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天明的夜店歌手
2009-08-17陈晓舒
陈晓舒
三里屯梦想
21点整,酒吧内灯光闪烁起来。人们的脸孔时明时暗,时远时近。没有开场白,没有前奏,一帆平地起歌,高分贝音乐盖过一切嘈杂。客人们恍过神,尖叫起来。
天色尚早,台下近300平米的酒吧,还坐不满10桌。刚进场的客人忙着招呼服务生上酒,拿色子,买扑克,丝毫不介意酒单上的酒比自家门口小卖部高上几十倍的价格。早先进场的客人已经大声劝酒,说笑。
台上,6个80后“潮人”已经进入状态。一曲唱毕,董一帆行礼,招呼道:“掌声在哪?”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尖叫声响起,客人们举杯相视而笑。
“男孩女孩”酒吧老板张力,坐在吧台前观察着一切。这是他在三里屯街灯红酒绿的第11个年头。
中国人喜欢在家里招待客人,西方人喜欢在酒吧里交友。酒吧从西方来,到了中国就成为时尚和前卫的场所。紧临三里屯大使馆区,是酒吧街兴起的最早原动力。生意从招揽外国人做起,各家酒吧清一色的外国民谣,是每天夜晚老外修复乡愁的最佳场所。
“男孩女孩”酒吧打出名气后,除了前来听歌捧场的明星,在角落里观察挖人的星探,还有无数慕名而来应聘的酒吧歌手。歌手们在意的,除了这里一晚上300元驻唱费——酒吧界的最高收入外,还称这家酒吧为“酒吧歌手的黄埔军校”。从这里走出去成名的歌手有斯琴格日乐、许飞、辛欣、李天华、马郁等等。这个晚上,舞台上的6个摇滚青年有个共同的名字——“深蓝”乐队。
北漂歌手的青春
“深蓝”乐队6个成员都是北漂族。年龄最大的是28岁,年龄最小的女主唱闻迪只有21岁。
舞台上,山西姑娘闻迪扭动腰肢,声线高亢圆润,一副成熟沧桑感。这个1987年出生的小姑娘,15岁就只身一人南下温州唱歌,6年来,走遍了中国许多地方。
很多时候,闻迪想念父母,一个人哭得伤心,但从来没有收拾行囊回家。她说:“我在做我喜欢的事情。你看我在台上一直在笑,是真的很开心。”
闻迪的男朋友是鼓手钱小伟。他们在通州租一间小屋,过着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生活。
“深蓝”乐队其他5名成员都住在通州。鲍鹏说:“在通州,可以找到一大把酒吧歌手,但要在每天凌晨2:00之后。”
酒吧歌手的下班时间是凌晨1:30~2:00。下班了,歌手们互相招呼,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兴头高时,还约去K歌,唱和酒吧完全不同的歌曲,讨厌哪首就唱哪首。
有时喝完就到天明了,他们就一起去北京动物园赶早市淘衣服。早晨五六点,是这个批发大卖场的开铺时间。店主们有个迷信,开铺第一笔生意一定得做成,一天的生意才能顺顺当当。因此,早市的衣服是最便宜也最好砍价的。歌手们自带黑色垃圾袋,一买就是一大袋,最贵的牛仔裤和鞋子也都不超过100元。
靠不住的幸运
所有的酒吧歌手,都在用自己的年轮丈量这条成名路。张淇走了11年。
1996年底,初出茅庐的张淇,边学吉他,边在北京白石桥边上的“民谣”酒吧驻唱。那是北京最早有歌手驻唱的酒吧之一。
一年后,他的固定听众多起来。在那个以扎啤为主的酒吧年代,许多客人向他献酒,张淇一一笑纳。原本酒量不赖,酒喝多了,昏昏沉沉,唱歌更有状态,他开始适应在酒精刺激下唱歌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张淇发现没有喝酒,唱歌完全不在状态。他开始害怕,为了自己未来的梦想,拒绝了唱歌中的献酒。
又过了一年半,已经有其他酒吧愿意接纳张淇,报酬是每晚150元,属于歌手中收入较高的。
一晃在“民谣”唱了4年,张淇等待的机会还没有到来。他开始守不住了,有朋友花高薪邀请他到酒吧业发达的西安驻唱,在北京长大的张淇挣扎了很久,最终动摇了。
在西安的日子过得很滋润,除了每晚固定的驻唱费外,还有大笔的小费。张淇至今记得有一晚,一个喝醉的客人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沓钞票一张一张数给他,张淇事后一数,竟有7000元,比他一个月的驻唱费都要高。
不到半年,张淇又开始挣扎起来,渴望回北京成就梦想。他跑到西安八仙庵祈祷:“回到北京,有唱片公司签我。”
时来运转,一回到北京,张淇就被京文唱片公司签下。他觉得一切都有盼头,梦想指日可待。
然而,他的热情被时间一点点浇灭。公司正忙着包装韩红,根本排不上他的号。没有曲目,在公司里,他只是一个“零”,零业绩,零发展,零收入。不得已,只能继续回酒吧驻唱维持生计。
张淇还在等待机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在酒吧勤勤恳恳唱歌,多写歌。
为了理想的现实
2008年,“深蓝”乐队成员的境况比往年要好得多。组建乐队之后,除了“男孩女孩”酒吧一周四晚,每晚300元的收入,“深蓝”乐队在后海另外两家酒吧,每晚也有240元的收入。除此之外,各个成员还会有自己的商演、活动。每月的收入近万元。
他们担心每天结款守不住钱,当天赚当天花;担心工作不稳定,没有酒吧的合同随时失业;担心乐队成员不和,突然解散。同时,他们还面临毒品、大麻、金钱等很多诱惑。他们更担心的,是失去梦想。他们自己写歌编曲,寻找各种机会。
凌晨,演出完毕,酒吧街的音量渐渐低落下去。客人们带着喧闹的内心和几分醉意离开,有纵情欢笑,有凭栏呕吐。
歌手们背着乐器疲惫地走出浮华的酒吧街,回到自己的老巢喝酒吃饭。大家互开玩笑,讲各种冷笑话,聊夜晚在酒吧看见听见的趣事。喝高时,他们才会提及所谓的梦想和前景。
(摘自《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