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做中医

李　强

李强来自中国武汉,大学毕业后在国内从事过中西医结合骨科临床工作,并以出色的成绩被纽约州立大学接收为访问学者,出国深造。在结束课题研究、获得美国绿卡后,作者参加了全美针灸资格证书统考,一次性获得通过,为在美国从事中医铺平了道路。

考取针灸行医执照

我是1998年参加NCCAOM (美国针灸和东方医学委员会) 针灸资格证书全国统考的。统考分3门,可一次报名参加,也可以分次进行,我选择了一次全考。

申请材料寄出以后,我开始了紧张的复习。为了利用时间,我打起了上班路途上的主意。从住处到单位,乘地铁一趟大约一个半小时,来回三四个钟点。针灸穴位多,我便在乘车时记穴位。午休1小时,过去吃饭后多用来聊天或休息,我改用半小时看书。为了提高效率,我先常规复习,疲劳时做题,感到枯燥时阅读内容、默写标题。过去看书得过且过,这次自我施压,非过不可。

考试过后三个月,我收到了职业考试服务中心 (PES) 寄来的成绩单,三门考试一次性全部通过。不久,我收到了CCAOM (针灸和中医学院委员会) 寄来的洁针合格证书和NCCAOM寄来的针灸资格证书。我随后申请了纽约州中医针灸行医执照,并很快收到了证书。

开始从事针灸师工作

在申请执照前后,我已开始了对针灸师在纽约就业状况的了解。而对车祸病人实施针灸治疗,是我了解到当时经济效益最为红火的一个市场。

我的第一份针灸工作是从《世界日报》广告上找到的。看到诊所位于皇后区,我便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一位名叫Maria的针灸师与我交流后,告诉了我面谈的时间和地点。Maria来自俄国,她拿到针灸执照时间较早,当时已和多家西医诊所有合作。

我去诊所时,Maria看过我的证书和执照,问过基本情况后,便决定录用我,并且告诉了工作地点。Maria与这家诊所合作,即收入由他们之间协商分配,我同她则是雇用关系,工作按钟点获薪。Maria并不到诊所上班,治疗由我负责。

这家诊所位于法拉盛37大道一栋建筑物的三楼,工作人员及病人不少是华人,老板是复健科Gu医生。诊所性质类似Riverdale康复中心,以骨伤疾患康复为主。诊所有七八间分隔而成的单房供病人做治疗。

诊所患者多为工伤和车祸病人。这里“工伤”和“车祸”指的是支付治疗费保险公司的类别,因“工伤”不支付针灸费用,针灸师原则上只处理“车祸”病人。我们的治疗程序是:病人先做理疗,然后针灸。对于车祸病人,我们以体针疗法为主,有时加用电疗。根据CPT Code,保险公司付给针灸治疗费率有所区别,加有电疗付费高些。

我在法拉盛工作四周后,决定离开这家诊所。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这里车祸病人少;第二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在西方环境中发展。在西方人士中开展中医是我进入这一领域确立的一条原则,以便推广中国文化。

接下来工作的地方也是通过《世界日报》广告找到的。这是一家俄国老板在布鲁克林经营的康复中心。它位于Graham大道,是一所专收车祸病人的诊所,患者很多,高峰时一天超过100人。老板Michael不是医生,但很有实力,他在纽约开了四家诊所。因为他不常来诊所,因此我们之间很少打交道。

Simakovsky与中心老板合作经营针灸,是我的老板。与上家诊所一样,我工作完全独立。

我在这里与来自菲律宾的理疗师和助理共用一间办公室,治疗间由滑动布帘分割而成。整脊师是美国人Edwin Kasten,他单独用一间小房。来到一个以西人为主的新地方,首先面临着如何打开局面的问题。除了工作人员相互尊重和多交流外,我注意在病人前来治疗时,请他们先做理疗,然后再做针灸。在互相熟悉以后,理疗师也主动请我先给病人做针刺治疗。

车祸病人受伤部位不同,程度也有区别,但一般患者大多经过急诊处理,以疼痛综合症为主,因此对于这类病人更多强调对疼痛的有效治疗。美国理疗师是在医生处方下做治疗,对于病人疼痛并不做诊断。因此,我便找机会用自己的临床西医知识来分析和解释理疗师碰到的有些疑难问题,让他们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Jose是位31岁男患者,因车祸导致腕关节扭伤肿痛来诊所治疗。但该患者一直都不接受中医疗法,仅单纯采用物理治疗,后因看到有些患者从针刺中获益后,才来寻求针灸。我给患者选用穴位针刺,并配合中药外敷活血祛瘀、消肿止痛,让患者得到了满意的疗效。

