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水管的少年
2009-09-02纳兰泽芸
纳兰泽芸
下班去幼儿园接到芮芮,已是暮色四合。走到小区附近的十字路口时,看到人行道的边沿还站着一个黧黑的少年,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小木牌,歪歪斜斜地写着“敲墙、打眼、磨地板”。
这里白天会有一溜站在这里等活儿干的人,他们前面一律摆着这样的木牌,不过工种不一样。有雇主来了,谈好价钱,就随雇主去家里干活。不管朔风凛冽的冬日,还是骄阳如火的夏日,他们都站在这里。一个个消瘦而黧黑,有时候一天也等不到一个雇主。
暮色里,那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冷风里显得更加的萧瑟。我想,别人都走了,他为什么不走呢?天都黑了,不太会有人来了。少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马路和匆匆而过的人们,所有的人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像空气一样透明、一样的没有形态。
我走过来了,朝少年看了看,我看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我本来已走过他了,但似乎又不忍心他的期待落空,我想起家里的洗脸池下水管有点堵了,洗脸时水一急就会流出来,可能是我梳头时不小心将长发弄进去了。
可是他的木牌上并没有“通水管”这一项,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问他,我家的水管堵住了,你会通吗?他像是接到了意外之喜,眼睛里泛出了喜悦的光,有点羞涩有点犹豫地点点头说,会通。
带他到家门口,他踌躇着脱了那双黑黑的球鞋,我注意到他的两只袜子都破了洞露出了大脚趾。他下意识地将脚缩了缩。我装作没看见,对他说套上鞋套吧。家里有自动鞋套机,就是用脚插进去就自动套上一次性薄膜鞋套的那种。
教他套好鞋套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蜷曲起来的长铁丝,就进了洗手间趴下身子忙乎起来。我打开电视,让芮看动画片,我在厨房洗菜淘米做饭。
看来长发在水管里缠着还蛮厉害,近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改观,看着少年半跪半趴在那里。我倒了杯水放在台子上,跟他说,慢慢来,别着急,喝杯水歇会儿,他抬起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羞涩地摇了摇头,接着埋头干了起来,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小汗珠。
接近40分钟了,我饭已做好端到餐桌上了,他还没有通好。我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少年可能不太会通水管,看他的表情还有行动,估计刚来城里不久。他说他会通,那是他一定程度上对我撒了谎,但是他没想到这水管这么难通,他通不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所以在那里努力着、磨蹭着。
为解除他的窘境,我说,水管里进了头发是最最讨厌的,我以前也找人通过,也是没有通好,没有关系。通不好就算了。他这才绯红着两颊站起来,说。对不起大姐,我刚才没说真话,我没通过水管,我刚从老家来,今天是第二天等活,活不太好找,所以……
我故意装着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头发堵了本来就比较难通,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在这吃一点吧。他更窘了,不自在地摆弄着手指。那我走了,他说。我拿出十块钱递给他,这是工钱,你拿着,虽然没有完全通开,但比以前肯定是好多了,这钱你该收。管子没通好。这工钱我不能要,少年说,我许多老乡到人家家里干活,没听过有人倒水给他们喝留他们吃饭,大姐你是个好人,我明天叫我老乡来给你通水管,他很会的。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后不久,果然有人来说要帮我通水管。水管很快就通好了,畅通无阻。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十字路口还看到少年,他看见我,对我笑笑,还是那么的羞涩。
不知怎么的,过了几天,少年就不见了。我走过十字路口时常常留意,可是再没见着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的球鞋还那么黑吗?袜子还是破的露着大脚趾吗?现在活儿好找吗?通水管的技术他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