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张悦红

三月了。春寒料峭。女人在院门口踱着。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看,摁出一组号码,删去。

巷子深处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叫喊,“收酒瓶,卖纸箱,卖旧书本不?”

“收酒瓶,卖纸箱……大姐,有废纸旧书本么?”一辆露出斑驳铁锈的黑色大梁自行车驮着一个驮筐,上面有参差不齐厚薄不均的废纸废纸箱。

“啊?什么?”女人皱皱眉头,愣怔着,好像没听懂似的,“哦,没有,没有。”女人连连摇头。

“找找吧,春天了,拾掇拾掇家里宽敞利索。”那个比自行车高不了多少的粗黑汉子让目光挤进院子。

“也好,我找找。”女人踱进院子,进了左侧的储藏室。粗黑汉子让自行车躺在地上,也跟进院子。

“啪!”储藏室里扔出来一个旧纸箱,是盛牛奶的箱子。粗黑汉子弯腰拾起,展平放好。

“啪!”储藏室里扔出来几本旧书,是过期的杂志,有两本纸都成了褐色。粗黑男人弯腰拾起,把书本单独放在一起。“书本多不?拿出来卖了吧,书本贵。”

“啪!”还是几本书,是学生课本。粗黑汉子拾起放好。“纸箱子两毛五,书本四毛。”

又几个旧纸箱子扔了出来,随后,女人右手捏着一个啤酒瓶出来了,“啤酒瓶要不?”

“要,要,一毛一个。”

粗黑汉子靠近储藏室,向里望望。女人向后挪挪,粗黑汉子进去了。片刻,粗黑汉子一手四个两手揪出来八个啤酒瓶,接着又是八个,一溜儿摆开站在院子里。

“大姐,易拉罐卖不?”粗黑汉子从储藏室里传出话来,女人在储藏室外向里探头,“卖。”

“哗哗啦啦”,一方便袋易拉罐从储藏室里飞出来,有两个挣破袋子,“哗啦啦”滚到远处去了。

一个纸箱子从门口飞出,两个空鞋盒从门口飞出。女人躲闪着。女人手插进外套口袋,站着。

几本旧书飞出来,接着又一个空鞋盒。女人远走几步,到院门外站定,手机攥在手里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看,摆弄几下,摁下一组号码,删去,悄然回来。女人很落寞。

“咦,你这人真是的,这鞋盒怎么拿出来了?鞋盒不是放在其他地方吗?这个不卖。”女人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轻柔,弯腰拾起一个空鞋盒,拍打拍打上面的尘土。

“鞋盒放着有啥用,不能吃不能喝的?卖了吧!”粗黑汉子把手里的几张废纸和几本旧书扔在废品堆上。

“不卖就是不卖,我的东西我当家!”女人的话急急的。“咦,你怎么进我屋里拾掇去了?我的东西你怎么随便翻?”

“我不是看着这废品上有尘土怕弄脏了你的衣服么?”粗黑汉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手在衣服上蹭几下。“不卖就不卖,你的东西你当家,这空鞋盒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

“谁说的?这鞋300多块钱呢!”女人的语调直线上升。

“博力康王,不会吧?我买废品,常见这牌子,普通得很。”粗黑汉子从女人胳膊和身体之间的缝里瞅瞅鞋盒。

“谁说的?”女人声音暴起。

“嘿嘿,就是嘛!”粗黑汉子接着拾掇地上的东西。

“不是!好了,好了,我就卖这些,其他的不卖了,你算账吧。”女人抱着鞋盒走进储藏室,空手出来。

“一共五块六毛五,给你六块,有零钱没?找三毛就行,我吃五分钱的亏。”粗黑汉子递过来两张纸币,和他的手一样粗糙。

粗黑汉子装好车子,巷子里响起一个悠长的叫喊声,“收酒瓶,卖纸箱,卖旧书本喽!”

女人在门口踱着,手插进口袋。女人拿出手机,看看。女人呆呆地。

女人踱回院子,踱进储藏室,拿起刚才放进去的那个空鞋盒。女人又一次拍打拍打鞋盒上的尘土,查看着。女人揭开鞋盒,看看,合上。放下鞋盒,手插进口袋,女人拿出手机,看看。手机没有反应。女人摁出一组号码,停停,删去。女人手指搓着手机,看看鞋盒,又看看手机,呆呆地。

女人探身在巷子里张望,“哎,你别走。”

粗黑汉子回头,女人向他招手。女人走上去,拿着一个空鞋盒,“这个,给你了,送你的。”

“哦,哦。你咋不要了?”粗黑汉子嘿嘿笑。

“死鬼,春天了,我得有个开始啊!”女人扭脸眼包泪水喃喃着。

“你说啥?”粗黑汉子把空鞋盒摁扁,塞进驮筐里。

本栏责任编辑:范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