针刺的真实功效让对中医不太了解的西方人士受到教育,随着越来越多的患者和同事认识到它的优势,他们推荐的病人不断增加,针刺业务在诊所得到了很好地开展,后来忙的时候甚至没有时间午休,中餐也只能利用没有病人的间隙享用。而在治疗上有时也无法将针刺和理疗分开,于是我与理疗师相互配合,对于有些病人,采用了针刺、理疗同时进行的方法。这样病人既得到治疗,诊所也没有流失掉生意,对于有些病人来说还节省了时间,大家都感到十分满意。

因老板管理不善而跳槽

我决定跳槽的主要原因是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发现老板Simakovsky发薪从不守时,有时一拖一两个月。于是不久,我开始寻找新的岗位。这时美国《纽约时报》刊登了不少聘请针灸师的广告,我打印简历后传真到一些用人单位,很快得到了回音。其中一家引起我的很大兴趣,它位于牙买加大道,距离我家走路20分钟,开车仅三个红绿灯。于是经预约后,我去这家康复中心参加了面谈。

这家康复中心共三层楼。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专业基地。我有了拿下这一工作的强烈愿望。

Bonetti和Nissenbaum是两位资深整脊医师,共同拥有该中心。在与他们交谈时,我首先介绍了我的教育背景,以前的工作情况,特别是做骨科医生,从事骨科领域基础研究,以及做中医针灸医生为普通病人和车祸患者治疗的经验。我的回答令他们非常满意。

在回答如何做好工作时,我阐述了“施政纲领”:“采取积极主动的方式,广泛宣传和介绍中医针灸,让更多病人了解和知道这项传统医学;要处理好不同文化和理念可能带来的误会和冲突;要使病人认识到中医针灸的实用性、有效性。最终达到服务患者,让病人受益的目的。”我的回答赢得了两位老板的赞同。之后不久,我便接到对方电话,告知我已被对方录用。

与西医合作经营针灸业务

到新的地方工作后,我发现环境与前面有所不同,这里整脊师和理疗师办公室只有一间,而治疗室却是多间有门的单房。作治疗时,大家一起使用,加上新开了针灸业务,容易发生混乱,漏掉需要治疗的病人。为了不影响整脊医生和理疗师的工作,我没有占用他们的办公室,而是利用走道空地放置了一个办公桌。同时建议将治疗间门外设置不同颜色的滑动标志牌,以区分不同类型治疗。凡有针灸病人便将针灸标示牌打开,房间由我使用,这样工作起来秩序井然。加上先前积累的经验,我治疗上得心应手,很快便把针灸业务有效地开展了起来。

不过很快又出现了由薪水引发的另一个问题。纽约州法律规定,整脊师不能聘用针灸师。这样我就不能直接被Bonetti和Nissenbaum两位老板雇用做事,而必须以我个人名义送账单到保险公司索取治疗费用。于是经过一段时间考察,两位老板提出希望我成立公司直接与他们合作开展针灸业务,同时租两间房供我单独使用。在病人增多时,我也可以用其它房间做针灸治疗,因此我在这里的“待遇”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整脊医生和理疗师。

改为合作形式后,原来商议的雇用关系就要转变成由我经营针灸业务,向康复中心交房租和管理费的新形式。对于我来说,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但不乏刺激,于是经过考虑,我决定成立公司。

我的申请手续经过州政府审核,很快得到批准。在收到证书和钢印等有关公司材料后,我向国税局申请了税号,并在花旗银行开户,正式成为总裁。因公司开始仅我一人,实际上我既是雇主,又是雇员。在公司批准之前,所有治疗的车祸病人则以我个人名义向保险公司做帐、收钱。

两位老板对我不错,公司申请阶段,他们借钱供我作启动资金。租我的两间办公室不收租金,最初设备也免费提供。但成立公司意味着经营生意,存在着吸引和服务客户以及资本间合理分配等问题。经过协商,在律师的参与下,我们签定协议,规定了双方的职责。

