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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味道

2009-08-13刘一达

北京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胡同北京

刘一达

我曾在一篇介绍北京胡同的文章中写过一句话:胡同是北京人的根,四合院是北京城的魂。是呀,远了不说,30年前,70%以上的北京人是在胡同里生活的。虽说有些人是在楼房里长大的,但那会儿许多楼房也在胡同里。

应该说,40岁以上的北京人对胡同的感情,犹如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因为胡同是北京人“生于斯长于斯”的根呀!

如果有人问我,改革开放30年,你以什么变化感受最深。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北京的胡同。”当您所生活多年的胡同拆了,您的新居安在了三环、四环、五环以外,您子夜无眠,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几遍电影,难道不会跟我有同感吗?当我们告别胡同,再回过头来看胡同、说胡同时,也许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胡同,用北京话说必须加儿化韵,读“胡同儿”,否则,就不是胡同了。

胡同原本是蒙语,它最初的意思是水井。胡同的意思,北京人都知道,它指的是小巷。老北京城是在元大都的基础上修建的。北京的街道名儿根据宽窄,依次分为街、路、胡同、巷、条、里、沿(河边的街道)、湾、大院、道。其实,巷、条、里、沿、湾、大院、道等街道名儿,就是胡同,只不过它比一般胡同要小。因为老北京的许多街道是大胡同套小胡同的,为了有所区别,才把大胡同里的小胡同叫巷、里、条、道之类的名儿。

根据元代熊梦祥的《析津志》记载,元大都的大街宽24步,小街宽12步,胡同宽6步。元代的一步约合5尺,当时一尺为0.308米,一步就是1.54米。这么算起来,胡同的宽度约为9.24米,小街宽度约18米,大街的宽度约36米。从这些宽度看,当时的胡同、小街和大街都能骑马,走马车和轿子。这些都是那会儿的主要交通工具。胡同、小街和大街也是根据这些交通工具来设计的。不过,到了明清两代,北京的胡同格局却有了不小的变化,有些胡同变窄了,有些胡同变宽了,成了小街或大街。

当然现在北京的胡同变化就更大了。如今,不但胡同的格局、景物变了,就连胡同这个词的词义也变了。它不但指规模较小的街巷,有些大街的名儿也叫胡同,比如我的出生地西单辟才胡同,名儿叫胡同,其实现在已经是一条大街了。

老北京生人见了面,往往会问:“您府上是哪条胡同?”“您府上”就是“您住家”。北京人礼大,讲究客情儿,说话总要高抬一下对方。按当时的规矩,只有王爷住的地方才被称为府。其实对方住的不过是大杂院里的一间小平房,但您也得这么说。

住哪条胡同,这是最通用的一句话。老北京人自报家门都会这么说,因为当时北京人都住在胡同里。为什么我说,胡同是北京人的根,四合院是北京城的魂?因为整个北京城设计得就像一个放大的四合院。您现在到紫禁城,也就是故宫参观,依然能找到四合院的感觉,因为紫禁城就是按四合院格局设计的。

北京人给胡同取名很有意思,看上去很随意,其实却有文化。这条胡同有棵大柳树,就叫大柳树胡同;这条胡同里住着一位武定侯,就叫武定侯胡同;这条胡同有座真武庙,就叫真武庙胡同;这条胡同不直,拐道弯儿,像个月牙,就叫月牙胡同;这条胡同有个牛羊市或米市,就叫米市胡同、羊肉胡同;这条胡同住着一个姓刘的人有点儿本事和名望,就叫刘家胡同。实在找不到标志性的建筑,便找个能反映社会生活和道德规范的词来命名,比如弘善胡同、恭俭胡同、育德胡同等等。

北京有许多胡同的名儿让人听着费解,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知就里的人很难找到出处。其实这是因为这些胡同的名儿叫着难听,后来整顿地名的时候取其谐音改的。比如福绥境,原来叫苦水井;贵门关,原来叫鬼门关;留题迹胡同,原来叫牛犄角胡同;北梅竹胡同,原来叫母猪胡同;时刻亮胡同,原来叫屎壳郎胡同;图样山胡同,原来叫兔儿山胡同;寿刘胡同,原来叫瘦肉胡同;小珠帘胡同,原来叫小猪圈胡同;大雅宝胡同,原来叫大哑巴胡同,等等。所以,您读北京的胡同名儿,千万别望文生义。

