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郝好贤

和父亲来到单位附近的饭店,父亲迟疑着不肯进去:“这儿得花多少钱啊,还是回家吃吧。”

我说:“不用担心,今儿个就让儿子好好请请您。”

父亲从百里外的老家过来,只是因为我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回去过。节俭的父亲下了长途汽车,一路打听,硬是走着找到了我的单位。

我从没有请父亲吃过饭。每次看到有年轻人和长辈儿在饭店一块儿吃饭,那种喜洋洋的天伦之乐,都让我羡慕不已,盼望能有一天请父亲到饭店吃一顿饭。

父亲坐下后,瞅瞅装修豪华的包间,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看着父亲黑瘦的脸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上大学时,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父亲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上两三斤肉,平时吃的是玉米粥就咸菜,连馒头也是把白面和玉米面掺和到一起的“花卷”。毕业后,我的收入不断提高,寄给父亲的钱,他先是用来还了债,后来又说要存起来养老,还是不舍得多花一分钱。知道父亲喜欢吃肉,我点了红烧肉、腐卤肉、梅菜扣肉。

父亲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和我说起了村里最近发生的事儿。说我的初中同学王军,因为骗村里人去搞传销,现在灰溜溜的,没人搭理他,整天窝在家里不出来。之后,父亲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谁能不犯回错?改了就好。你瞅瞅能不能给他找个活儿干,拉他一把。”

父亲吃得很香很饱。他说:“回去可要好好显摆显摆,正儿八经在大饭店吃了个肚圆,非把他们眼馋得咽口水不可。”

结账时,一听花了两百元,父亲啧啧几声,忙伸手去内衣兜掏钱。

我拦住父亲,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单子,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挥挥手让服务员出去了。父亲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我笑着告诉父亲:“您儿子现在是科长了,签字就管用。”

父亲问:“不用掏钱了?这不就是白条?”

我心里暗笑父亲懂得还挺多,一边回答:“这是单位的定点饭店,一两个月结一次账,怎么算是白条呢?”

不料,父亲又坐了下去,掏出钱数了两百元搁在桌上,说:“你骗不了我,乡里打白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村里现在哪家没有十几张白条?我不知道你的官比乡长大还是小,我管不了乡长,我总能管得了你,咱不能坑了老百姓呀。去,把钱给人家送去。”

我感觉脸上热辣辣的,仿佛父亲抽了我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