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营救

晓　午

一个人总是想到别人,

快乐的事情一定比伤心的事情多。

正在田间干活儿干得大汗淋漓的王希顺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王希顺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黑龙江省沙兰镇过去叫沙兰坑,镇子本身地势低洼,沙兰河又在镇上横穿而过,每年只要沙兰河涨水,不少人家里都会进水。王希顺想:今天这场大雨该不会让河水又上涨吧?就在他寻思之间,沙兰河上游已是暴雨倾盆。于是,汹涌的洪水犹如困兽,顺着河道铺天盖地而来……

2点30分,洪水咆哮着冲至中心小学。“轰”的一声,学校前面的围墙首先倒了,浑黄的水一下子涌进了学校操场。片刻之后,又“轰”的一声,学校后院的围墙也被冲垮了,又一股洪水冲进了校园……

两股洪水一交汇,学校操场上的水位骤然上升。教学楼犹如孤岛,立在水中……

王希顺想:“天哪!在一年级上学的7岁女儿王忻正在教室上课,会不会被洪水冲走?还有,家与学校只有一墙之隔,老婆和儿子会不会有事……”惊呆了的王希顺猛然醒悟过来,慌乱之中他拔腿向家中跑去……王希顺冲进家门,看到洪水已涌进家中。他迅速把妻子和儿子送上二楼楼顶,转身往门外跑……

王希顺刚迈出家门,突然,不远处传来两声哭叫声。他的心一沉,侧脸望去,只见3个10来岁的男孩子手牵着手,正一脸惶恐地站在洪水中瑟瑟发抖,洪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腰部。

王希顺看了看这3个孩子,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并不认识。此时此刻,救人要紧,便转过身大声对孩子们喊道:“别怕别怕,伯伯来了,伯伯救你们来了!”于是,他一步步走近那3个男孩子,好不容易将他们送上了自家的屋顶。

见丈夫带着孩子回来,妻子张英菊还以为女儿被丈夫救回来了!可待她看清他抱的是别人的孩子,不免有些失望。王希顺说:“我不能见死不救呀!你照管好他们,我再去……”转身,又匆匆跑出家门。王希顺刚冲出家门,就看见两个小男孩儿正在门前的洪水中挣扎。王希顺大喊一声:“你们千万要站稳啊,伯伯想法儿救你们。”他转身进屋找出了家中鼓风机的电缆线抛给他们,将他们拉到身边,送到楼顶。

5个孩子救下来,时间已经接近下午3点了。待王希顺再次走进校园时,他看到茫茫洪水已经淹没了教学楼的台阶,每个教室的窗台上都站满了孩子,拥挤着叫成一团。整个校园闹哄哄哭声一片。再看女儿所在的一年级二班教室,只见一位女教师站在洪水中,正把孩子们往窗台上抱。

可是,当他艰难地趟过洪水来到教学楼前时,身后又有人在向他呼救:“大哥,大哥,救救我的学生……”王希顺扭头一看,只见离教学楼约5米远的洪水中,女老师黄玉梅正抱着一个小男孩儿在水中颤抖。他暗暗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说:“女儿呀,你再坚持一下,再等等爸爸,等爸爸救出这个小哥哥,就回去救你……”王希顺双眼含泪,走近黄玉梅,接过了她肩膀上的男孩儿……就近找不到安全的地方,王希顺只得再次折回家里,将男孩儿抱上屋顶送到妻子的身边。

眼见情况愈加危急,而女儿仍然无影无踪,他妻子几近发疯地追问丈夫:“女儿呢?我的女儿呢?你救她呀,你快去救她呀!你难道想让她活活淹死吗?”王希顺望着急红了眼的妻子,一句话也没说,第四次飞身下了楼。

约3点20分,王希顺终于靠近了教学楼。此时,水势已经平稳一些了,但仍在上涨。王希顺大声叫喊着“王忻”,费力走近女儿的教室。就在这时,揪心的一幕出现了——在教室的左前方,3个男孩儿共抱着一个木架,在浑黄的水中沉浮。木架太小,无法承受3个人的重量,3个孩子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又沉入水中。忽然,木架一沉,一个男孩儿失去控制,双手脱离木架,沉入水中!“不好,小孩儿要没命了!”王希顺大叫一声,毅然扑向木架……

王希顺来到王忻所在的教室时,已是3点30分。放眼望去,洪水冲破了门板,水位已接近教室的窗沿。窗台上挤满了孩子们,一个个浑身颤抖着,小脸上写满了惊恐……王希顺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看过去,独独找不到女儿!他心一沉,顿觉四肢发软,险些倒在水中……

直到下午5点,水慢慢退到了膝盖处时,众多的家长才哭喊着在水中寻找自己的孩子。

王希顺夫妇含着泪水来到女儿上课的教室,就在窗边的墙壁上,王希顺看到了几只凌乱的手印。倏地,王希顺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图画:洪水来了,一脸狰狞地冲向孩子,水中,几十个孩子在挣扎、在叫喊……无边的绝望中,孩子们把墙壁当成了惟一的救生物件,伸出沾满泥浆的嫩藕般的手,企图抓住墙壁,躲过洪水的侵袭……然而,他们的身子太小,他们的小手太没力,他们失败了。墙上,留下了他们生命的最后印记。

这些孩子当中,有一个就是王忻,自己的女儿,她同样伸出了那双湿软稚嫩的手,她希望有一个人去拉她、去救她。这个人就是疼她爱她的爸爸。然而没有。那双本可以拉住她生命的父亲的手,在危情时刻,在洪水中留住了另外10条生命,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女儿……王希顺抠着、亲吻着那些生命的最后印记,哭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王希顺夫妇为女儿开了个小小的追悼会,然而,整个村镇的人全部出席了,包括被他救起来的那10个孩子。他们齐刷刷跪在王希顺的面前,伸出白嫩的手,呼喊着:“爸爸!爸爸!”小小的追悼会上,人们含着热泪来为王忻送行,安慰失去女儿却舍身救助了更多人的儿子和女儿的王希顺,这位天底下最淳朴的父亲。

王希顺双腿颤抖,涕泪交流,一个朴实的农民,却说出感人肺腑的话:“我爱我的女儿,可是我不后悔我那天所做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在那样的危急关头,都会选择救人……”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东西南北》总第3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