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朗涌动的三股“暗流”

王振容

伊朗大选揭晓后，败选的改革派领导人穆萨维指责选举舞弊，随即街头出现示威抗议游行。十余天的博弈冲突造成至少十余人死亡，近500人被捕……如今，伊朗大选的政治风波渐渐平息，7月26日至8月19日期间，新当选的总统和内阁也将宣誓就职。不过，这场政治风波暴露了伊朗深刻而复杂的社会和政治原因，其影响是深远的。而掀起政治风波的主体除了竞选者、幕后掌控者、西方媒体操作者，还有三股“暗流”不能忽视。许多人担心，虽然“暗流”得到暂时的平息，但将来如有时机，仍有可能“兴风作浪”。

“暗流”一：青年

30年前，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青年首当其冲。他们围在巴列维国王的·王宫门口，充满仇恨地喊着“安拉至大，打倒国王!”30年后，第十届伊朗总统大选结果公布。仍旧是年轻人白天聚集在各大学校园内，傍晚来到德黑兰的主要街道，一样的仇恨，一样的呼喊：“安拉至大，国王也好，阿訇也罢!”“反对独裁者!”30年前，国王的军队血腥镇压了示威游行的人们，倒下最多的要属青年。30年后，德黑兰大学的宿舍深夜遭遇突袭……

“得年轻人者得天下”。这是此次大选流传的一种说法，在伊朗，30岁以下的年轻人占全国总人口的50％以上。穆萨维的支持者中年轻人占有很大比例。选举前，那些手绑绿丝带的年轻人或举着穆萨维的大幅海报，或向行人散发支持穆萨维的传单。他们把这场选举称为伊朗的“绿色革命”。主要街道上常常是绿色的海洋。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大多身着亮丽的服饰，从傍晚到深夜，在德黑兰的大街小巷喊着各种嘲讽现总统的顺口溜。从他们的言行中不难发现他们对现政府的失望和对自由的渴望。当然，内贾德的支持者也不乏年轻人，男性支持者大多留着络腮胡子，女性多身着黑色大袍，黑压压的一片时常和穆萨维支持者的绿色海洋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狂热地喊着总统的名字，间歇伴有“打倒美国，打倒犹太复国主义”的呼声。

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其实并不熟悉穆萨维。就笔者在伊朗观察，他们选择穆萨维多半是因为对现总统的厌恶和对前总统哈塔米执政时期的留恋。他们习惯在内贾德的名字后面加上“愚蠢的”这个词。每次谈到现总统，总是面露苦色地说他丢了伊朗人民的脸。内贾德宣布连任的那一天，大部分学校的大学生都走出了教室，来到校园里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发泄愤怒。

他们中很多人相信伊斯兰革命的初衷是好的，只是革命走到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当年的路线。难怪，这些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婴儿潮”一代正面临居高不下的失业率、高通胀率和大城市一再飙升的房价。伊朗的失业率高达17％，对于很多大学生而言毕业就意味着失业。伊朗的经济也不景气，丰富的能源收入并没有给人民带来富足的生活。

女青年则是对内贾德四年前当政时提出不干涉大学生言论和着装自由的承诺耿耿于怀。如今所有学生进校时都必须经过门卫的检查，不合格的服装和过浓的化妆会被禁止进入大学上课。教室里放眼望去总是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也许正如有专家分析的，伊朗大选风波所展示的绝不仅仅是对选举结果不满那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反映了伊朗人对现政权的不满，甚至是对现政体的反感，因为在他们心目中，这个政体已经变得不负责任、贪污腐化，无法满足其人民最基本的需求。据伊朗官方统计，德黑兰75％的青年逃避祷告，这意味着大多数伊朗人本能地倾向于现代的和世俗的价值观，与严厉的中世纪式的神权制度产生冲突，这些已经成为选民主体——受过教育的青年和妇女渴望改革的动力。

“暗流”二：精英人士

在此次大选中，支持穆萨维的还有许多开明的知识分子。

应该说，伊朗现今社会的中坚力量都是曾经走过伊斯兰革命，经历过两伊战争的不平凡的一代人。他们有些人是革命时的先锋，有些则在两伊战争中为国立过功。艾布特卡尔，曾是上世纪80年代伊朗学生绑架美国使馆人质事件的发言人，后成为哈塔米政府中的伊朗第一位女副总统。革命的狂热并没有在她身上持续很久。第十届总统大选时，她成为改革派候选人穆萨维坚定的支持者。

在伊朗，这样的精英学者并不少见，他们或许曾是激进的保守派，但随着历史的变迁，发现务实的改革派更符合国际社会的发展趋势。前总统哈塔米当政的八年里，非常重视伊朗传统文化的传播和文明的融合。对学者的关注更是使伊朗的人文学科得到了很好的发展。而现总统执政的四年中，将精力过多放于科技和军事的发展，使得不少知识分子深感痛心。此次改革派支持者的阵营中就不乏著名的导演、作家、画家、社会学家、大学教授等，一些“勇者”甚至在选举前或接受媒体采访，或在改革派阵营的刊物上发表评论文章，批评现政府的种种失败，他们的言论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举棋不定的中间选民。，这些“勇者”自然成了被“收拾”的对象。骚乱爆发后，人们发现，很多接受过外国媒体采访的专家莫名被捕，一些国际关系学者也不见了踪影。

“暗流”三：国外反政府势力

美国《时代》周刊网站6月22日披露，流亡巴黎的伊朗反政府组织——伊朗抵抗全国委员会正试图利用此次选举危机推翻现政权。该组织的一名人士表示：“我们的秘密网络在帮助伊朗人民改变政权，向他们提供情报和援助。”就在同一天，流亡海外的伊朗前国王巴列维之子礼萨·巴列维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对抗内贾德政府。

礼萨·巴列维三年前就在美国发表过反对伊朗现有政权的言论，他认为伊朗正处于变革时期，而且是变革的“黄金时期”。他说，武力或经济制裁并不是国外势力颠覆伊朗政府的“良策”，只有加强伊朗国内反政府组织之间的联系，以及他们与国外这类组织的沟通，通过人民自身的力量才能推翻现政府，使伊朗成为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他强调，由于政府不关心民众的生活福祉，武力或经济制裁都不足以改变伊朗的现政权，也无法改变领导者的行为，最有效的办法是利用伊朗人民的力量包括青年、学者、知识分子、个体劳动者等，他们才是推翻伊朗现政府最强大的力量。礼萨·巴列维反对伊朗现有的政教合一的政府不足为奇，因为正是1979年的那场伊斯兰革命使其在年轻时就走上了流亡他国的路。有意思的是，他企图唤起民众意识、利用伊朗的人民推翻现有政权的思想，正是当年霍梅尼推翻其父王权的方式。

礼萨·巴列维的言论如今似乎得到了证实，而他本人在选举前也公开宣布支持改革派候选人穆萨维。6月28日在华盛顿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表示已经做好了返回祖国的准备，他说任何一个伊朗人都有权生活在自己的国家，为祖国效劳。他的目的是帮助人民获得自由，摆脱现在的体制。至于是否会走上政治舞台，决定权在人民手中。

利用人民的力量以和平的方式颠覆现有的政权，成为许多国外反政府势力最有效的方式。礼萨·巴列维不论是否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至少对伊朗的反政府势力有不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