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英雄徐楚光

叶介甫

徐楚光，湖北浠水县人。参加革命后曾改用徐建豫、徐祖芳、徐楚狂、席君实等名，1909年2月9日出生于浠水县团陂镇路口乡白鹤村的一户贫苦农家。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即从事党的秘密工作，潜入湖北、广西、河南、山西等地国民党军中任职，对国民党官兵进行策反。1942年春，中共中央军委、八路军参谋部派遣他到南方日伪占领区，打入汪伪中央军校、军委政治部任要职。1945年8月，曾策动汪伪警卫第三师起义。1946年，他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华中局联络部第三工作委员会主任，领导中共南京、上海、苏杭等地区的秘密组织和策反敌军的工作，后又筹组湘鄂民主联军，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

一

1942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进入最困难的时期。为了打破日军的猖狂封锁、粉碎敌人的“扫荡”，这年3月，八路军总部秘书处抽调有秘密工作经验的数十人，集中训练后派往南方工作，徐楚光就是其中之一。

这年夏，徐楚光来到南京，住进南京鼓楼兴皋旅社，以商人身份往返于南京、武汉之间。

徐楚光在南京期间，以“黄埔军校”毕业生的身份，找老同学，广交朋友，并经人介绍进入汪伪中央军事学校，任军校上校战术教官。后来，他租赁了鼓楼二条巷的一栋楼房定居，并以此作为活动据点。

不久，徐楚光经人介绍，结识了南京洪门大亚山正义堂首领朱亚雄，并参加了大亚山洪门组织，拜朱亚雄为“大哥”，经常出入朱亚雄的香堂和内宅，积极做争取朱亚雄的工作。

在这期间，徐楚光还通过同乡介绍，结识了汪伪特务头子李士群的亲信、总务处处长陈光中的亲戚、中将参赞武官洪侠。洪侠住在中山东路二条巷蕉园，徐楚光每次去伪中央军官学校上课时，常顺路进出洪侠的蕉园寓所，同他吟诗填词，因情趣相投，两人渐成莫逆之交。

1942年夏季的一天，徐楚光到洪侠家里做客，一进门，便看见客厅里悬挂着洪侠自己写的一副对联：“洪钟唤醒三千界，侠骨飘零二十年。”

他指着对联问洪侠:“大哥，您洪钟侠骨，忠义高风，怎么会走上今天的道路?”

洪侠一听触动了心事，便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徐楚光。

原来，抗战初期，洪侠在重庆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任体育指导(蒋介石兼校长，陈果夫任教育长，项致庄任总务处长)，后被保送到国民党中央军官学校高级教育班学习，结业后回中央政治学校任队长兼马术教官。因学校内部派系斗争，洪被免职。由于找不到生活出路，他只好到上海通过其在汪伪政权中任职的亲戚陈光中推荐，任伪参赞武官公署中将参赞武官。徐楚光对洪侠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劝他不要醉生梦死、苟且偷安，甘当民族败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当洪侠说目前恨无门路可寻时，徐楚光表示，你我情同手足，你既然吐了肺腑之言，我可以通过在苏北经商、与抗日军队有点生意往来的一二好友，为大哥找找门路，拉拉关系。但要表示诚意，以便取信于人，又必须将一些中枢(指敌伪中央)的动向送过去。洪侠立即表示自己可以从时任汪伪军委会参谋次长的项致庄、项的秘书程仲清以及警政部陈光中那里得到一些中枢的情报。就这样，徐楚光通过洪侠开辟了一条从敌伪中央收集情报的重要渠道。

1943年6月，徐楚光由湖北同乡介绍，认识汪伪陆军部部长叶蓬的弟弟、陆军部少将科长叶晁。经叶晁向陆军部引荐，他被任命为陆军部第六科上校科长。后来，又通过洪侠等人的介绍，他在伪军委会参赞武官办公署挂名上校参赞武官，并兼任伪中央感化院政治教官。不久，又认识了伪参赞武官公署人事科科员王宗良，并发展王宗良参加情报工作。此后，他通过同洪侠、陈光中以及汪伪军委会参谋次长项致庄的接触，从各方面收集汪伪中央的政治、军事、特务等方面的情报，并将这些情报及时传递到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10月，八路军总部派有情报工作经验的共产党员马蕴平(化名张相平)协助其工作。马蕴平到达南京后，徐楚光随即引荐其参加朱亚雄的大亚山洪门组织，以掩护工作的开展。

