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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吻下去

2009-08-11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09年14期
关键词:杜宇

狐 步

1

宝珞在结婚的第三年,老天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公司每年一度的体检上,宝珞被医院通知一个星期后去医院复查。

出结果的那天,宝珞从进医院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陪在宝珞身边的沈亦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那种阴沉是硬生生的,像颗尖利的石头一样替代了乳房中那个柔软的肿瘤。

宝珞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很快就做了乳房切除手术,那段时间她消沉到了极点,更让她难过的是沈亦在床上变得小心翼翼,不再碰自己的身体,偶尔碰到也像遭了电击似的闪开了。

沈亦睡着的时候,宝珞躺在这个男人身边用手第一次去碰了一下那块令他嫌弃的伤口,伤口早已结痂,可是这一碰,痛得她簌簌直掉眼泪。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还是这张铺着繁复荷叶边床单的床,他说过很多动人的情话,醉人的爱语,还有那些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句子。

宝珞不相信,不相信那个说过一生一世的男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冷漠,于是她不甘心地伸手去抱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他下意识地闪了闪,她的心像早春凌晨里碎裂的露珠,凉得彻底,也碎得彻底。

之后,沈亦就总找借口出差,以加班为由搬进了小书房。宝珞突然开始有了怨恨,从大学到现在,七年的时间,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他。她深知离开了他,谁也不会接受她这样一个残缺的女人。更何况,她还爱他,还舍不得放开他的手。

那就这样过吧。就让自己像条遭人嫌恶的蛇一样咬着他。

2

沈亦给宝珞的寂寞太多,宝珞只有不停地杀寂寞杀时间。化悲愤为力量,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白天工作,晚上加班,被爱情抛弃的寂寞女人宝珞很快就成为公司“白骨精”的代言人,深得老板和同事的赏识。

只是没有人知道宝珞风光后面的落寞与无尽的空虚。

杜宇是名出租车司机,常在公司楼下等客。宝珞坐过他几次车。有次坐他车时,心不在焉的她把手机和钥匙落在车上了。宝珞到家门口才发现,深夜十一点,沈亦还没有回来,宝珞站在门口等了大半天,想给他打电话,却又怕听到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最后她还是下楼找到保安,拨打了自己的手机。

杜宇很快就出现了,说一直在小区外面等着,怕她找他,怕她进不了家门,也不敢接送客。宝珞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憨厚的男人,忽然冲动着说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杜宇搓着手,憨笑着。这个男人真的很不起眼,身上还有些乡土气息,但让人感到安全。想到安全这两个字,宝珞不禁自嘲。她怕什么呢?只要她一脱掉衣服,就成了恐怖的魔鬼,只怕再好色再胆大的男人也避之不及。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吧,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宝珞不知道有什么可跟这个男人说的,一看他就是这城市的外来者,活在社会底层,过着和她完全不同的粗糙生活。她只是怕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她不想让沈亦在外面流连的分分秒秒成为囚禁她的牢。

那晚她喝了很多的酒,杜宇看着她,笨讷地说,别喝了。不要喝了。翻来覆去也就这两句。看着他的憨态,宝珞就有了捉弄他的意思,她贴了过去,用勾人魂魄的眼神瞅着他,你说我漂不漂亮?

老实木讷的杜宇吓得往后退了退身体,然后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带我走吧,现在。她环住他的脖子,呼吸像绵软的丝,一点一点将不知所措的杜宇捆绑缠紧,杜宇的眼神很挣扎,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舌头打结地说,我,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宝珞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27岁了,青春快没有了,美貌也在随着失去乳房的痛苦中像水分渐渐流失,现在连这样的男人也看不上自己。

她哭了。

3

宝珞因为那件事很受伤,她甚至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发疯了,居然让一个如此不堪的男人带她走。

有一段时间,宝珞很害怕见到杜宇,倒是杜宇不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地在她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送她回家,她付给他车费,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偶尔通过反光镜她看见他在看她。

她有些看不起他,拒绝了她还心安理得地拿她当长期主顾,每天固定开给他十几块钱的薪水。但他毕竟看上去是个老实人,这让她觉得安妥,何况坐谁的车不是坐呢。

有个晚上她加完班才九点半,在公司门口,杜宇的红色桑塔纳一如既往地等在那儿。上车后,杜宇说,我请你喝一杯。

她去了,她根本不想回那个家,她根本就害怕等待的寂寞。

杜宇为她叫了一杯红粉佳人。他说这个名字好听,像她。她心不在焉地笑笑,低下头啜了一口。气氛尴尬下来,两个人又没有话说了。好不容易,杜宇才嗫嚅着说,今天我妈打电话给我了,说下个月是她的六十大寿,要我带女朋友回去见见她老人家……

宝珞不知道杜宇为何要跟她说这些,反正又不关自己什么事。

宝珞,我,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但妈说如果我还没有找女朋友就让我与村里的二丫结婚,我急了,就说了你的模样……你能不能……

宝珞觉得这次是他疯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要求,恨恨地想,老实人,呸,这世界上有老实人吗?