西城的新街口有个奋章胡同,京剧名家郝寿臣的故居就在这条胡同。有人问我什么叫奋章?奋章在字面上找不到任何解释。我告诉他奋章没有任何词义,它是粪场的谐音,原来这一带有个大粪场。老北京人的粪便是有用场的,那会儿种菜种庄稼没有化肥,专门有人将粪便晒成干,作肥料卖。粪场就是制作粪干的场子。因为这个粪场在这一片有名,所以就叫粪场胡同。粪场这个地名叫了上百年。解放以后,整顿地名时,才改叫奋章胡同。

如果您翻看30多年前的北京市地图,会发现纵横交错的胡同像密密麻麻的网络。1986年版的《北京市街巷名称录汇编》里,直接叫胡同的街巷有1316条。30多年后,您再看《北京市交通地图》,当年胡同所在的区域即二环路以内已变为城市的核心区,而北京市区的范围已扩大到五环路。当年的菜地农田已变为一个个大的社区,一栋栋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条条城市快速路和高速路,使城区不断地向外延伸。30年间,北京城已经扩大了10倍。

2001年7月,北京获得第29届奥运会的主办权。为了把这届奥运会办得更加体面,北京市的旧城改造大提速。成片的胡同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变成瓦砾,在人们还来不及捡拾记忆的时候,胡同已变为现代化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大厦和宽阔的马路。胡同成了人们温故知新的回忆。许多老胡同除了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只能在老的地图上去寻找了。2007年,有关方面对北京的胡同名儿作了统计,只有960多条了。当然这里所说的胡同,有的已扩展成大马路,只是“图”有其名而已,真正意义上的胡同现在约有600多条。

北京最老的胡同是元代留下来的,如西四的砖塔胡同。北京史学者曹尔驷先生认为,这条胡同是北京史上最早出现的胡同名儿。元杂剧《沙门岛张生煮海》中,张羽问梅香:“你家住在哪里?”梅香说:“我家住在砖塔儿胡同。”砖塔胡同因胡同口有个万松老人塔而得名,它的历史有700多年了。当年鲁迅先生曾在这条胡同住过。目前,这条胡同还保留着。类似这样的老胡同北京还有不少,比如牛街、大栅栏等。

胡同老,四合院或大杂院里的房子也多属“老古董”。有的老房子还是明清时代留下来的呢。这些砖木结构的瓦房,隔五年八年的就要维修,否则就难以支撑。有些老房子虽然在开春的时候抹灰勾缝,苫泥弄瓦,到了七八月连阴天,也短不了漏雨。老北京胡同里的房子有“十房九漏”一说,即便是装修体面的大宅门的房子,也避免不了漏雨。

北京胡同里的房子有个特点,房子的外墙大面儿看上去很漂亮,实际上里头砌的是碎砖头。北京是古都,数百年间,建筑经过多次兴衰,碎砖头非常多。老北京有“三宝”,其中一“宝”就是“碎砖砌墙墙不倒”。用拳头大小的碎砖就可以砌成高墙,是老北京瓦匠的绝活儿。不过这种墙的寿命可想而知,赶上下大雨,胡同里总会发生墙倒屋塌的事。我是在胡同里长大的,在我的记忆里,连阴雨天,房子不漏的时候很少。

胡同是北京民俗风情的土壤,也是北京文化的根儿。住过胡同的人总会被邻里之间的人情味儿所感染。老胡同像一条古船,踏上去会有一种安全感。不论人生是多么嘈杂,走进胡同,浮躁的心便很快沉静下来。胡同里的地气,能让人找到落地的感觉,而胡同里的人际间那种散淡悠然以及浓浓的温情,无时不在浸润着人的心灵。在胡同里放鸽子、遛鸟、抖空竹、放风筝,做各种游戏,跟在三环以外的大社区绝对不是一种感觉。

但是北京的胡同毕竟太老了,住在胡同里的人也经不住现代化生活气息的诱惑。夏天除了下雨房漏,又闷又热,狭促的空间堆满了杂物,让人走道儿都得侧身。冬天取暖生的煤炉,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最让年轻人受不了的是大杂院里没有个人隐私权。是呀,两家只隔一道墙,咳嗽一声都能听得见。一条胡同几十户人家只有一个公厕。一次,我跟著名演员王铁成聊起住胡同的滋味。他感慨地说,冬天上厕所冻得屁股发麻,而且还要排队,胡同里的人戏称这是英国的首都,轮蹲(伦敦)。王铁成先生在东城的红星胡同住了二十多年,现在住在郊外的别墅,他对胡同的印象并不惬意。

