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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从四十岁开始

2009-08-01

小说林 2009年4期
关键词:民歌文学文章

彭 放

我从事文学批评的经历,大约已过了半个世纪,发表的评论文章有五六百篇。我的“评龄”应起于1954年,我写的第一篇文章是电影评论《鸡毛信》的征文。那时我读初中三年级,常写些“报屁股”文章,只是想出名,别无目的,以后又从事专业研究。我经历的这半个多世纪,文坛往事,不堪回首,风波乍起,恍如昨日。

我的前三十年,走过了中国老知识分子共同经历的道路,“反右”、“大跃进”、“文革”。但由于我从事的职业的特殊性,常常要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风口浪尖上翻跟斗。我单位有位老评论家,曾向我们发牢骚说,我们这些人不是人。我们把昨日写的文章和今天写的文章剪下来粘贴在一起,你会发现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昨天左一撇子,今天右一撇子,那还叫人吗?前几年我读《废都》,常把自己与书中“四大文化名人”对号,我发现“庄之蝶就是我”。他自称著名作家,写出了什么作品呢?他跟我一样,都是那个时代,那种精神文化,政治文化,那种学校教育培养出来的“废人”。为此,我曾写过一篇短文,标题是《来世不当批评家》。可人生没有来世,我这一辈子就只有认命了。

2000年退休之前,我为自己编选了一部文学评论集:《浪漫的思潮——20年文学观念之嬗变》。该书选入论文50篇,结果按年代统计,前三十年,我写的文章,一篇也没有入选。为此,我感到很悲哀,说明我的前三十年是白过了,白活了。我人生中的这个分界线,恰好是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同一年。那时,如噩梦般的“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我和我的朋友们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学习、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按照“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八个大字检讨过去,认识到我从事文艺批评几十年的教训,关键就在于没有“实事求是”。当年,我怀着沸腾的热血,以圣洁的虔诚,写出的那许多文章,有多少是“实事求是”的呢?我们把文艺批评纳入“斗争哲学”的轨道,充任阶级斗争的工具和晴雨表,我们曾经制造了那么多“论”,如“现实主义深化论”、“写中间人物论”、“写真实论”等;制造了那么多“重放的鲜花”,损害了文艺批评的信誉和形像,读者把批评家称做“带枪的人”。我们否定了和批判了那么多不该否定和批判的东西。还有,错误的理论把创作引向歧途的教训等等。一种“觉今是而昨非”之感,使我有勇气去面对现实。

三中全会之后,我写第一篇文章就是研究“作家自我”。在当时这是一个有极大风险的问题。一次创作会上,我就自己的研究成果在会上发了言,有的赞成,也有人反对。会后还有人私下打听我是不是共产党员。言外之意是指责我不跟中央保持一致,“没有党性原则”。当时报刊都在批评“自我表现说”,我在会上大谈“自我”,岂不是要顶风上。果不其然,我的发言稿从会议出的专刊上撤了下来。在我们长期形成的观念中,中国人只有“大我”,没有“小我”;只有集体没有个人。“大我”是集体主义;“小我”是个人主义,“是小资产阶级的自我表现”。文艺创作中多年不准谈“我”,或者只讲“大我”的理论,使许多有独创性的作家和诗人,丧失了自己的风格,甚至有的还从文学史上除了名。诗人张志民,有一篇文章,对我很有启发。他说:文艺界存在一种“病”的临床表现,“就是忌讳谈‘我”。①