她狠狠瞪了一眼杜宇,愤愤地拿了自己的包就走了。

4

沈亦这次是申请去上海总公司为期两个月的培训。走之前,他把一封离婚协议书摆在宝珞的书桌上。

宝珞是下班后才看见的,她彻底垮了,当天晚上就发烧,烧到多少不知道,昏睡醒来后她口干舌燥想倒点水喝,刚起来就重重地摔了下去,全身骨头散架似的痛。翻遍手机,最后却鬼使神差地给杜宇打了个电话。

杜宇像站在她家门口随时待命的侍卫一样,很快出现在她面前,看到被烧得双颊绯红的宝珞,二话没说就抱起她往外跑。

胸膜炎引起高烧,整整一个星期,杜宇就守在她的身边,陪她吊盐水,喂她吃饭,买来笑话书,照书上的给她念,那些笑话真的不是很好笑,但杜宇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带着乡音的蹩脚普通话还是让她笑个不停。

出院后,杜宇就到宝珞家给宝珞熬小米粥,一熬就是一个下午,粥熬得很稠,他看着宝珞喝完就走。他知道这房间里还有个男主人,两个人的结婚照挂在墙上,他担心男主人突然回家。

那天杜宇刚走到门口,宝珞就从后面抱住了他,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脖间像无数根潮湿的水草,不动声色地撩拨过来撩拨过去。杜宇的身体僵了僵,突然就转过身来抱住了宝珞。宝珞低下头去,他就压下头来,笨拙地寻找着她的唇。

渐渐地,他的吻缠绵起来,除了缠绵,宝珞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它并不熟练也不精湛,但她能感觉她被眼前这个男人深深地爱着。他的吻让她变得酥软变得润泽。那是从手术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个女人,第一次那样强烈渴望被一双手尽情地抚摸,哪怕是她难以启齿的伤口。

她成了河,而他是趟河的船,那只有些粗糙却很温暖的手隔着衣服,在宝珞的背和腰肢间像只不知所措的猎物,上下蹿动,不得要领。宝珞抓住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服下。那只手一路穿山越岭终于找到了它渴望逗留的目的地,可在那一刻,那只手像被什么蜇到,仓皇地逃离了现场。也是那一刻,宝珞推开杜宇,大笑起来。

她的笑,那样悲凉。杜宇怔了好一阵才说,痛吗?她收敛了笑,眼睛闪着泪光,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发生的场面,却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满脸心碎地问她痛吗。

杜宇拉过她,紧抱她,坚决地吻了下去,吻得缠绵深情。

5

杜宇妈妈六十大寿的生日,宝珞随杜宇去了。虽然杜宇的妈妈不断让杜宇给那个脸蛋红红的胖女孩夹菜,但杜宇每次都不忘同时给她夹上一筷子。

宝珞看着憨憨的杜宇,突然有了前世今生的恍惚。两只手在桌下纠缠在了一起。

回来后,宝珞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她发现自己不再爱那个男人了,或许是因为杜宇吧,杜宇让她有了死后重生的感觉。爱情才能滋润一个女人的生命,她不想就这样凋谢。

可是世事难料。沈亦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去接沈亦的是他的情人。这场车祸,他的情人除了虚惊一场倒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沈亦失去了一只手。事后,情人再没有出现过。

那段日子宝珞从早到晚地在医院照顾沈亦,失去了一只手的沈亦越来越依赖宝珞,寸步不让离。宝珞逐渐明白所谓的相濡以沫,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中,就像她和他,如今是两尾搁浅于岸的鱼,只能相濡以沫而无力各自天涯。

杜宇也打过宝珞的电话,那边很快挂掉了。有天半夜,失眠的杜宇收到宝珞的信息:我和他已经和好,你忘了我吧。

再打过去,手机关机了。

宝珞换掉了手机号码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她原谅了沈亦,他再也没有一双手去抚摸她的残缺。张小娴说过,两个身材不好的人才不会嫌弃对方,他们现在是两个身体残缺的人,都没有资格嫌弃对方。

只是在夜里,当沈亦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熟睡如婴孩时,她会突然想起那个叫杜宇的男人,想起他粗糙而温暖的手,想他缠绵细致的吻,想他憨憨的笑,想他那句,痛吗?她不是没有想过,她怕总有一天杜宇会嫌弃自己,她不想再去承受一次同样的痛苦。

但他的爱,曾经真的点燃过她。

编辑 / 杨世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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