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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2009-08-17

文史月刊 2009年8期
关键词:故居胡适

周 军

2008年深秋时节,笔者从上海出发,借道新安江,踏上古徽州地界,顺天目山脉走势过浙皖边界昱岭关,进入黄山山脉,盘旋于老竹岭峻险山道。半个山坡淡黄色的杭白菊时而扑入视野,与巉岩绝壁映衬,造设了一种壮烈的情调。

胡适是上世纪中国学术界、思想界最有影响、又在风云变幻的政治生活中引起诸多争议的人物之一。徽谚有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12岁的胡适,就是沿着这条徽杭古道走出皖南大山的。

2008年12月6日早晨,我在原绩溪县文管局局长、考古专家方玉良先生的陪同下,来到安徽省绩溪县上庄村采访胡氏故居。

我们从县城的华阳镇出发,向西北方向丘陵山地行进1个小时,就到上庄镇了。

进镇之前,方先生叫车子停了一下,指着路畔一个孤冢说,那就是胡适的红颜知己曹诚英的墓。

曹诚英(1902年—1973年),是小胡适11岁的五四新女性,曾于1923年6月9日至9月9日,在杭州烟霞洞与胡适享受过3个月自由爱恋的“神仙生活”。后曾与胡适幽会于西子湖滨的新新饭店(现为杭州市北山路58号)四楼(现称中楼)聚英旅馆。曹诚英情眷“穈哥”,终身未嫁,临终遗言,归葬上庄村口。

胡适故居坐落在上庄镇中段。我们在镇政府前一个广场下了车,步行穿过曲曲弯弯、有近百年历史的青石板铺成的巷道,拐过一座又一座建于19世纪的徽式高墙庭院。远处青山逶迤,绿水涟漪,脚旁时有和驯的黄狗伴行。约摸走了20分钟光景,方玉良兴奋地说:“胡先生家到了!”

这是一座200多平方米的典型徽派民居,粉墙黛瓦,二层通转楼房(即楼上南、东、西均有走廊通转),砖雕门楼,石砌门框。大门口挂了一块竖牌“胡适故居”,系已故著名书法大师沙孟海手迹。

方玉良先生告诉我,此屋是胡适父亲胡铁花将军甲午殉国后,胡适二哥绍之先生动用铁花公宦囊遗银于1897年建造的。之后不久,胡家兄弟分家析产,房屋完好保留,如今也是三个朝代的百年老屋了。

我们穿过一个浅浅的天井,便进入前厅堂。厅堂正中上方,悬有一块沙书“胡适故居”匾额。匾额之下,挂了一轴上海画家叶森槐绘制的中晚年胡适肖像的中堂,胡适戴了眼镜,身穿深色西服,打着领红黑相间的领带。中堂两旁,是沪上已故知名美术家钱君匋1987年书写的一副对联:“身行万里半天下”“眼高四海空无人”。此联原为胡适1933年所撰。

笔者1995年在浙江奉化溪口宾馆采访钱老先生时,钱老先生告诉笔者:1933年,我从硖石(浙江海宁)乘火车到上海去,不意在车上与大名鼎鼎的胡适博士相遇了。我恭恭敬敬地叫他“胡先生”,他也很客气地回答,丝毫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因此我们竟也谈了一阵儿天。下车时,我叫来“红帽子”提我们的行李。胡适笑笑说:不用了,我在美国读书,下火车都是自己拎箱子的。我听了十分感动。道别时我大胆提出求字要求,他答应了,说回北平后寄给你。后来果然寄来了,就是这幅对联。可憾的是“文革”时被造反派毁掉了,现在我补写了一幅,挂在“胡适故居”,以慰先生昔日对我的扶掖和鼓励。

中堂、对联之下是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搁几,上置一口指针停在6:30分的自鸣钟(胡适于1962年2月24日下午6:35分逝世)。

方先生说:“搁几上原来还有一对花瓶、帽筒。帽筒为直隶总督张之洞所赠,烧制有张氏的题款手迹。”搁几之下便是一张八仙桌、一对太师椅,桌上有块大砚台和一锭徽墨,都是黄山的特产,应是现在展方人员加上去的。家具估计是原物,都非花梨木、红木等高档木料,可见胡家当年的经济状况。左、右板壁,展方悬挂了一些镜框,计有:“胡适传略”“胡适直系近亲简介表”“胡适家世源流直系图”“胡适兄弟子侄简介表”等。还有一幅手书的胡适诗《希望》(1921)——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开花好。一日望三回,望到花时过;急坏看花人,苞也无一个。眼见秋天到,移花供在家;明年春风回,祝汝满盆花!

