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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和“边缘性人格障碍”的艺术表现

2009-08-06刘胡敏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9年5期
关键词:蜕变创伤人物

刘胡敏

摘要:被誉为“英国现当代文学重要作家”的帕特-巴克在其后期的三部小说里刻画了几个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少年杀人犯在杀人后带来的严重心灵创伤。巴克以一个女性敏锐的洞察力和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这些少年罪犯如何在漫长而艰难的心灵“康复”过程中摆脱萦绕内心多年的阴影,并最终忘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的后期作品因为描写创伤和关注少年罪犯而备受英国大众的喜爱,并奠定其成为当代英国最为重要的小说家之一的地位。

关键词:创伤;边缘性人格障碍;人物“连锁”再现;蜕变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9)05-0110-04

帕特·巴克(Pat Barker)是20世纪80年代英国文坛上崛起的一位著名女作家,她曾经获得英国小说最高奖——布克奖,被约翰·布兰尼根(John Brannigan)誉为“英国现当代文学重要作家”。根据巴克作品关注的主要社会问题,大致可以将其作品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巴克在第一阶段的创作中主要描写英格兰北部劳动阶级的女性,而在第二阶段的创作她把重心转为描写从战场上回归的士兵患上的“创伤后压力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以及少年杀人犯患有的“边缘性人格障碍”(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

巴克对“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关注集中体现在《另一个世界》(1998)、《越界》(2001)和《双重视角》(2003)三部小说中。在这三部小说里,巴克刻画了几个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少年犯下杀人罪行后带来的心灵创伤,以及这些少年罪犯在艰难的赎罪和改造过程中遭受的煎熬。本文试图通过对小说中几个少年罪犯犯罪和赎罪过程的解读,来揭示“边缘性人格障碍”产生的根源以及给社会带来的危害。

一、人物“连锁”再现和谋杀主题重复

在描写少年罪犯的三部小说里,巴克采用了人物“连锁”再现(doubling of characters)和多次重复谋杀主题的独特方法,把三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联系的小说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拴锁在一条主线上,并且围绕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少年杀人犯的创伤和“康复”经历这个相同的主题进行叙述。

在《另一个世界》里,巴克围绕两条故事主线平行叙述。在两条平行主线里,巴克描写了发生在不同年代的三个哥哥因嫉妒而杀害自己弟弟的悲剧。在第一条主线里,巴克叙述了两个不同年代但是先后居住过同一栋房子的家庭发生哥哥残害手足弟弟的悲剧。巴克巧妙地将这两个悲剧安排在两个家庭结构几乎完全相同的家庭里上演。尽管两个悲剧的发生相隔整整90年,但房子客厅里的画像却将这两个悲剧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当尼克搬进这栋曾经发生弑弟悲剧的房子,并重新粉刷墙壁时,他无意中刮开了画在客厅墙上的一幅画,画像中的人是90年前居住于此的凡赛一家。从画像中人物阴郁的表情,尼克猜测这是个并不幸福的家庭。后来他特意去查阅了关于凡赛一家的历史,才知道了90年前发生在凡赛一家的弑弟悲剧——因为嫉妒备受父母宠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11岁的罗伯特和他13岁的继姐俩人合谋杀害了尚未满两岁的弟弟。90年后,当尼克一家人搬进这栋房子时,历史几乎要重演。11岁的加雷思跟随母亲和继父尼克,还有13岁的继姐米兰达和不满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搬进这所大房子,加雷思因嫉妒受母亲和继父宠爱的弟弟,两次企图杀死他。同时,小说中两个少年杀人犯罗伯特和加雷思的“连锁”再现和弑弟情节的重复,为另一条故事主线做了一定的铺垫。小说的另一条主线讲述的是另一个弑弟的悲剧——尼克的祖父加迪在一战战场上亲手杀死被炮弹严重炸伤的弟弟。哥哥残害手足兄弟的主题在《另一个世界》里被重复了三次,而三个人物的“连锁”再现也为后两部小说里即将出现的人物和主题埋下了伏笔。

