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读(节选)

谢冰莹

“站住!站住!不要跑!不要去!学校已经锁了大门,你还想跑到哪里去?除非你变只蚊子,我总会抓住你的!”

有“外婆”之称的校长,拼命地在我后面追赶!我手里拿着一本小说,更加拼命地逃跑,明明知道他总会追上我的,也明明知道学校里会处罚我,即使不开除,记大过一次,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应该停住,好好地向校长说明,请求他宽恕。

尽管脑子里知道这么想,可是两腿不听我指挥,它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拼命地不断地向前奔去。

“谢鸣冈,听到没有?站住!我不是警察,我不会抓你去坐牢,我要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一本什么书,怎么可以牺牲睡眠,非看它不可,我不相信,它有这么大的魔力!”

“我不是警察!”这句话把我提醒了。

真的,他不是警察,我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这样害怕呢?于是我真的站住了,转过头来,用乞怜的眼光望着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哀求道:

“校长,请您老人家原谅我,因为白天的功课太多,我没有时间阅读世界名著,所以只好在晚上牺牲睡眠来看它!”

“什么世界名著?拿给我看!”

我立刻把藏在后面的《块肉余生录》拿出来,他看了一下说:

“狄更斯,这个名字倒是很熟的,他是哪个国家的?”

“英国人。”

“我没有看过这本书,里面说些什么?”

我见他问及书的内容,心情平静多了。

我不再害怕,还想趁此机会向他做一番宣传工作呢。

“这是作者本人自传的一部分,他叙述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从小受尽了折磨、困苦,但他一点也不灰心、不消极,相反,他努力读书,刻苦奋斗,后来终于成了一位举世闻名的作家!”

“不错!不错!这孩子很好,有出息。你这么喜欢看这本书,是不是想要学他?”

“不!校长,我不敢有这种妄想,我很想增添一点勇气,这倒是真的。”说完,我又后悔失言,忙把头低下来。

“你的勇气十足,你看我一直追你,你都不怕,只顾拼命逃跑,再有勇气,岂不是要上天吗?”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你要知道,健康是一个人的本钱,没有本钱你用什么去研究学问,发展事业?你们小孩子,只知道任性,不注重身体,这是要不得的!你们父母把你们交给学校,学校就要负起责任,假如你生病了怎么办?”

“校长,我的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哼!机器也有坏的时候,不要说人!不要啰唆了,快去睡吧。”

其实,天晓得!啰唆的是他,而不是我啊!

这一夜,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只好唯校长之命是从,乖乖地爬上床去睡觉。

(选自《20世纪中国女作家散文精选》)

W博士品读

这是一位认真负责、倔犟执著的校长。他用特殊的教育方式,让读小说上瘾、不顾身体的孩子迷途知返。他巧妙的教育艺术让我们为之叹服。这还是一位慈祥可亲、关心疼爱学生的师长。他充满了睿智,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人觉得可亲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