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塔利班绑架的１６７天

张　寒

在巴基斯坦工作时遭绑架,逃跑途中与同伴失散受伤被抓回被困167天后获释,准备写本书,如果安全还想出国打工

28岁的龙晓伟,经历了他从未想象到的一切。

在巴基斯坦被塔利班囚禁了167天,他本来的愿望只是,到国外,多赚点钱,让儿子能够有好一点的生活条件。

他对巴基斯坦的了解,只限于出国前在网上查到的一点资料。有不少和他一样的中国人,用自己的技术到国外打工,局势和政治对他们来说显得很遥远。直到绑架成为事实。

“兄弟,我把你丢了”

2009年2月19日,龙晓伟在西安见到了亲人。病房里,一家三口一夜没睡。

2月20日,龙晓伟躺在病床上,说起当时的日子,他总是叹气,“不谈它了,我想忘了”。

2008年5月20日,龙晓伟和张国两人以工程师的身份,为中兴通讯公司在巴基斯坦的项目工作。

8月29日,两人在检修基站途中被塔利班绑架。

10月17日,两人在塔利班民宅里待了近50天策划逃跑。张国跑出,龙晓伟被抓回。

2009年2月14日,龙晓伟被塔利班放回。

一周后,两个人在饭桌上叫着兄弟,抱着彼此嚎啕大哭。龙晓伟当天才知道去年10月17日那天,张国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出去的。

他拍着张国的肩膀说,“兄弟,对不起,让你冒险了”。逃跑的主意是龙晓伟出的。

张国搂着龙晓伟也喊对不起,他说,“兄弟,我把你丢了”。

两个人打算写一本书。龙晓伟起的书名是,“我在塔利班的日子”。张国起的名字是,“噩梦”。

问龙晓伟,会用哪个词概括那段经历,他说,幸运。幸运和噩梦交织的巴基斯坦之旅。

在巴的平静生活

龙晓伟和张国都是监理,工作是检查验收通讯铁塔。去巴基斯坦之前,他们只在网上查了点资料,知道巴基斯坦有塔利班,看网上蒙着面的塔利班人时,只觉得有趣。龙晓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绑架,太遥远了。

在巴的生活很平静,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塔站,检修,回驻地。唯一让他们觉得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有随身的保安和司机。

每个人配一辆吉普车,一名保安,一出门就跟着他们。保安和司机都是巴基斯坦人,保安有枪,一般是AK47,枪里有10发子弹。

有时候基站在山顶,还需要爬三个多小时的山,然后再爬60米高的铁塔。一天的工作完了,回驻地之后就不再出门。驻地外面围了一圈保安,要买东西的话,就把钱交给保安代买。

危险似乎离他们很远。

车被清一色AK47围住

本来,龙晓伟和张国是可能避开这场灾难的。

2008年8月份,巴基斯坦快要举行大选,当地形势比较紧张。塔利班拉起了横幅,说是要驱逐外国人,还印发了传单。两人所在的项目组撤回到巴首都伊斯兰堡。

项目组的带队赵临武说,他们共撤回三次。后来巴方的情报说危险解除了,他们又回到驻地。8月29日刚从伊斯兰堡回来,龙晓伟和张国还没来得及把随身的东西放下,就被派出去基站。由于两个基站挨得很近,为了安全,两人坐了一辆车。

检查完基站,龙晓伟给赵临武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一行4人,踏上回程。

巴基斯坦的路很窄,在一个山的拐弯处,横着一辆车。他们的车被迫停了下来。

一停下,十几个人从山边冲出来。清一色的AK47,车被团团围住。领头的人让4人下车,说请他们做客,绑起来带到车上。随身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吉普车的轮子也被卸了下来。这时候,龙晓伟和张国慌了。

“抓我们干什么?”他们问。

塔利班的回答是,“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这时候,赵临武联系不上他们了。他想着,也许是车坏了。等到晚上八九点,整个项目组都慌了。第二天一早,情况被公司上报给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

被关起来听着枪炮声

龙晓伟和张国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转移了。

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农户家,他们被关在一个五六平米的屋子里。

两人在一起顾不上害怕,开始分析塔利班抓人的目的。他们试探着求塔利班放了他们,没人理。那个晚上,两个人都绝望了。

日子难熬。每天听着外面飞机的轰炸,枪炮声,他们睡不着觉。为防止他们上厕所时逃跑,塔利班挖了一个通向外面厕所的地道。开始是5个人看守他们,后来变成了2个人。

据张国讲,9月初,塔利班告诉他们,已经告知使馆和当地媒体。他们的目的,一要赎金,二要求政府释放塔利班人质。

赵临武说,当时塔利班谋求政治地位的要求更加迫切些。那时巴大选结束,塔利班被政府称为恐怖组织。他们更多的是希望得到一种政治上的承认。

在希望与失望中煎熬

赵临武当时作为公司人员,配合大使馆救人。

他说,当初,塔利班曾要求大使馆派代表到塔利班的范围谈判,中方没有同意。后来,中方也曾要求塔利班到政府范围谈判,并承诺不会伤害塔利班人员,但是塔利班也没有同意。

一度,龙晓伟和张国得知几天后,会被释放。等了几天,希望破灭。过几天,又说要释放,希望再破灭。而据赵临武说,中国大使馆那边也确实得到过要释放的消息,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释放被搁置了。