既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用实践检验自己,下决心重新学习,认真读书。过去在学校里,我是历年历届的优等生,可我读的都是经过“消毒”的教科书,听过的都是“形势大好,越来越好”的报告。我的理想原来是当一个像赵树理那样为农民写作的作家。到头来不仅小说没写成,甚至连一篇生动活泼的文章也没写出来。我这是“读书过万卷,下笔如有绳”。三中全会以后,我结合我的研究,解放思想,坚持自学。我找来《现代西方哲学》阅读,又专门从书店买回费西特的《人的使命》,浏览柏格森、萨特等人的著作,又重新学习马列著作中关于“人”的论述。我发现过去我们曾被极左思潮的云雾蒙住了眼睛;学习马列,采用的是实用主义的态度,只是断章取义,用其所需。比如,马克思说,“人是一个特殊的个体”,这种特殊性,使人“成为一个现实的、单个的社会存在物”。②我想既然马克思说了,“我”是一个现实的“社会存在物”,我就应该面对现实。当时文艺界讲“拨乱反正”,我弄不懂“正”在哪里?路在何方?是不是越过“文革”回到十七年就“反正”了?但是忌讳谈“我”,只讲“大我”的理论,在十七年就盛行了。显然,不能回到十七年。我坚持我的研究把文章写出来,在《北方论丛》1983年第4期发表了,标题是《论作家自我在创作中的地位和作用》。可是,不久一个清除“精神污染”的“运动”,在刊物审查摸底中,把我的文章作为“嫌犯”搂了上来,差一点儿被抓了“自由化”的典型。幸好,就在这一年,我的论文在《新华文摘》10期上给予转载,才救了我的驾。

三十年过去,回过头来认识,这篇文章是指引我人生道路上,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开端,它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文艺批评,更包含了我自己对人生领悟的一次升华。我出身佃农贫农家庭,在解放前的旧社会当过流浪儿和童工,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源于解放的新社会。感恩的火焰,已将我融于时代和人民之中。“反右”前十七岁的我,一直被新生活的鲜花和歌声包围着。可就在我高中即将毕业之时,学校遵照上级通知,在全省高中、中师毕业生中,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教育运动。通知中说,“大学生中的许多右派分子,就是中学审查不严混进去的”,“有些高中生,若是在大学就够右派了”,“这是应该记住的教训”。③这次教育运动,实际是一次“模拟反右”的演习。在一次团支部会上我突然遭到批判,大字报贴在黑板上,我的罪名是“附和右派‘党天下的言论”。虽然我躲过了“戴帽”一劫,但“材料”装进了档案,一夜之间我成了有“政治问题”的人。

“两个自我”在我身上纠缠不清。“真实自我”是我热爱党,热爱新社会。凭着朴素的直觉,我看到自己一向尊敬的老师,突然成了阶级敌人,看到处处放“高产卫星”所糊弄的虚假,看到校园外漫延的饥饿和狂热。我远在农村的父亲,也在这场吃大锅饭的饥饿中饿死了。可是,我头脑中还有一个“符号自我”说,上级的路线方针是正确的,你不要去相信那些“右派言论”,你必须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回想我的前三十年,曾经参与过的那些“发热浮夸的大合唱”,总是难以忘怀;回想我曾写过的那些,为政治服务的遵命文章,也常怀愧疚之心。我也常想,要不是有前三十年那段特殊的经历,我认识不到作为一个文艺评论家坚持“真我”的必要性,也没有“真理标准”大讨论给我带来的人生的第二个春天。

三中全会之后,我写的第二篇文章是给“写中间人物”平反。1964年当我还是一名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的时候,就从《人民日报》转载《文艺报》编辑部撰写的《“写中间人物”是资产阶级的文学主张》的长篇大批判文章中,知道了文艺界有“写中间人物”一说;同时还读到《文艺报》编辑部提供大家批判用的《关于“写中间人物”的材料》。“材料”历数“十五年来资产阶级‘反对创造工农兵英雄人物的五大罪行”。《人民日报》转载此文所加发的“编者按”,又把这一问题上升到“关系文艺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一场大是大非之争”。“文革”中“四人帮”拿起我们制造的“写中间人物”的这根棍子,横扫文艺界,造成文坛百花凋零的悲剧,惨不忍睹,冤死的好人和好作家,绝不只是邵荃麟和赵树理两个。后来在“文革文学”和“样板戏”创作中出现的“三突出”模式和写“高大全”超级英雄人物,都与此次批判有关。“四人帮”垮台后把这一切都推给林彪、江青一伙,恐怕也不是实事求是。