为了加强同徐楚光等的联系，1943年，八路军参谋长滕代远给中共中央军委和新四军军委会打电报，将徐楚光、马蕴平的关系转交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直接领导。年底，中共中央华中局情报部派副部长徐雪寒到南京与徐楚光、马蕴平接上关系。从此，徐楚光在中共华中局、新四军军部的领导下，在敌伪的心脏继续开展特殊的战斗。

1944年初，汉奸周佛海任命项致庄为伪苏北绥靖公署主任兼十二军军长，项把二条巷65号作为绥署驻京办事处，任命洪侠为办事处主任。绥署驻京办事处成立后，汪伪中央军政机关有些公文信件就送到办事处转苏北绥署，洪侠请徐楚光派一个可靠的人办理日常事务和文件收录登记工作。徐楚光根据当时的形势，认为汪伪建立苏北绥署是为了加强反共，对付新四军，而绥署所在地——扬州，地处长江要冲，是进出新四军军部的咽喉要道，如能在苏北绥署站住脚，及时掌握住敌伪活动的情况，对新四军克敌制胜是很有利的。于是，他决定进一步做好洪侠的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并经组织上批准，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洪侠，表示欢迎洪侠参加秘密抗日工作，同生死、共患难，为民族的独立和解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洪侠也表示，能走上为人民谋利益的革命道路，就是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

从此以后，徐楚光和洪侠的关系更加紧密，徐楚光的行踪不再对洪侠保密了，而洪侠也处处关心和保护着徐楚光，给他出具“苏北绥署驻京办事处”的路证，并配备手枪和给予经济上的支援。徐楚光派马蕴平住进二条巷65号办事处，为洪侠办理文件收发，处理“办事处”的内勤工作，将“办事处”完全控制在我党手里。

1945年4月，汪伪中央频繁召开重要军事会议，各地伪军头目麇集南京，阴谋策划蒋、日、伪合流，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清乡”、“扫荡”，以做垂死挣扎。项致庄在参加会议后返回杭州时，交给洪侠一枚私章，叫洪侠亲自去军委会机要室领取一份绝密文件，随后送到杭州。洪侠领到一份火漆加封的文件，一拆看，原来是一本电报密码。于是，由马蕴平连夜将其抄录下来。与此同时，办事处也收到了一份绝密文件，是关于江、浙日伪军“清乡”、“扫荡”的联合军事行动计划。洪侠与徐楚光研究决定，第二天清晨，由洪侠带着密件原本去杭州，送给项致庄；马蕴平带着抄件到新四军军部汇报。洪侠发现项致庄对中共秘密组织的活动有所察觉，返回南京后，便立即与徐楚光商定，令马蕴平等人转移，防止项致庄追查泄密事件。

二

汪精卫卖国投敌后，企图借助日军力量，在5年内成立15个师及特种部队，而日方只允许暂时成立3个师，定名为警卫师。按照协议规定，3个师的全部装备，以“军械借款”的形式由日本供给，军官由伪中央军校的军官及1943年和1944年的伪中央军校毕业生充任，士兵由从安徽、河南、山东等地抓来的壮丁和从伪军及别的部队中挑送的士兵组成。

警卫第三师于1944年正式成立，师部驻南京通济门外，辖七、八、九3个步兵团，分别驻防南京郊外的句容、江宁、六合3县。该师是当时伪军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比较强的一支部队。

徐楚光根据中国共产党关于策反伪军的指示，主动接近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南京伪政治训练班总队附赵鸿学，对他进行启发教育，不断提高其民族意识和阶级觉悟。经过几个月的工作，1944年3月，徐楚光向赵鸿学表明自己的中共党员身份，动员他参加中共的秘密工作，建议他打入警卫师，伺机策反。赵鸿学高兴地接受了这一任务。他们商定，由赵鸿学去找原汪伪中央政治训练班教育长富双英，以师生之谊去拉关系。随后，赵鸿学被委派到警卫第三师当政训处主任。

赵鸿学到警卫第三师后，为了转移日伪的注意力和了解更多的敌情，与徐楚光分头联系了8个人，结拜成十兄弟，分别是:伪宪兵三团团长卢森、伪储备银行副秘书主任汪思波、伪政治训练班总队长陈铁群、伪政治训练班教育长何坚白、伪海军政训处处长刘蕴章、伪三十七师政训主任彭中义、伪军校中队长杨本芬、伪军校中队长姜庠璧，以及徐梦光和赵鸿学。