张国和龙晓伟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得到了和家人通话的机会。那时,家人已经知道他们被绑架了。

一次次希望破灭后,两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逃。

装病、策划,向东南逃

近50天相处,他们和塔利班的关系慢慢改善。

10月17日,他们装病,请求看守下山帮他们买电话卡给家人打电话。两个看守下了一趟山,“让他们下山就是为了让他们疲倦一点”。张国说,这样晚上睡得熟。

在此之前,龙晓伟和张国曾被押到山下接受当地记者采访。往下走的时候,看了看周边的地形。有时候他们也缠着塔利班让他们到外面上厕所,看看周围的把守情况。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东南方悬崖陡峭,地势最险,因此看守也最少。两人商量到最后,决定从东南方向跑,一直跑到有灯光的地方。

平时晚上,门都是被锁上的。当天睡觉前,他们说病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门没有锁。两个看守,一个在门外睡,一个在隔壁屋睡。

晚上10点,两人开始了逃命生涯。

三个响头

整个山漆黑一片。两人一离开门口睡着了的看守,就没命地跑了起来。

龙晓伟开始跑在前面,听到满山似乎都是狗叫。有一条狗直冲过来,他撒开腿往山林里扎,一直坚持的东南方向偏了。

和张国失散了,龙晓伟看到路就跑。后来跑到了一家人的屋顶上,屋顶塌了。他掉到屋里,摔晕了。再醒过来,已经又回到了被囚禁的屋子。

张国一开始就落在后面,上山时脚崴了。找不到龙晓伟,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儿,朝着山上继续爬。凌晨两点多钟,他听到对面山上一阵枪声,以为是龙晓伟遭遇不测。“精神支柱一下子垮了”,张国说他哭了,向着对面的山磕了三个响头,“百感交集”。

龙晓伟当时也听到了枪声,以为是张国遇险,什么话也没说,同样磕了三个头。他说当时的念头是,张国没了,他没脸回中国。

下山,上山,张国一直在翻山。到凌晨四五点,突然一个子弹从他头上飞了过去,他一下子愣了。

第二颗子弹到的时候,他打了两个滚,躲在草丛里。“起码有五十发子弹”,他说听着枪响,想到了龙晓伟,“我能躲过去,他刚才一定也躲过去了”。

从草丛里爬出来,他顺着山草往下滑,滑到了山脚下的河边。渡过河,对岸就不是塔利班的势力范围了。 找到河水比较浅的地方,刚下河,炮轰又开始了。张国退了回来,没有办法,只能往回走。

似乎要到绝路了。“我用生命赌一次”,他进了一个附近的清真寺。

张国说,一进门,清真寺的人不抓他,他就看到了被接纳的希望。后来,寺庙里的人收下他,这时候已是18日的深夜。19日,他安全了。

刀片藏在袖口边

龙晓伟留了下来。因为那次逃跑,他被打了几次。很多时候,他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地道里。地道不到一人高,需要弯腰进去。他把一个刀片藏在袖口边,想着一旦武装人员要杀他,就割脉自杀。

他说自己在心里哭了很多遍,但是憋着一股劲,不哭在脸上。

说放的那天,他一直不肯相信。2009年2月14日,直到伊斯兰堡,他才明白,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出国务工的打工仔

对于以后,龙晓伟还没打算。腿被摔伤后,只是简单做了包扎,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治腿。治完腿之后,他会回宝鸡老家待两个月,构思一下小说怎么写。

龙晓伟从农村来,2000年毕业于宝鸡技术学院,后来一直在通讯铁塔行业工作,每月有1000多块钱的工资。妻子是纺织工,一个月的工资也是1000元左右。父母身体不好,还在种地。

去巴基斯坦对于龙晓伟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在国外,他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要抵在国内一年的收入。龙晓伟他们把自己定位为出国务工的打工仔,出去也是想改善生活条件。他所在的这个行业,出国务工很多是到不发达国家,签的合同大多是一年,一般是回国自动终止。也就是说,回国之后,他就需要另找工作了。

只要安全还要出去

虽然有时候有危险,还是愿意冒这个险。

到现在,龙晓伟和张国还不知道,自己出国有怎样的保险,也不知道,这事自己会不会得到赔偿。

29岁的张国从巴基斯坦回来,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他有点想改行,啥工作都可以,只要能养家糊口。

而龙晓伟说以后还要从事这个行业,“我只会这个”。如果有出国机会,只要安全,他还要出去。

(摘自《合肥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