巴克在《越界》和《双重视角》这两部小说里同样采用了人物“连锁”再现和谋杀主题重复的方法来描写少年杀人犯。在《另一个世界》里企图杀害同母异父弟弟的加雷思和成功杀死弟弟的罗伯特和加迪成了《越界》里入室杀死一个年近80岁老太太的少年杀人犯丹尼的原型。而《双重视角》里又出现了加雷思、罗伯特、加迪以及丹尼的化身——彼得。彼得与丹尼有相同的行凶经历,都是在10岁时闯入民宅谋杀了一个老太太。

巴克在三部小说里前后刻画了6个杀人犯。其中,5个杀人犯在犯下谋杀罪行的时候还都是年幼的孩子。其实,对少年杀人犯的关注之所以成为巴克后期小说的主要题材,正是缘于1993年那次让整个英国震惊的真实的谋杀事件。在三部小说里出现的几个少年杀人犯的原型是两个年仅10岁的少年杀人犯维纳波斯和汤普逊。他们在1993年2月12日绑架并残忍地杀害了尚未满3周岁的男孩詹姆斯·伯格,然后将残躯弃置在火车的铁轨上。两个少年杀人犯因残酷的暴行获罪,被判处10年监禁。然而,当年英国公众认为量刑过轻,30万人联名向内政大臣霍华德请愿,要求增加他们的刑期,最后,两个少年杀人犯被判监禁15年。2001年,即被监禁了8年后,他们获得特许被释放,以新的身份重新回到社会。正是在2001年,巴克的小说《越界》出版。小说里少年杀人犯丹尼似乎是真实谋杀事件中杀人犯的翻版:丹尼在10岁的时候因人室杀死了一个老太太也被判监禁10年,并且10年后他被释放,以新的身份回归社会。

小说对少年杀人犯犯罪过程的叙述,直观地告诉世人少年犯罪给他人、社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在一次访谈中,巴克提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后期创作中多次涉及少年犯罪和暴力,她说,“我想说的是,这(暴力)不会仅仅发生在课桌的另一边或城镇的另一边。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些事情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或者是其他任何人的身上,甚至发生在我们自己的孩子身上”。在巴克看来,许多看起来似乎离自己很遥远的暴力血腥事件很可能在日常生活中威胁着大家的生命。小说字里行间清晰可见巴克对少年儿童犯罪问题的忧虑,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二、书写无言的伤痛,走出心灵的阴影

在3部小说里,巴克没有过多描写血性的杀人场面,而是浓墨重笔地描写了几个少年杀人犯在谋杀后所产生的内疚和自责给他们自身带来的精神痛苦,进一步揭示少年犯罪的灾难性后果。在艰难的“康复”和赎罪历程里,这些少年罪犯受尽了良心的煎熬和灵魂的拷问。巴克采用对照手法,分别刻画了几个少年罪犯不同的赎罪历程。有的在暂时忘却自己的痛楚后又重现可怕的噩梦——只有死亡才让他得到解脱;有的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过,并且开始新的生活。

1.无法摆脱的噩梦

在《另一个世界》里,加迪亲手杀死弟弟哈利的一幕成了他一生惨痛的回忆,给他带来了终生的精神折磨。从一战战场归来后,他拒绝向任何人谈论自己在战争中的经历,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弑弟这件事,甚至走路也会绕一大圈避开战争纪念碑。亲手杀害手足弟弟的经历成了加迪一生中不堪回首的

往事,不可言喻的痛苦伴随着他走向死亡。曾经有一段日子,加迪敢于面对自己的罪过,主动向一个女记者倾诉了自己的战争经历和杀害弟弟的经过。在讲述自己经历的那一刻,他似乎摆脱了萦绕内心多年的痛苦,放下了心灵的包袱,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过去。然而,在他走向生命终点的那段短暂的日子里,难以名状的创痛却再次席卷而来,他总是在梦中或幻觉中见到弟弟那张痛苦而扭曲的嘴巴:

在他的眼前,哈利那张扭曲的脸是如此的鲜明,甚至比他的手还要清晰。哈利像切斯郡的猫一样一点点地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张尖叫的嘴。每天晚上他都感到自己在慢慢地陷入那张尖叫的大嘴里。