我登时联想到上世纪80年代曾风靡一时的台湾“校园歌曲”中的《兰花草》,轻声哼了起来:“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转眼秋天到,移花入暖房,朝朝频顾息,夜夜不相忘。但愿花开早,能将宿愿偿,满庭花蔟蔟,开得许多香。”后者唱遍了海峡两岸,可知《兰花草》脱胎于60多年前五四大白话诗人胡适的《希望》。

胡适飘然而逝,但留在他故居的兰香依旧绕梁。不是么,十扇门窗的木雕兰花(平底浮雕)招人驻足。那是出于同村坊胡开文墨庄杨林樵子先生的刀刃。

前厅左、右两间,当年因分家,分别析给胡适冯氏母子和老二嗣秬(绍之)。现在右间和东西厢房里陈列着海内外胡适研究著作和有关书画条幅。左间则为1917年12月30日,胡适和江冬秀完婚的新房,里面陈列着一架雕花大木床,床头挂着一把铜剑,卧室内还有一张四仙桌、一张三屉桌、一口大衣橱,均已油漆斑驳。地面铺地坪,窗户高窄,颇有阴湿感。

穿过第二进天井,我们来到后厅,这里才是这家主人——胡适四兄弟两姐妹的家长冯太夫人起居落座的地方。当年大梁上悬挂着光绪皇帝追封的“三品恭人”的一道诰命,是一幅盖有朱红御印的黄缎子。由于有万岁爷的圣旨在上,一般有官衔的亲友来访,不敢坐上座,只能忝列两旁坐椅上。按绩溪习俗,至亲中女婿为大。程法德父亲程治平是大房嗣稼的“资深女婿”,他来到这间厅堂时倒是可以坐上座。胡适母亲冯太夫人则坐在一旁的坐椅上,手捧水烟筒,与这位孙女婿谈天,胡适的二嫂及侄辈在一边侍立。

现在那道圣旨也不复存在了,后厅最显眼的是高高悬挂着的一块红底金字匾额“持节宣威”。这是1941年仲秋,为庆贺时任中国驻美大使胡适50华诞,由时任绩溪县县长朱亚云出面制匾,代表全县百姓赠送的寿礼。原来悬于上庄村胡氏宗祠。现该宗祠已颓圮,此匾就移挂“胡适故居”,匾下挂有一轴工笔画的胡适父亲胡铁花坐像中堂。左右是字联、书、画立轴及照片镜框。其中一个镜框内装有胡适生母冯顺弟的一张照片。这是她一生唯一的留影,摄于1913年。当时她生了场大病,担心不久于人世,为使在美国读书的儿子不分心,隐瞒了这个消息,照样每月寄家书、报平安。她对家人说,如果将来儿回来了,而我已去了,就把这张照片交给他,犹如见到我一样。好在不久她就转危为安。后厅左侧为冯太夫人的卧室。

“故居”楼上尚未开发利用。方玉良说,“胡适故居”大门外原来是个有围墙的庭院,石板铺地,砌有花坛,植有兰草、天竺、腊梅等花草。胡适童年时,有人送他一棵竹子,栽在花坛。后来,冯太夫人将它移植后面菜园里,到胡适留学归来时,竟萌发成一片竹林。可惜如今竹林找不到了,庭院被时光扫成空地,只剩青石板。

出了“胡适故居”,我们向曹家湾山地走去,参观坐落在将军降山的胡家祖坟。那里埋葬着胡适祖父胡奎熙暨祖母程氏、父亲胡传(铁花)暨母亲冯氏。

胡适祖父享年52岁。他曾到上海川沙(即今浦东新区)经营独资“胡万和”茶叶庄,茶庄在他手中发展到全盛时期,在汉口有了分店,还派生出酒坊,在上海大东门合股开办了瑞馨泰茶叶庄。他因为儿子胡铁花官至三品,也被诰封奉政大夫、通议大夫。

我们步行一刻钟左右到了墓地,发现所谓“将军降山”,不过是丘林起伏的一块高阜而已。此处视野开阔,地形颇似宝剑出匣。

1928年,胡适请同乡建筑工程师程士范设计他祖父母、父母的墓园,又派其妻子江冬秀专程返绩溪督建墓园。墓碑“胡公奎熙及其妻程夫人之墓 胡公传及其继配冯夫人之墓”为郑孝胥题写。这块墓碑在“文革”时被拆卸到水库工地,作过水渠的过道石板。

当地曾经盛传了近100年的胡铁花棺椁里“无头尸”的流言,终于引发了邻村几个村民盗墓窃取金头的荒唐闹剧。哪来的“金头”“银头”!县文化部门去收拾遗骸时,证实了是有头颅骨。1987年,这座墓园作为“胡适故居”的一部分被确定为县级文保单位,终于得以修复。

(未经作者同意,任何报刊不得转载或摘编)

(责编 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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