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南山(组诗)
2009-08-18鲁克
鲁 克
坡坎上的侧耳根
管侧耳根叫鱼腥草的人都是俗人
第一个告诉我鱼腥草也叫侧耳根的是我的亲人
侧耳根侧着耳朵,在坡坎上聆听寒风
它的根扎进冻土,冻得发紫的是它的嘴唇
——在大西南,你转身之后,只有侧耳根
侧着耳朵,聆听寒风里我忧郁的足音……
2009.1.7凌晨4时。北京
空枝
我可以忽略它的红嘴角和鹅黄的啼鸣
可以忽略它蓝灰相间的羽毛和乌溜溜的圆眼睛
我甚至可以忽略它的睫毛和瞳孔
忽略它瞳孔里明媚的孤独和幽暗的惶恐
而我无法忽略这样的瞬间:一只鸟儿脖子一缩
细细的腿脚往后一蹲,然后猛地一蹬——
鸟儿飞了就飞了,只有我久久地呆呆地
望着那空空的颤动的枝条和久久无法愈合的天空
2009.2.22晚上。重庆
黑暗的旅途
车灯越亮,说明前途越黑
一如越喧嚣,就越孤寂
我分明看见了那些雨
鬼魂的小手一般,抓着窗玻璃
你挨着我,一如黑暗挨着黑暗
一滴雨,挨着另一滴
如果你有勇气探过手来
我就吞了你融了你,变成——
更深的黑暗,更黑的孤寂……
2008.12.9下午。北京
我是幸福的
陌生的朋友,感谢你告诉我,我是幸福的
你不说,我还真的没发现我的幸福
一如晨风没说破花蕾,整个早春都是冷的
一如井绳没有提起往事,所有的露珠都是泪痕
北京干旱111天,总算盼来了3天大雪
北京的寒冷是幸福的,大雪下的庄稼和田鼠都是幸福的
我不止一次诅咒秋菊丛中的蒺藜,土路上的玻璃碴
其实被刺的手和被扎的脚,都是幸福的
一如爱和被爱——连痛都是幸福的
多么平凡的早晨啊,噩梦醒来的我是幸福的——
我还活着;还有牵挂,还有疼。窗外枝头
两只麻雀在激烈地吵嘴,它们像极了曾经的我们
2009.2.22午夜。重庆
一个人的南山
玉兰白得毫无血色
海棠红得心不在焉
一树茶花是红的,另一树是白的
乱。阳光晃眼,人太多
每条路上都挤满了陌生的脸
梅花基本落光了
接着是早开的樱花
桃花没开,梨花也没开
它们即使开了也是要落的
峭壁上缀满娇黄的迎春
向下的枝条开满向上的花朵
仿佛密密匝匝的游人
他们从山上往山下走
仿佛缓慢的流水
流着流着,总有几多浪花忍不住回头
南山,南山,繁花似锦的南山
游人如织的南山——
如果你不停地想着一个人
整个南山都是空的
2009.2.25早晨。重庆
你一生至少得爱上一种植物
是的,你一生怎么也得爱上一种植物
一如你一辈子,怎么也得爱上一个人
那个植物或人,从森林或人群中走出来
与你相遇并相爱,哦,幸福多么奢侈
“你一生至少得爱上一种植物”
鲁克念叨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森林里穿行
是的,他是个顽固的人;他迷路了
他跌跌撞撞,满眼都是冷漠的面孔——
“世界一片荒芜,却又寸草不生”……
2009.3.28上午。北京
那一年的旅行
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火车从早春出发,向仲春驶去
沿途的那些山水都是青的绿的
那些云天都是白的蓝的
那些羊群都是温暖而善良的
那些葵花都是大方而又羞涩的
单就用来说话
白天也显然是不够用的
我们从树谈到花谈到小草
从学校谈到祖国谈到家庭
我们从祖母谈到兄弟姐妹外甥侄女
我们是怎么莫名其妙谈到儿女的?
你明媚的笑脸刷的一下通红
是的,夜深了我们也不睡觉
我就用风衣连同风尘裹着你
我就用胸膛连同体温拥着你
我们试着用手指说话,再用嘴唇倾听
你的颤抖也是我的,我的战栗也是你的
黑暗中,心跳多么明亮——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窗外
望着那些遥远的灯火
或一眨而逝的星星……
2009.3.6午夜。重庆至北京T10次列车上
想你的时候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
千百惠年轻的时候,我也跟她一样年轻
跟她的歌声、她的皮肤一样年轻
跟她的爱一样年轻
如今我年届不惑,许多事情却依然惑着
我不知道千百惠惑不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的歌儿老了,皮肤松弛鱼尾纹也该深了
她的爱是深了还是浅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还在爱着,该深的浅了
该浅的,却深了……
2009.1.6中午。北京
爱的问题与答案
一只飞蛾与不眠的灯盏
哪个更盲目,哪个更孤单?
照亮与被照亮,扑与被扑
都是甘愿
一根刺与一双泪眼
哪个更深、更疼,哪个更辛酸?
爱与被爱,恨与被恨
都是无言
一个城市与一颗心
哪个更沉、更重,哪个更遥远?
念与被念,想与被想
都是梦幻
当野草追问春风,白云追问蓝天:
谁是谁的迷宫,谁是谁的深渊?
我用野草告诉你、用春风告诉你
用白云告诉你、用蓝天告诉你——
爱是爱的问题;爱是爱的答案
2009.3.31早晨。北京
我们来过
这地方我们来过
河水枯竭;黄沙匝道;冷风吹乱蒲蒿
这夜晚我们来过
星光隐隐;银河漫漫;寒月悬在树梢
这人间我们来过
骨肉血泪,爱恨情仇,都化作野草
2009.1.1午夜。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