哈利的嘴变成了加迪的一个噩梦,吞噬了他的快乐。“嘴巴”的形象已成为巴克作品中“痛苦”的象征。如巴克在早期的作品《再生》里描写了一个患有创伤后压力症的医生里瓦斯。他总会在梦中见到一个因恐怖的战争经历而患有失语症的病人贾兰德痛苦的嘴巴,因为他曾经目睹了一个医生试图用电疗法治愈贾兰德的失语症的全过程。这种恐惧的电疗法被里瓦斯称为“对嘴巴的强奸”,而这次亲眼目睹电疗法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可怕的“后遗症”,让他总会在梦中见到贾兰德被折磨的痛苦的嘴巴。而在《双重视角》里,巴克则运用了18-19世纪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Goya)反映战争题材的绘画,特别是借用他的那幅刻画法国行刑队枪毙西班牙农民的名画《1808年5月3日》里的“嘴巴”来表现人的痛苦。因痛苦尖叫而张大的“嘴巴”形象成了巴克小说里“痛苦”的代名词,也恰恰象征了遭受痛苦的人向社会发出的呐喊。

艾伦·杨(Allan Young)曾经说过:“精神创伤是时间的一种疾病……它让过去的记忆在现在以入侵的图像和思想重现,强迫患者重新再经历过去的事件。”加迪的经历让他遭受了痛苦的精神折磨,并且不断地以入侵的图像(如弟弟哈利痛苦的嘴)和思想重现(不断回忆起他亲手杀死弟弟的那一瞬间),强迫他一遍又一遍地再经历过去的事情。每一次重历的过程都是痛苦不堪的,就像被缚的普洛米休斯每天都要被鹰叼食自己的心脏,而当心脏第二天重新长好后又要再次被鹰叼啄。加迪的这种精神折磨正如普罗米修斯撕心裂肺的肉体之痛一样循环往复,让他每天都要感受这种痛彻心肺的痛楚和懊悔,让他终日不得安宁,生不如死。在受尽折磨后加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2.化茧成蝶——从痛苦赎罪到坦然面对

加迪最终没能走出自己的精神创伤,而《越界》里的丹尼和《双重视角》里的彼得都是幸运的,他们都在艰难的赎罪过程中,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化茧成蝶”式的蜕变:从最初的逃避现实和否认过去,到最终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行,掀开了人生崭新的一页。

丹尼在谋杀后获罪判刑,之后被送到了一个少年管教中心。在接受改造的过程中,丹尼不仅矢口否认自己蓄意谋杀老太太,而且还编造了自己有个已死去的双胞胎弟弟的故事。他痛恨自己的过去,不愿承认和面对自己的犯罪经历,内心深处渴望那个有罪的丹尼已经死去,而自己能化身为另一个无罪的“双胞胎弟弟”。通过编造这个故事,丹尼希望自己的罪过能够被那个“死去的双胞胎”弟弟带走并一笔勾销,而自己也能够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当10年后他被释放出来,以一个新的身份重归社会时,他仍然无法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被社会接纳。丹尼的处境十分艰难,正如蒙提斯所说,“他在现在易碎的夹缝中偷生,不敢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人,但同时他又想释放它。”在企图跳河自杀并被救起后,丹尼赫然发现救他的那个人正是10年前证实自己有罪并让他入狱的儿童心理医师汤姆。经由这番巧遇,丹尼开始要求汤姆对其进行心理治疗,以便了解自己过去的行为。经过一次次攻破心防的“谈话疗法”,丹尼一次次地被逼近灵魂的深处,他开始审视自己所犯的罪行。这些表面平顺,实则波涛汹涌的谈话让丹尼触及了人性的底线,他开始慢慢承认自己10年以来一直否认的杀人事实。正是在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后,丹尼才渐渐地走出了心灵的阴影。在小说快结束的时候丹尼对汤姆说:“我已经释然了。我不再与她(丹尼谋杀的老太太)搏斗了。她有权利留在我的一些脑细胞里。”至此,丹尼终于学会了如何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彻底摆脱困扰了他10年的负罪感和精神创伤。

丹尼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从最初的否认到承认直至最后的坦然面对经历了10年的过程。在他摆脱内心创伤的过程中,他与汤姆医师的“谈话疗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正是通过谈话的梳理,才让丹尼意识到了自己的罪行,并最终放下内心的包袱。巴克对精神病理学有一定的研究,她非常清楚“谈话疗法”在治疗精神创伤过程中的重要性。在《再生》三部曲(《再生》、《门上的眼睛》、《鬼路》)里巴克也描写了精神病医生里瓦斯如何用“谈话疗法”治疗从一战中归来的患有创伤后压力症的士兵。在《另一个世界》里,患有创伤后压力症的加迪也正是通过与记者海伦讲述自己如何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后,才暂时放下了心里沉重的包袱。