康复中心对车祸病人的治疗包括理疗、整脊和针灸。病人有针灸时,由我先施治,然后是理疗、整脊。随着与整脊师和理疗师们很好的协调,寻求针灸治疗的病人数量稳步上升,每天达到了四五十人,有一天甚至超过80人做针灸,工作挺紧张。不过我积极性很高,不觉得疲劳。

由于工作上的认真和努力,病人对诊所针灸服务很满意。同时,我与康复中心老板配合默契。5月份开始,诊所收到保险公司回钱,我心理上的压力得到减轻。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一年辛勤工作,我在新世纪打开了局面,生意得到稳步发展,全年收入总额近50万美元。虽然其中多数投入到公司开销和康复中心,但毕竟让我体会到了成功的快乐。

出诊上门服务患者

成立公司后,我在办公室安装了电话。因为诊所距家很近,为我给需要上门针灸治疗的患者提供了方便。有些病人住处距离我家以及诊所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可以到达,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满足自费患者上门服务的要求,只是收费上适当增加一些。病人得到方便,不需出门便可以获得治疗,通常都比较乐于支付。这类病人一般只要打个电话预约,在我能安排的时间里,就可以上门服务。

我曾治疗过一位40岁男性患者,因发烧打电话到诊所,希望我上门看看,于是我下班后去了病人家。患者住在距诊所很近的Richmond Hill一栋独立的房子内。我按响门铃,患者开门后,把我迎进房里。原来由于工作压力大,应酬频繁,他每年都会感冒发烧数日,若不是高烧,休息几天可自行恢复。患者对中医很感兴趣,这次发作后,想试试针灸疗法。检查中我发现此病人兼有风寒表证,属外邪束表,正邪相搏所致。我嘱咐患者坐下,额头下倚枕头,趴在桌上,取风池、合谷、外关、太阳穴各扎一针,捻针一两分钟,30分钟后出针,问其感受,对方回答:“针时全身出汗,针后头部不觉发烫,发热症状消失了很多。”

有天接到一位男士电话,说他妻子全身出疹,手脚尤甚,越抓越痒。我马上开车去了病人家。问过病史得知,这位30岁女患者,产后不久,食虾、蟹、蛋、鱼、肉不断。因油腻温燥,患者属实证体质,过多油腻助湿生热,湿热壅结于内,又因感受风寒邪气,湿热郁积于体表不能由腠理散发,因此发为红疹。检查发现患者舌苔黄腻,脉滑数。于是我选取双侧阳陵泉、血海、三阴交、曲池、合谷等穴位针刺,采用泻法并捻针一两分钟,同时加用清热凉血解肌类中药内服。第二天红疹便褪去多半,不到三日红疹全部消失。

实践证明,上门针灸服务对于那些因各种原因,如突发疾病,交通不便,临时无人陪伴上诊所的患者而言,的确是一种好形式,有时起到的效果也是十分特殊的。在获得疗效后,不少患者对我的工作给予肯定,有人还在圣诞节時专门寄来圣诞卡以表感谢。

经营家庭诊所

我家房屋有个带门窗的地下室,全部面积大约60多平米。按照法律规定,这里不能住人,为了有效利用这块地方,我把它稍作装修处理后,合法用作了家庭诊所,为那些不能在开诊时间前往康复中心就诊的患者提供方便。

在家庭诊所,我将通向花园的后门保留下来,前门封起,里面分隔成办公室和治疗间,按照职业诊所式样布置。同时印制名片,进行适当的广告宣传,让更多病人知道我周末和其它开诊的时间。不久陆陆续续收到了反馈,有些病人平时因上班或其他原因不能上康复中心,于是开始联系到家庭诊所就诊,这极大的方便了那些对中医针灸感兴趣的西方人士。

患者Doris Grodesky是位50岁的小学老师,一直以来下腰疼痛影响着她的生活和工作,但因平时上班也就没做专门处理。得知我周末接诊,便电话预约寻求针灸治疗。我看过以后,根据患者腰背疼痛时间较长,遇劳则重,卧则减轻等症状特点加上舌苔脉象,诊断为肾虚腰痛。采用阿是穴结合膀胱经、胆经穴位针刺治疗,适当施以补益手法,两三次以后病人感到疼痛明显减轻,再加强几次便得到了痊愈。