徐楚光和赵鸿学巧妙地利用这些兄弟关系，秘密进行党的工作。为了不引起日伪方面的怀疑，“十兄弟”每星期在夫子庙伪宪兵三团团部驻地聚会一次，届时由卢森派兵站岗，只叙友情，不谈工作。如有工作要商量，徐楚光就邀赵鸿学到中山陵或玄武湖去秘密商议。他们决定在第三师建立“地下军”，策反工作由赵鸿学负责。徐楚光还特别要他做好伪师长钟建魂的工作。

钟建魂曾毕业云南讲武堂，虽为中将师长，但本人作风正派，不赌不嫖，有时还同士兵一起吃饭，这在伪军高级军官中是罕见的。赵鸿学多次同钟交往和谈话后，钟对赵的意图有所察觉，曾主动向赵说起他在苏北李长江部时因说过新四军的好话而被送进感化院的情况，并问赵鸿学认识新四军里哪些人。

赵鸿学如实把新四军的情况告诉钟，并说认识不少人，也见过陈毅，还答应把钟提出与新四军互不侵犯的意见转告新四军。徐楚光认为这是争取钟建魂的好机会，决定亲自同他商谈。

为了试探钟的态度是否真诚，徐楚光要赵鸿学通知钟建魂：某月某日有新四军20余人路经句容县，双方要互不攻击。钟答应了。随后他命令所属部队执行了这一决定。不久，在钟建魂的安排下，赵鸿学调任第三师第九团团长，直接掌握了部分武装。

1945年7月，伪陆军部部长鲍文健准备任命其弟、伪中央军校的总队长鲍文沛为警卫第三师师长，免去钟建魂的师长职务，并调换大部分军官，这引起全师的不安和不满。徐楚光和赵鸿学认为这是进行策反的有利时机，遂将此情况和策反计划报告给新四军军部，得到了军部的批准。正当策反工作加紧进行时，赵鸿学于8月9日接到钟建魂的急电，要他立即赴南京相商要事。徐楚光即与赵当天赶到南京。钟建魂见到赵鸿学时，即告诉赵自己快要被撤职，想去找同乡周佛海，特请赵来商量是否可行。赵即明确提出要钟建魂率部反正。钟建魂认为部队行动有困难。一是伪军的调动要有伪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二是三师师部和第七、第八两个团都驻江南，反正后要过江，容易被人发觉，那时部队带不走，反而会遭殃；三是在第九团驻地的六合城里，也驻有一个日军警备大队，城门由日本兵站岗，九团团部还有日军顾问，要行动也有困难。赵鸿学要钟用快刀斩乱麻的方法来对付这一局势，不能有任何犹豫，不要贻误时机。他还向钟表示:“如果师部不行动，我就带第九团单独行动。”

钟要求新四军的代表来正式商量。于是，徐楚光由赵鸿学陪同，来到三师师部同钟建魂见面。徐楚光代表新四军对钟表示，第一，部队过去后，保证不改编；第二，就是被人发觉，部队带不过去，你一个人过去，我党我军也同样欢迎。在徐楚光的劝导下，钟建魂终于下了决心，当即表示同意率部反正。

接着，徐楚光同钟、赵两人商定了如下行动方案：一、命令第七、第八两个团限日渡江到六合竹镇附近集结待命；二、徐楚光和赵鸿学率第九团在六合反正；三、13日全师各团都开到竹镇集中；四、师部只带走师直炮连、特务连，由钟建魂亲自率领，其余师直机关一律不带；五、要尽量设法将弹药全部带走。

方案决定后，钟建魂先让妻子以回娘家为名离开南京（后由中共秘密交通送往根据地），而母亲暂不离家(部队反正后，其母被关进监狱，经多方营救，未能保出，后死在狱中)。为迷惑敌人，徐楚光要赵鸿学于8月10日到当时南京最大的中央饭店，设宴招待各界朋友。席间，赵又发出请帖，约定13日晚在南京大华春饭店再次举办宴会。晚宴结束后，赵鸿学连夜赶回六合作反正准备工作。

钟建魂以“扫荡”抗日根据地为名，以伪中央军委会名义命令第七、第八2个团于13日前秘密赶到江北六合竹镇。随后，他即率师直炮连和特务连先行渡江。

反正行动开始后，徐楚光与赵鸿学率领第九团用“剿匪”部署骗过日军警备大队队长丹泽，将部队带出六合城外。而第七、第八团开始行动后，只有七团一个营过了江，其余被日伪发现受阻于江南。过江的部队和江北第九团会合后共3000余人，由钟建魂和徐楚光率领于1945年8月13日开进江北六合县境的解放区。