《双重视角》里的彼得是丹尼的成人化身,他没有像加迪和丹尼一样通过“谈话疗法”这种诉说的方式来释放自己的痛苦。相反,在面对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时,彼得采用了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沉默和情感缄默的方式来治疗自己的伤痛。他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通过写作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来缓释内心的痛苦,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在他爱上牧师的女儿贾丝廷后,牧师要求他必须把自己的犯罪经历坦白地告诉自己的女儿后才能继续与她交往。然而,彼得宁愿选择痛苦地与贾丝廷分手,也不愿向她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经历。

在赎罪的过程中,彼得悄悄潜入他的雇主凯瑟琳的工作室里,穿上她的工作服和工作鞋,模仿她雕刻雕塑时的动作。在那一刻,彼得幻想着自己变成了真正的雕塑家。当他举起锤子模仿凯瑟琳敲打雕塑的动作之时,他似乎在每一次振臂的瞬间把所有的烦恼、罪过和伤痛都一挥而去,变成一个真正无罪的人。在小说的结尾,彼得能够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并且以一种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他人面前。在得知贾丝廷被歹徒打伤后,彼得捧着一束花前去看望,并衷心地祝福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饱受精神创伤的彼得和丹尼终于通过不同的方式赎罪、康复,最终“化茧成蝶”,蜕变成另一个“无罪”的人。尽管赎罪和蜕变的过程是痛苦的,但结果是令人欣慰的。而加迪则没能逃过这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在小说结束之时,彼得和丹尼都能够坦然面对曾经让他们饱受精神折磨的过去。巴克刻画的这两个少年罪犯丹尼和彼得在寻求精神解脱的时候,都希望通过蜕变的方式彻底脱离有罪的过去,获得新生,这种“化茧成蝶”的“蜕变”方式成为巴克后期小说一大鲜明的特点。他们“蜕变”的过程,实际就是少年罪犯重归社会的过程。彼得和丹尼的“蜕变”过程尽管并不相同,但不能忽视的是社会的包容、接纳和帮助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恐怕便是巴克用大量笔墨描写少年罪犯蜕变过程的真实意义所在吧。

三、从精神病学的视角看“边缘性人格障

碍”的书写

巴克笔下的少年杀人犯加雷思、丹尼和彼得的形象都显得焦虑、古怪、残暴,与社会格格不入,精神分析学将这种情况称为“边缘性人格障碍”。正是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导致他们在年幼的时候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所谓“边缘性人格障碍”是一种以不稳定的人际关系和自体意象、反复发生的自伤或自杀行为、情绪不稳定及慢性空虚感为核心特征的一种人格障碍。“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遭遇很小的挫折或出于一般的压力情境就容易体验到严重的弥漫性焦虑或愤怒,为了缓解这类情绪体验,患者常常会不计后果、冲动地采取自伤、自杀或其他破坏行为。由于“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对自己行为的预见性和控制力有缺陷,他们经常会在冲动难以控制的状况下违法犯罪。大多数边缘性病人一般都有创伤史,特别是性虐待。(虐待一般分为躯体虐待、情感虐待和性虐待。情感虐待一般表现为对儿童的情感需要的忽略、剥夺和过度挫伤。)大多数边缘性病人过去曾遭受引起强烈应激反应的创伤事件。

丹尼和彼得都是在10岁的时候闯入民宅,然后冲动地。不明原因地杀死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特别是丹尼。据他自己跟心理医生汤姆谈话时回忆,他闯入了80岁的老太太的家里原本是想去看一窝小猫,后来老人突然返回,因为害怕被发现而用枕头捂住老人的嘴,导致她窒息而死。而老人死后,他心里不仅没有产生任何恐惧的感觉,反而拖着老人的尸体楼上楼下转了三圈。这种可怕、古怪的行为着实让读者觉得毛骨悚然。对于他的杀人动机,未免会让读者觉得摸不清头绪。是什么原因让如此年幼的一个孩子仅仅因为害怕而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来防止被老人发现他擅入民宅?而且在杀死老人之后,不仅没有立即逃走,还把老人的尸体如此羞辱了一番。这种偏激可怕的行为用精神病学的理论来解释,正是因为丹尼的“边缘性人格障碍”才导致他在一般的压力情境下(老人突然返回)体验到严重的弥漫性焦虑(害怕被发现),而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体验,丹尼便不计后果、冲动性地杀害了对自己没有构成任何威胁的老人。由于“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对自己行为的预见性和控制力有缺陷,所以才造成丹尼在难以自我控制的状况下违法犯罪。

