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术教学的意见》可以这样来解读
2009-08-07谢雱张燕
谢 雱 张 燕
正像“改革”的概念一样,在当代美术教学中,“改革”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对美术教学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便是美国著名艺术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教授探讨美术教学及其改革问题的一部力作。
鲁道夫·阿恩海姆,原籍德国,因研究艺术心理学、哲学和艺术史而获柏林大学博士学位,后因不满希特勒法西斯的统治,移居美国并加入美国国籍。他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从事艺术教育和艺术心理学方面的研究,曾任哈佛大学艺术心理学名誉教授与美国美学协会主席,荣获过美国艺术教育协会的卓越服务奖等。他的一些重要艺术心理学论著,已被译成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日文、俄文等出版。像他的《艺术与视知觉》、《视觉思维》、《艺术心理学新论》等就是被译成中文出版且在我国颇具影响的论著。就有,而他对美术教学及其改革问题的专论则当数这部《意见》。此书的写作与上述点到的几部论著的写作风格一致,也即他的研究重点并不是要对美术教学及其改革作一系统的考察与探讨,而常常是集中探讨他感兴趣又认为有价值的疑难问题或关键问题,当然这其中又都贯穿了他对美术教学及其改革的基本主张,以及他所代表的格式塔学派的基本理论与观点。所以,我们认为,此书的意义不等于仅是几个篇章各自所具有的意义的简单相加,它还具有作为一部探讨美术教学及其改革问题的专著的力量与作用。这,也正是我们解读此书的价值所在。
《意见》首先涉及到对右脑功能的定位与认识问题。众所周知,上个世纪下半叶以来。世界上许多国家的脑科学研究均集中在对脑功能定位的研究上,人们发现人的大脑两半球有着不同的活动方式与功能。脑左半球侧重于抽象思维并主要以线性方式处理输入信息,脑右半球侧重于形象思维并主要以视觉的非线性方式处理输入信息这一理论的成立就是脑功能定位说。正是基于此研究成果,所以阿恩海姆在书中开篇就呼吁“还我右脑的心灵”,提出了“开发右脑”的问题。他认为“直觉归诸右半脑,正如理智属于左半脑一样,它们在大脑中同样占有一席之地,同样受到尊教”一:同时“我将表明,直觉并不是超人和艺术家才有的特质,而是认识之基本的和不可或缺的”。。但“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有这样一些教育者,他们对于直觉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甚至对之抱有轻蔑的态度。他们断定,获得稳固和有用知识的唯一途径是理智的途径,理智在其中得到训练和运用的唯一领域是文字和数学语言的领域。不仅如此,他们确信,学习的主要训练完全建立在理智思维活动的基础上……直觉被认为是一种由上帝或遗传授与少数个人的神秘天赋,因此是很难通过教育获得的。这是不正确的。其实“直觉与理智和知觉与思维之间有着某种复杂的关系。直觉可以适当地定义为知觉的一种特殊性质,即其直接领悟发生于某个‘场或者‘格式塔(Gestalt)情境中的相互作用之后果的能力”。换句话说,直觉就是指通过或包含了“视觉思维”这一肉隐要素过滤后的一种结构性、整体性、即时性的视觉感知。它既是一种直感性的观察能力,又是一种认识的思维能力。正如美国著名美术教育家埃利奥特·艾斯纳教授对他这种看法的赞扬:“掌握一个整体的结构是一种感性”的认知。“阿恩海姆对直觉与智力的区分使我们认识到,脱离整体的局部是靠不住的。观察一个图形的结构需要注意整体的图案或形式,学会把握并领会这样的结构正是认识上的基本成就”,尤其是在美术教学活动中。可见,阿恩海姆主张在美术教学活动中要发展人的视觉思维一直觉能力,也就是要开发右脑。无疑,他所主张的这种美术教学观念或方法,对于那些“不清不白”的美术教学观念以及“不伦不类”的美术教学方法来说。无异于一场美术教学的革命。