是的,只有住着楼房,享受着现代化的舒适的人才会对胡同产生诗意,真正在胡同大杂院里过日子的人是不会产生这种浪漫的。所以胡同里的人是渴望拆迁的,尤其是那些老少三代挤在一间小屋里的胡同人,他们是渴望离开胡同的。上个世纪90年代,旧城改造时,有些胡同里的老人曾发出“拆迁拆迁,一步登天”的感叹。所谓“登天”,不过是住楼房的戏称。

如今,北京的胡同已经拆了有一半儿,换句话说,有将近一半儿的胡同人都搬出了胡同,住在三环以外的社区里,有的没出市区,也住在了回迁的居民楼里。尽管告别胡同的时候,有些难舍难离,但是这种离情别绪是短暂的。居住条件的改善以及享受现代化生活的愉悦,很快会让人冲淡了这种怅惘。

2001年北京成功申办奥运会后,每年以3000多万平方米的房屋竣工量向2008年挺进。这种竣工量超过了整个欧洲一年的总和。奥运会之前的北京像是一个大工地,胡同自然也成了大工地的“主角”。奥运会让北京体面地展示出自己的新颜,但是古都的风貌,也在国家大剧院、“鸟巢”、“水立方”、CCTV大厦等现代化巨型建筑中冲淡了它应有的神韵。那些古色古香灰砖灰瓦的胡同在这些巨大的“身影”下,显得愈发寒碜了。

让胡同风情变味的还有汽车工业的发达。老北京的胡同是安静的,有人用深幽和静谧来形容并不夸张。为什么老北京的小商贩叫卖会有吆喝,而且吆喝出来的声音那么悠扬悦耳,余音绵长?就是因为胡同很静。

记得我小的时候,胡同里偶尔有辆小汽车,定会引来孩子们的好奇和围观。直到上世纪80年代,北京的胡同还很安静。当时摄影师徐勇拍摄胡同时,还可以随意选择角度,摆弄镜头,但是到了上世纪90年代,再找安静的胡同来拍摄就困难了。胡同里不但到处停着汽车,而且许多院落的后房山被打开,变成了门脸房。您会在每条胡同找到小卖部、饭馆、发廊、洗脚屋的门脸。胡同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商业街。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胡同里的人要生存。不过,开门脸搞经营的多是外地人,房主成了“地主”,只是每月收租金而已。胡同从此告别了安静,当然也告别了恬静的梦。

1990年,北京的机动车只有几十万辆,到了2008年4月,机动车已达到了320万辆。20年前,只有高级干部才有资格坐小汽车,现在北京人几乎三户就一辆汽车,富裕的家庭有两辆三辆汽车并不新鲜。为了适应汽车的发展,“十五”期间,即2001年到2005年,北京市投入建设交通基础设施的资金是1000亿元。到2007年底,城市的主干路总里程达到了955公里,高速路总里程超过了600公里。汽车的轮胎使古老的胡同与现代文明接了轨,也辗碎了胡同里的宁静。

如今将近三分之二的市民告别了胡同,搬到了原来的郊外社区,市民成了“郊民”,许多“80后”、“90后”的北京人对胡同是陌生的,因为他们压根儿没在胡同生活过。有关胡同的故事,只是从爷爷奶奶和父母那里听到的回忆。让这一代年轻人对胡同说声“爱”,需要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伴随着胡同的逐渐消失,也会一点一点地淡出他们的记忆。

胡同像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住户像老茧抽丝,一家接一家地挪窝腾地儿,换来的是一副副新面孔。固守这片热土的多是那些在京城落脚三代四代以上的住户,他们属于地道的老北京,岁数大了,腿脚不利落了,舍不得离开自己的“草窝”。“宁愿城里有张床,不愿在郊区有间房。”在对待“生于斯长于斯”的胡同这个“老古董”上,他们比年轻人要“顽固”得多。