对于造成丹尼“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原因,巴克在小说中已经给出了答案。丹尼不幸的童年生活和父母失败的婚姻给他带来了深深的失落感和创伤感。可以说,他所遭受的“情感虐待”——父母对他的忽视、父亲的冷漠,以及最终被自己崇拜的父亲抛弃(情感需要的忽略、剥夺和过度挫伤)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造成了他性格上的缺陷。而且在父亲离开家庭之后,他与身患绝症的母亲的一次正面冲突(引起强烈应激反应的创伤事件)更加剧了他的挫伤感和痛苦,最终导致了他情感上的崩溃。

丹尼内心渴望有一个和谐幸福的家,但是父亲总是一次次无缘无故鞭打丹尼,虐待丹尼的妈妈。尽管如此,丹尼没有对父亲产生一丝恨意,因为他崇拜曾经杀过人的父亲。在母亲患了乳腺癌之后,父亲另寻新欢,最后竟无情地抛弃了他和母亲。丹尼从此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内心变得憎恨行为出轨、抛妻弃子的父亲,另一方面他对父亲仍然怀有一种英雄崇拜情结。而对于母亲,丹尼也是爱恨交集。一方面,他把父亲离家出走的原因归责于自己的母亲,认为正是因为她生了病,才没有能力把父亲留下来;另一方面,病痛让母亲变得又丑又虚弱,而他自己又帮不上母亲任何忙,为此丹尼内心极为痛苦。在与心理医生汤姆的谈话中,丹尼提到了自己讨厌母亲的原因:

我恨她,因为她不能让他(父亲)留下来;我恨她,因为她病了,变得可怜、秃头,又丑又老;我讨厌她一哭鼻子就变红的样子。

这种极为压抑的家庭气氛让丹尼变得内向、沉默、悲观并且暴躁。可以说正是在这样不正常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才让丹尼渐渐患上了“边缘性人格障碍”。在他杀人的前一天,他与自己的母亲发生争吵,并且粗暴地把患重病的母亲推倒在地,然后逃离了家。正是这次与身患绝症的母亲之间的冲突,引发了他内心强烈的反应,让他感到绝望和无助,并最终导致了他的精神分裂和崩溃。在他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就发生了杀害老太太的事件。

在《另一个世界》里,加雷斯是一个性格孤僻、内向的男孩,沉迷于网上游戏。母亲与父亲离异后,父亲不知去向,他只好与母亲、继父生活在一起。他讨厌继父,为了发泄对继父的不满,他竟然把继父的牙刷在马桶里刷了个来回又放回牙缸里。这种怪异的举动恰恰说明他的性格存在严重缺陷,也预示了他后来的谋杀企图。加雷斯嫉妒尚不满两岁的同母异父弟弟,两次企图杀害弟弟。有一次他在海边的悬崖上朝在沙滩上玩耍的弟弟扔石头,企图把他砸死。弟弟的尖叫声唤醒了熟睡的父母,于是他的计谋才未得逞。此后,他更加讨厌与人交往。厌恶家庭生活:“他恨所有的人。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有家。如果人能像青蛙一样产卵那该多好啊。”

四、结束语

描写精神创伤、暴力和犯罪是巴克后期作品的一个主题。其作品的独到之处在于将暴力犯罪所造成的创伤与普通家庭生活的困境融合在一起,揭示暴力、谋杀和创伤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那些看起来离我们似乎很遥远的暴力和血腥事件,却有可能发生在任何年代、任何家庭和任何人身上。除了关注战争带来的创伤外,巴克以其敏锐、细致的观察力对少年罪犯创伤的关注使她的作品更加贴近生活,同时备受当代英国大众的喜爱。她的后期创作因为描写创伤和关注少年罪犯而使其声名大噪,并奠定其成为当代英国重要小说家的地位。

(责任编校:谭容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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