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白璧中的微瑕
2009-08-07周英杰
周英杰
《史记》向来被认为是我国历史学和文学史上的巅峰之作,鲁迅先生评价此书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本人在《报任安书》一文中也明确指出,自己发奋著此书的目的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在古今上下众口一词的赞美声中,作为一部严肃的历史学著作,《史记》存在的一些显而易见的“硬伤”则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不计了。
事实是,从总体上说,《史记》固然有班固所称赞的“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表现了司马迁严谨的治学作风。但另一方面,《史记》中也的确记载了不少荒诞不经、经不起推敲,甚至根本就是胡扯的史料。这些瑕疵处在白璧之上,虽然并不能完全遮掩白璧的价值,但是它们毕竟有损于《史记》的“信史”地位。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笔者一直以来宁愿把《史记》当成一部生动的文学作品来读,而不想过高地抬高它在史学上的价值。
可能会有人说,这是在唐突古人,标新立异。然而,《史记》中的《高祖本纪》一章,最能证明这个观点。
本纪这种体例是司马迁专为帝王量身定做的,共有十二本纪。在这些本纪中。作为西汉开国皇帝的刘邦自然尤其引人注目。但《高祖本纪》里,却存在多处与史学精神完全违背、荒诞不经的地方,其中最明显的是关于刘邦的出身问题。
《史记》中载;“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日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高祖刘邦竟然是其母亲和蛟龙产下的怪物!这样的故事倘若进入《山海经》之类的神话传说倒也罢了,但它却被司马迁认认真真地写进了信史中,岂能让人信服?
事实上,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关于刘邦的种种神话传说,完全是其幕僚集团为了强化刘氏“家天下”的合法性而编造出来的弥天谎言。而作为明察秋毫的太史公,司马迁是决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所在的。既然知道这其中的玄机,明智一点的做法自然是在书中搁置不提,以免谬种流传,误导后人。但司马迁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在本纪中煞有介事、添油加醋地肆意渲染一番,弄得好像实有其事一般,实在是令人费解。
窃以为,司马迁这样做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把谎言当成“真事”一本正经地展示出来,采用反讽的手法,以荒诞打击荒诞,二是在有意宣传这些谎言,为刘氏的“家天下”摇旗呐喊。
联想到司马迁在《高祖本纪》里有大量揭露刘邦这个流氓出身皇帝的劣行文字,所以,我个人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实际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一种屡试不爽的有效战法。把围绕刘邦编造的种种神话都一一呈现在后世读者面前,纵然不加任何评论,也会令读者心知肚明。
当然,反讽手法精彩归精彩,但却是一种缺乏理性的“春秋笔法”,本质上属于文学创作的常用手法,而不是著史者应该有的笔法。因此,倘从文学的角度看,这样写极其生动,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但从史学的诸原则看,这样写则无疑是不小的败笔,是与史学的实录精神背道而驰的。
编辑/蔡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