《意见》探讨的第二个部分是形成直觉能力的内隐要素,即“视觉思维”的问题。可以说,没有内隐的视觉思维的作用与培养也就不可能产生与提高外显的直觉能力;反过来说,直觉能力的高低、强弱也反映了视觉思维能力的高低、强弱,而这两者发生、联系的“过程”又几乎是同时的。所以阿恩海姆在书中反复强调,一切视觉文化活动(包括美术教学)的“思维主要的就是视觉思维”。按他的意思,感知,尤其是视知觉,具有思维的一切本领。这种本领不是指人们在观看外物时高级的理性作用参与到了低级的感觉之中,而是说视知觉本身并非低级,它本身已经具备了思维能力,具备了认识能力和理解能力。在他看来,人们看到一种形象(不管是知觉形象,还是内心意象),就有了抽象活动;而当人们思考一个问题时,都有某种具体形象或意象作为出发点或基础。他还通过大量事实证明,许多创造性思维,都是通过或包括有视觉思维的作用或因素的,只不过这种视觉思维是通过知觉的选择作用生成的意象。这种意象有点儿象是印象派绘画中或是现代抽象派绘画中看到的形象或形式,是一种“视觉闪现”或“视觉暗示”,它着力于物象的整体性或结构性,而不是物象确定的轮廓与细节。这种特殊的形象或意象或思维,对于创造力或创造性思维的发展是很有用的,因为只有它才有可能使人们的感性与理性、知觉与思维的活动过程达到一种同步与同构的统一。艾斯纳曾对他的这种理论高度评价道:阿恩海姆给了我们一种对艺术和思维的基本看法,它将艺术活动中“观察与创作”置于教育过程的核心;眼睛是心灵的部分,感觉本身就是一种认识过程,感觉器官作为认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是起这个作用的;他的关于视觉思维能力的深奥看法,有助于我们理解视觉艺术的观察和创作是促进智力发展的基本要素。
《意见》探讨的第三部分是承接上述两个问题后对教学及其改革的思考。其诸多的思考,不仅涉及面广,而且都比较深入,如美术课程“教什么,如何教”、“教育中的艺术”、“艺术可以教吗?”以及“表现本质的形象”、“感情与理性”、“材料有个性”、“为了进一步的研究”等等。他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与论述,其实都是他对当代美术教学及其改革的探索与良策,读来颇受启发,有些观点还发聋振聩。他认为艺术课程对于一个人的健全发展与基本能力的形成来说,属于人类的三大中心知识领域之一,也是人类应该学习的核心课程之一。它能为人类研习任何领域的学识提供最基础的能力。因它而建构的学科间的联系,建立的“这种关系网组成了人类体验和智慧的体系”。难怪艾斯纳对他的论著评价很高地指出:“阿恩海姆对人类如何创造了艺术及艺术如何塑造了人类提出了独到而精辟的看法”。他的“《关于艺术教育的思考》是一部深刻而重要的论述,它很值得研究”。我们认为这些话语是很中肯的。
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教育改革的逐步深化、素质教育的全面推进、对外文化交流的不断扩大、艺术事业的繁荣发展,近些年来相继翻译出版了不少国外艺术教育方面的论著,相比之下。《意见》无疑是比较优秀的一部。它既有美术教学及其改革的理论探讨深度,又有实践经验、案例分析的依据;它引入了许多新概念、新观点、新方法,但并未拒斥传统美术教学中好的东西与有价值的部分,而是把
两者较好地融合在一起并加以新的综合及阐述。我们相信,《意见》不仅对于美术教学及其改革的研究,而且对于整个艺术教育乃至教育的发展与研究,都具有借鉴意义与指导作用。
注释:
①、②、③[美]鲁道走·阿恩海姆:《对美术教学的意见》(中译本),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④同上,第4页。⑤同上,第387页。⑥同上,第387~388页。⑦同上,第202页。⑧为了说明“视觉闪现”或“视觉暗示”,阿恩海姆引用了心理学家铁钦那的《关于思维活动的试验心理学讲演》中的一段话来描述:“在我的大脑以正常状态活动起来时,它便是一列清晰而又完整的画廓——不是由已定稿的画组成,而是一系列印象式的画稿,每当我读到或听到某某人在虚心地或严肃地、骄傲地、谦卑地和殷勤地做桌件事情时,眼前就立即呈现出虚心、严肃、骄傲、谦卑、殷勤等视觉形象……提到一个谦卑的随从,我眼前便闪现出一个弯腰曲背的形象,但这个形象的唯一清晰之处,却是他的弓形的背……有时十分确定和明确,有时又像是童话一样的虚化”。在这里,阿恩海姆认为铁钦那把种种印象心理意象化了,就像印象派绘画同它之前的绘画不同那样。他认为用印象派绘画作比较,我们便能更深刻地理解“视觉闪现”或“视觉暗示”的本质了。他说:“印象派画家作画时,已不再面面俱到于一个人或一棵树的细节,而是用不多的笔划创作出它们的近似形象。换言之,这些笔划的出现。不再是为了创造出关于一个人或一棵树的全部细节的幻想。