中共华中局和新四军军委会得知警卫第三师抵达抗日根据地，立即派中共华中局情报部部长刘长胜到钟家集来接收这支部队，并召开欢迎大会，对钟建魂师长和全体官兵表示欢迎和慰问。按照新四军军部决定，将该部编为华中独立第一军，由钟建魂任军长，刘贯一任军政治委员，徐楚光任副政治委员、参谋长兼第二师师政治委员，赵鸿学任第二师师长。

部队稍事休整，即移驻高良涧以东的龙王庙一带，进行以加强领导干部政治思想工作为重点的组织整顿，加速部队革命化。

三

1947年4月，徐楚光以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特派员身份，率在上海工作的张冰等30余人，到湘、鄂、赣地区工作。到长沙后，他与早先派到这里工作的成铁侠、张驽、叶晁等取得联系，并向他们布置了任务，加紧组织秘密武装，迎接新的战斗。

成铁侠等根据徐楚光的指示，在湖南很快联络和策反了湖南保安大队、保安团、盐警中队等几个团，并着手组建湘鄂民主联军。不久，湘鄂民主联军正式组成，按照中共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指示，由成铁侠任司令员，徐楚光任政治委员，汪以南、张譬任副司令，叶晁任参谋长。

徐楚光除主持湘鄂联军的全面工作外，还负责湖北方面秘密武装的筹组工作。他派第三工作委员会秘书、三工委党支部书记张冰在武汉负责，利用武汉及嘉鱼、临湘等地方关系，组建湖北地方武装，并在武汉设立印刷厂和一家商店，开展宣传联络工作。与此同时，他又通过自己的老关系，以浠水、罗田、英山等县的自卫大队为基础，筹建鄂豫皖边区人民武装，准备配合刘邓大军南下。这年夏天，他在武汉派出政治交通员吕祥瑞到河南郑州、洛阳、开封各地开辟工作，联络原在孙殿英干部教导大队坚持秘密工作的人员策动武装起义。当湘、鄂、豫、赣等省的民主联军有了一定的发展、准备迎接刘邓大军南下时，徐楚光决定亲自到解放区向刘邓首长汇报工作。

9月中旬的一天，徐楚光到长沙，与妻儿告别，当晚抵达武汉，住武昌他的族姑徐敏文家中。

这时，曾在1946年第三工作委员会工作过的京镇特派员刘蕴章被捕叛变，投靠了国民党保密局，国民党保密局即对第三工作委员会立案侦察。徐楚光在湘、鄂、赣地区的活动，引起敌人注意。保密局湖北站以武汉为重点，追捕徐楚光和第三工作委员会的成员。

徐楚光到武昌后，会见了1929年他在浠水县自卫大队的部下夏伯诚。未曾想夏伯诚向武昌公安局局长陈焕炳告了密。当天夜晚，武昌公安局以查户口为名，将徐楚光和徐敏文、熊泽滋(徐敏文的丈夫)、胡佛言4人拘捕。

徐楚光被捕后，自称叫“席正”，是上海《申报》外勤采访记者，拒不承认有任何政治活动。在敌人的严刑拷打面前，徐楚光表现非常坚强，并暗中告诉胡佛言说：“我没有暴露你们，你们要坚强，不要向敌人低头。”

不久，徐楚光被押送南京国防部二厅，转保密局审讯，被关押在南京宁海路第19号监狱。这时，由他领导的中共秘密工作人员周镐、栗群、张驽等人也因叛徒出卖先后被捕。面对保密局的审讯对质，他们都摇头表示彼此“不认识”，更不承认有任何政治关系。

徐楚光的族叔、中统特务徐佛观深知侄儿的才干，很想要他为国民党工作。保密局按照徐佛观的意见，将徐楚光软禁在保密局招待所内，除了不能外出自由行动外，还让他接待来访的客人。并告诉他，如“转变”思想，保密局立即给他一个“特种政治问题研究组”第二组少将副组长的头衔，徐坚辞不就。在软禁期间，徐楚光还通过来访的内弟朱鸿年向党组织转告出了叛徒的事。

由于中共秘密组织采取了应变措施，使敌人“一网打尽”的目的未能得逞。当徐楚光拒不接受劝降后，敌人对他严刑拷打，迫他就范，却始终未能动摇这位革命者的坚强意志。敌人无计可施，于1948年10月9日将他杀害。徐楚光牺牲时年仅39岁。

全国解放后，出卖徐楚光的夏伯城和叛徒刘蕴章被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