在他们的生活理念里,离开了胡同,就好像是离开了北京城。而一旦离开了胡同,再想回来只能做梦。他们当了一辈子天子脚下的臣民,要让他远离天子脚下,无异于在割他的肉。所以,尽管住在胡同里,遭遇一天比一天地简陋与狭促,房上长了草,下雨哗哗漏,但是他们住的是一个“人熟地熟”,享受的是出门购物的方便和看病就医的便利,倒也乐哉悠哉。

但50岁以下的胡同人却比这些老人们想得更明白也更实用一些。他们会把居住环境变通一下,借钱在城外买宽敞一些的楼房,胡同里的房子出租给外地人。胡同里的平房相对来说比楼房租金要低,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子租金不过几百块钱,同样的面积和地理位置,楼房的租金也许是它的两倍。所以很受腰包并不宽裕的外地来京打工者和谋生者的青睐。

当然胡同里也有不少私房主,想得更开,房子一天比一天破旧,维修要花一大笔钱,索性把它连院子一起卖掉。因为胡同里的平房实际上卖的是土地,院子也算面积,有钱的外地人,尤其是“暴发户”往往看中的是胡同所在的市中心的地理位置,所以不惜重金把产权一股脑儿买断,将旧房推倒重盖。于是胡同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建得非常漂亮的四合院,旁门的车库和雕梁画栋,带油漆彩画的大门以及门口摆放的石狮子彰显着胡同新主人的荣耀。“树矮房新画儿不古”,这是老北京人对那些暴发户的形容。这些在改革开放以后得到实惠的新一代富人,在胡同里的老人看来带有几分神秘感。他们平时,大门紧闭,跟胡同里的人也没什么交往,主动地把自己摆在了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不过,北京的胡同是宽容的,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生根,不管穷人还是富人。

倒是那些租房的外地房客们更有生存能力,他们很快就能把自己身上的乡土气息融入到胡同文化的血脉里,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跟胡同里的老住户打成了一片,并且在举手投足中,也效仿老北京人的作派。您甚至能在他们说话的土音里,听到一句半句的北京土话。时间长了,他们俨然也以胡同的主人自居,对新来的外地人指手画脚。

是的,胡同的主人确实变了,不信,您现在到北京的胡同走一走,十个人里,您会发现至少有五个是外地人。您能说他们不是胡同里的北京人吗?他们可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胡同里呢。

相反,原来的胡同主人却羞于承认自己是胡同的主人了。现在两个北京人见了面,那位问:“您现在住在哪儿?”这位如果说我早不住在胡同里了,我现在搬到哪个小区,必然会受到那位的仰视。如果这位说:我还住在原来的那条胡同,必然会受到那位质疑甚至受到一种奚落。因为还住在原来的那条胡同里,就意味着没出息,不是下岗就是提前退休。总之,家里穷,才会住在原来的胡同里。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嘲弄人。

虽然许多住过胡同又离开胡同的人说起胡同会有几多“不堪回首”,但胡同留给人的记忆总会产生许多温情。北京人的胡同情结是难以抹去的,因为胡同毕竟是北京文化的血脉。当然许多离开胡同的老北京人虽然搬到了城外,住进了楼房,但依然保持着当年住在胡里里养成的生活习惯。那些老北京的民俗风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离开了胡同而变味儿。现在北京的交通方便了,地铁、城铁、公交四通八达,原来觉得很远的大红门、亦庄、望京、天通苑、回龙观等大社区,现在坐地铁城铁,半个小时就可以进城。所以一些离开胡同的老人也会接长不短儿地回到原来住过的胡同去走走,看看老街坊,重温一下昔日的情怀。几年前,我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叫《胡同根儿》。在这本书里,我写道:“北京的一些老胡同没了,但胡同的根儿还在,因为它是北京人的根儿。”您细咂摸是不是如此?

