺乏道德责任的论述很值得我们重视。马克思说,资本家“在自己的实际运动中不理会人类在未来将退化并将不免终于灭绝的前途,就像它不理会地球可能和太阳相撞一样。在每次证券投机中,每个人都知道暴风雨总有一天会到来,但是每个人都希望暴风雨在自己发了大财并把钱藏好以后,落到邻人的头上。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这就是每个资本家和每个资本家国家的口号。”④

(注:《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11、12-13页。)由此可见,在资本逻辑的展开和流动过程中,即在资本无限度地盲目地“像狼一般地贪求剩余劳动”以获得个人利益的过程中,必然突破道德极限,导致对人的生命价值和道德价值的摧毁。对此,马克思总结性地论述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③

四、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的当代启示

马克思在社会存在论基础上,揭示了现代性的流动性的根源和后果,揭示了资本现代性的社会历史前提、发展过程和历史结果,划清了与空想主义和无批判的实证主义之间的原则界限。从本质上看,马克思的资本现代性批判理论通达了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既是现代性的批判者又是现代性的重建者。把握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对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利用资本”、“发展资本”仍然是我国现阶段乃至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的任务。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明确指出:“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

”④马克思这里根据现代性的流动性思想,清楚地告诉我们,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社会是一个能够变化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社会,它没有走到终点,它是一个仍然“活着的”动态中的现实。同时,“苦于现代性的不发展”仍然是中国的社会历史实情。这就告诉我们,在现阶段乃至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利用资本”、“发展资本”仍然构成我们的重要任务。面对现代性的流动性,只有浪漫主义和虚无主义者才会这样认为:既然一切坚固的东西都是流动的、烟消云散的,那么所有的文明成果和价值都要被摧毁、被否定。马克思不是空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对于马克思来说,现代性的流动性和动态性,并不是对资本的文明成果的相对稳定性的否认。在马克思看来,既然资本基础上的生产力、科学技术、民主平等自由、世界性交往等等现代文明成果是在社会历史中发展起来的,那么它们也应该在社会历史的发展中得到肯定和继承。

其次,对资本的消极后果必须有所限制,要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性道路。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的简单概念中已经潜在地包含着以后才暴露出来的那些矛盾”,在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利润的运动中,它虽然能够打破外部的和人为的限制,但是资本本身的限制它是无法打破的,相反,“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这些限制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5、390页。)这就是说,以资本为基本建制的现代性的流动性确实会带来许多后果,我们必须“限制资本”。所谓“限制资本”,就是要看到并警惕资本发展过程中可能带来的消极作用,不能陷入“资本的迷信”境地;就是要划定发展资本的范围,不能用唯经济、唯资本的标准来衡量和决定整个社会生活状况;就是要看到作为资本的流动性的必然后果的全球化,在给我们的发展带来机遇的同时,也是一个发展不平衡和破坏我们自身的文化传统的过程。这里的关键问题就在于,要避免在“资本的迷信”与“反资本的浪漫主义”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抉择,要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性道路。实际上,现代性的未来前景确实存在着诚如艾森斯塔特所说的“多元现代性”的可能,“现代性不等同西方,现代性的西方模式不是唯一‘真正的现代性”,西方现代性实际上只是“多元现代性的一种形式。”(注:〔以色列〕S.N.艾森斯塔特:《反思现代性》,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38、105页。)因此,对资本及其流动性的消极作用必须有所限制,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性道路,不仅是必要的,而且也是可能的。

最后,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在实践中解决资本的流动性带来的道德责任缺失等问题。

资本及其流动性确实有许多后果和矛盾,目前的国际金融危机实质上是资本的矛盾的必然结果,对此,必须引起人们对美国式资本现代性发展模式的深刻反思。但是,我国三十多年来的现代性发展经验告诉我们,要解决资本及其流动性带来的道德责任缺失等等问题,关键还是要求我们诉诸一种实践哲学,而不是像后现代主义者那样的情绪发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科学发展观就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实践哲学,因为,它持有审慎的而非狂妄的知识和理性态度,坚持经济、社会、生态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它对历史、现实和未来有真正的担当,重视发展资本,更重视资本发展中的道德责任担当,追求和谐社会的价值目标;它从现实生活的张力中创造生活,坚持在发展中解决发展的问题,富有很强的实践智慧。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

责任编辑:张 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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