相反,为了使它们成为产生特定效果的刺激物,这种由不多笔划构成的极为简化的样式自身倒变成了欣赏对象……其实,画家真正想要达到的效果或经验,是视觉意象的‘闪现或‘暗示,这些‘暗示会引导我们体验它们的色彩和方向,而不是物体的具体而又确定的轮廓或物体的某一细部。在欣赏者眼中,这些涂满画布的色彩和线务组合,乃是‘视觉力的作用样式”。就像铁饮那看到谦卑的侍从形象,己被抽象为一个弯曲的身形,这种形象,不仅被理解成一个侍从,而且已被直接看成是这个侍从本身了。虽然这些意象的轮廓、色彩等是模糊的,但它们却能以最大的准确性体现想要唤起的“力”的样式。在其它某些领域中的情形也能证明这点,如在数学领域,一种拓朴学陈述或草图,就能准确地表达出某种定向关系(如被包含关系或重叠关系),虽然它们远离了真实的形象。在逻辑学中也一样,一个一般的概念决不会由于缺少具体的细节而变模糊;恰恰相反,那种集中于事物的少数几个本质的特征的作法,反被认为是一种使概念变得更加清晰的手段。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愿意承认心理意黎也是如此呢?不仅如此,阿恩海姆还进一步指出在这些“视觉闪现”或“视觉暗示”的“心理意象”中。有很多并不是直接来自于物理对象本身,而是由某些抽象概念(如谦虚或骄傲等)间接地唤出的。因此,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东西很难说是与“客体”相似。这就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一种心里意象会达到何种抽象程度?在这里,阿恩海姆再次引用了铁钦那曾提到一件趣事来说明。铁钦那说:有一次,他在主席台上听一个人演讲,这个演讲人为了达到特定的效果,大量使用了单音节but。自从听了选人的报告之后,每遇到but这个词,他的心目中就会闪现出“一个秃顶者的形象,他的头顶是光的,只有四周有点头发,肩部黑而厚实”,这种情景总会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自己的视域。这就说明“联想”是能产生意象的“视觉闪现”的。另外,还有一些视觉形象则具有惯常的隐喻或暗示。阿恩海姆就在达尔文的“情感表现”的研究中找到了相类似的例子。达尔文说:“当一个人遇到一个疑难问题而苦思冥想时,往往会做出抓耳挠头的动作,这种动作看上去就好像是在缓和某种激烈的物理状态。在他看来,人的机体总是在整体地发生作用,或者说,他的身体发出的动作与他头脑中的所想,是大体相当或一致的。”为了进一步证明这种意象隐喻或“视觉暗示”,阿恩海姆还以西尔贝尔说的“半梦幻状态”中发生的事情来加以说明:“他曾对某些思维者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模糊状态中‘不由自主地做出判断的有效性做过研究……他发现,在这些处于昏睡状态的思维者的头脑中,有时会突然闪现出一个大的圆圈或一个透明的球体,它们的四周排满了人,这些人的头都进入圈(或球)内。这样一种意象显然是它们头脑中正在思考的概念的极简略的视觉形象,虽然简略,却以暗喻的形式把这个概念的基本结构变成可触可见的了:许多人的‘头脑(或精神)都属于一个共同领域,而他们的身体却处于这个圈子之外。这样一种意象实际上是一个代表大脑工作情况的模型,它呈现出某种自然物体——人的形象和一个圆球等,但这些自然物体又完整以一种非自然的顺序排列着。很明显,在一个由重力规律支配的真实世界中,上述排列是决不可能的。这说明。这种视觉意象的形态完全是由思维者头脑中占支配地位的概念决定的”,是“不由自主地做出的判断”意象,也即“非模仿性的抽象式样”或“非模仿性的意象”,就像是由“帽子”或“旗子”等字眼所唤起的意象那样,既是具体而清晰的,又是高度抽象的形式,并在心理空间中还是由几何形状或拓朴形状呈现的。参见[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著:《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中译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7年版,第177—187页。
⑼、⑿(美]鲁道夫·阿恩海姆:《对美术教学的意见》(中译本),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版,第390页。
⑽同上,第429页。
⑾同上,第3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