这些年,在旧城改造中,拆了一大批老胡同,古都的文脉和商脉以及城市的“肌理”不断被肢解,让人对北京这座享誉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产生了忧虑。一些全国政协委员和专家学者不断上书,要求对北京的老胡同手下留情,他们认为胡同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遗产,如果不加限制地再这么拆下去,古都的风貌将面目全非,城市的格局和建筑风格也将不伦不类。保卫北京胡同的声音不但上了全国“两会”,也上了国务院的办公会。

2005年,北京市向国务院上交了《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年~2020年)》,国务院在批复中,明确要求:加强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坚持北京的历史文化名城和世界著名古都的性质,正确处理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与城市现代化建设的关系,重点保护北京城范围内各个历史时期珍贵的文物古迹,优秀近现代建筑,历史文化保护区,旧城整体和传统风貌特色,风景名胜及其环境,继承和发扬北京优秀的历史文化传统。这一批示等于给胡同的拆迁下了一道“限制令”。从此,北京的旧城改造和胡同的拆迁变得慎重了,速度也缓慢了。

其实,早在1990年,北京市便编制并颁布了《北京旧城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保护规划》。这25片包括:南池子大街、南锣鼓巷街、北池子大街、西四北一至八条街区、南长街、什刹海地区、地安门大街、景山前街、琉璃厂东街、景山后街、琉璃厂西街、景山东街、大栅栏街、牛街、东华门大街、五四大街、西华门大街、文津街、陟山门街、东交民巷、国子监街、阜成门内大街、颐和园至圆明园街区等。

2003年,北京市编制和颁布了《北京皇城保护规划》,规划保护范围约6.8平方公里。2004年北京市又编制和颁布了《北京市第二批1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规划》。2005年编制和颁布了《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这个规划对旧城提出了整体保护的措施,其中包括,保护北京旧城原有的棋盘式道路网骨架和街巷、胡同格局,保护北京特有的“胡同———四合院”传统的建筑形态,保护旧城传统建筑的色彩和形态特征,保护古树名木及大树,保持和延续旧城传统特有的街道、胡同绿化和院落绿化,突出旧城以绿树衬托建筑和城市的传统特色。这些保护并不是纸上谈兵,很快见诸行动了,比如对旧城30片文化保护区内的胡同不再像过去似的大拆大改了,而是采取了保持原貌,有机更新危旧房,恢复原有历史文化特色的整治和修缮。这样的“修旧如旧”,既保持了胡同的原汁原味儿,也相应地改善了胡同人的住房条件。

2007年,北京市对保护老胡同作出了一项大的举动,政府投入了20亿元的专项保护经费,对北京现有主要胡同进行解危排险,房屋全部修整一遍,不但外墙抹灰见新,而且对房顶和屋内作了“微循环”的修缮。对老胡同的保护,实际上就是对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2008年奥运会,外国人来北京看比赛,同时也要旅游观光。人家大老远的来北京看什么?胡同绝对是吸引中外游客的地方。

20年前,我从胡同搬出来,住上了楼房。5年之后,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再过十年或二十年,北京的胡同会成为北京文化的博物馆。”当时有人提出异议,北京有那么多的胡同,北京人就生活在胡同里,怎么会成博物馆呢?当北京的胡同越拆越少的时候,当昔日的胡同变成大马路大高楼的时候,当大多数北京人从胡同搬出,住到郊外的社区里的时候,当政府把胡同和四合院当作文物,提出重点保护的时候,胡同难道不就是北京文化的一个大博物馆吗?现在看来,事实验证了我当年说的话没错儿。

北京胡同是有味道的,我常跟外地的朋友说,你只有在胡同里生活几年,才能真正品出胡同的味道来。胡同的味道是什么?是老宅门老房子的沧桑?是那种散淡和安闲与幽静?是浓浓的古道热肠的人情?让我说,也许都不是。那胡同是什么味道呢?我告诉您:胡同的味道是博大精深的北京文化的土腥味儿和老百姓喜怒哀乐、苦辣酸甜的生活味儿。这种味道言语无法表达,您光从豆汁爆肚儿里是品不出来的。

30年,北京城发生了巨变,但是胡同的味道却没变。当你走过宽阔的马路,穿过一栋一栋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走进显得灰头土脸、土里土气的胡同,也许你的心会沉静下来,在一种安谧祥和的气氛中,你会看到灰墙灰瓦上摇曳着小草,斑驳的大门和风化的门墩,在向你讲述胡同沧桑的历史。胡同里的古槐依然那么挺拔,抬起头,你会在这种恬静里发现天空带着哨音的鸽群,你会在胡同里的老人脸上寻找到悠闲散淡的笑脸,你会在胡同里寻找到并不久远的记忆。这时,你也许会发出由衷的感慨:30年呀,北京城变了,细咂摸一下,胡同的味道并没变!北京文化的根还在!

这也许正是胡同特有的魅力!

责任编辑 孟亚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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