有天一位病人打来电话,问道:“小孩要参加一次乘船外出旅行,过去每次坐海船,都有恶心、呕吐等晕船现象发生,中医是否有方法防止晕船?”我告诉她:“中医的手段很多,但要看个体对不同方法的适应性。孩子有晕船的毛病,我可以先让他试试耳穴疗法。”于是患者旅行出发前在家长带领下来到家庭诊所。看过病人后,我在患者耳部枕、神门、胃穴上贴上耳磁珠,并嘱咐小孩上船后用手经常搓揉耳部。患者旅行回来后,家长专门打电话告知,根据小孩一路旅行的反映,以及回来后的说辞,贴上耳磁珠后,他旅行一路平安,没再发生任何不适的晕船感觉。

像上面这样到家庭诊所的患者还有许多,他们都是自费就诊。在收费上,我也比较灵活。患者对家庭诊所的服务非常满意,很乐意前来就诊。在美国一般是病人寻求针灸治疗之前,先要征得家庭医生会诊同意。而在我的家庭诊所,少数病人患病后首先来做中医治疗。在是否寻求西医治疗时,反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与他们长时间相处就会发现,大部分西方人士其实是十分友好和实在的。

合作多家诊所开展业务

因为单位经营上的成功,我开始受到有关人士关注。Bazakos和Gazonas两位医生分别在长岛和皇后区开有康复中心,都向我发出了邀请。Phillip是位早年随父母从台湾来美的移民,是美国本土教育的整脊医生。在其推荐下,布朗克斯一家康复中心也向我发出了邀请。于是我选择Astoria和Bronx两家康复中心进行合作。2003年初,我又成立了两家公司,并于当年2月和3月分别与这两家康复中心开始合作经营中医针灸业务。

我重新在《世界日报》刊登广告招聘针灸师。Zhang Jing医生在北京医学院和美国纽约中医学院获双硕士学位,并在中国专业杂志发表过多篇论文,持有绿卡,英语交流能力不错。我聘她在Astoria康复中心工作。Han Yue医生是Zhang医生美国同学,中医硕士,具有绿卡身份,英语很好,我请她在布朗克斯康复中心工作。我每周分别用一天时间去两处诊所做管理和协调,同时付给员工薪水。在此期间,Zhao Lina、Ke Xieni、Wang Yaoyu、Wu Xiaoling、Su Qin、Sun Chun、Sally Kao、Pan Chaowen、Pan Kangmei等都曾在牙买加诊所工作。

根据诊所性质,我在管理上采取了不同的方式。

Astoria康复中心设施齐全,有健身房。除车祸病人外,还有许多其它医疗保险公司病人和自费者。这要求中医师从中甄别出需要针灸的车祸保险和自费病人,工作量大,针灸师的主观能动性显得非常重要。他们向病人作鼓动、介绍,可以吸引更多病人接受这项中国的传统疗法,同时在病人中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让更多患者尝试中医的神奇。

为了发挥员工的积极性,除薪水外,我采用了奖金方式。按照经验统计诊所每天针灸病人平均数,医生治疗病人超过平均数者,按人头加发奖金,有些自费病人便是通过这种形式被“拉”了过来。当然这只是一种管理方式,医生并非单纯为奖金工作。Zhang医生在此工作期间,工作主动,深得同事的喜欢。每当我到康复中心,大家都给予她很高的评价。后因搬家去康乃狄克州,Zhang医生离开了诊所。

之后,辽宁中医学院毕业的Ma 医生接手工作,Ma医生经验丰富,拥有美国护理专业硕士学位,与西人结婚,英语不错,从语言和临床经验上看,均能胜任工作。她工作热情高,与大家友好相处,协调配合。接下来我还请了两位美国中医学院硕士生Campo Brain和Tracy Piper来此工作。两人都生长在美国,受本土教育多年,耿直爽快,语言当然比我这位半路来美的华人地道许多,但他们对我都很尊重。

布朗克斯康复中心以车祸病人为主,病人数量多,每天五六十人。为了使医生专注于治疗以免忙中出乱,我请了一位助理Rodriguez在医生办公室门外大厅做文书工作,将需要针灸治疗的病人进行登记和完成签名等手续,之后通知针灸师作治疗。在完成病历、病程记录后,医生将其转交给助理。大家各负其责,互相督促和提醒,避免遗漏病人。事实证明这种管理方式对于病人数量大,保险品种单一的诊所是非常有效的。

【编者按:李强,现为美国精益针灸医疗服务公司总裁,出版有《经历》一书。此文在参加首届“传奇杯”创业故事征文大赛中获三等奖。】

〔责任编辑 君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