1979年4月12日,我化名易佳言以《写中间人物“何罪之有”?》为题,在《黑龙江日报》发表了为“写中间人物”平反的第一篇文章。当时三中全会刚过,乍暖还寒,人们远未能摆脱“阶级斗争为纲的束缚”。我听到反映说:“这不是要否定我们当年的批判吗?”认为当年批判有理,是我们文艺界自己搞的,不能否定。

研究这个问题,我手中没有第一手资料。我三次进京,请朋友《文学评论》的编辑王信先生帮助,从中国作协弄到大连小说会议记录,包括邵荃麟副主席在会上的两次发言。另一长篇论文在1979年初写出来了,标题是:《“中间人物论”必须彻底推倒》发表于《学习与探索》1979年创刊号,后收入“文集”时,改名为《20年沉冤终昭雪——为“大连小说会议”平反》。那时对文艺界来说,我还是一个局外人,发表的文章犹如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社会怎么评说不得而知,但我最感欣慰的是,北京召开邵荃麟同志追悼会时,给我这个不相识的作者寄来的那份唁电和邀请函。

三中全会以后,我写的第三篇文章,是关于“大跃进”民歌的研究。我是这场运动的亲历者和参与者。1958年3月毛泽东主席在成都中央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搜集点民歌”,并且指出“中国新诗的出路,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平心而论,毛泽东的这个讲话,在当时或在今天,对发展新诗的方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没有想到一个单纯文学问题,在毛泽东的一句话之后,立刻形成一场政治运动,并且同“大跃进”的政治路线结合了起来。

我当时作为中文系的大学生,也被派到乡下去搜集民歌。我所知道的农民,对创作民歌根本无任何兴趣,他们关心的只是公共食堂什么时候开饭,如何吃饱自己的肚子。但为了完成每天要上报给公社的民歌创作指标,下去搜集民歌的人,自然就成了弄虚作假、捉刀代笔的“枪手”。据《星星》诗刊1958年12月份统计,仅一个四川省一年出版的各种民歌选集,就有三千七百二十三种之多,印数多得无法计数,单是一个三百多人的叙永县鱼凫乡五星社就创作诗歌四万多首。

我所看见的另一个现实是:成千上万的农民都在挨饿,许多人得了浮肿病,可带着袖标的征粮队,进到农民家中把粮食都搜走了不准在家起火,强迫统一吃大锅饭。公社组织的搜铁队,强行把农民家中的铁锅、铁铲、铁工具、门锁都搜去炼铁了,我没有看到全民炼钢的“土高炉”炼出了铁水。可是歌颂大炼钢铁的民歌首首都是“钢花怒放,铁水奔流”,“滚滚钢水像海洋”,“搬来东海盛不下”。我还看到歌颂粮食大丰收的民歌铺天盖地,有的还写得相当有“艺术”。如一首产自四川郫县的民歌说:“玉米稻子密又浓/铺天盖地不透风/就是卫星掉下来/也要弹回半空中”。殊知,这种“密又浓”的水稻,是从几十亩稻田中,将成熟的稻子拔来,塞在一块田里的。由于塞得太密,在炽热的阳光下稻穗发了芽,没得办法,只好在田坎四周架上风车,向稻子的缝隙里鼓风。像这样弄虚作假的奇迹,居然写成了诗,作为民歌的样板,选进了《红旗歌谣》。有周扬为之作序,题为《新民歌开拓了诗歌的新道路》说,这是“共产主义的萌芽”、“社会主义时代的新‘国风”。④“两结合”的典范。还有著名诗人、评论家出来吹捧,进行艺术分析,说这一个“‘弹字用得很有力量”,并誉为“是用夸张来表现,今年粮食丰收的民歌珍品”。

我耳闻目睹的这些真实情况,埋在我心里几十年不敢讲,因为毛泽东是我翻身解放的大恩人,再加上一九五七年高中毕业前的那场“模拟反右”对我的“教育”,我学乖了,领会了说真话的“下场”与说假话的“好处”。我看到全社会的“聪明人”都是这样干的,组织上、学校老师也都是这样教育我的。我学会了“听话”,如果要反其意而为之,吃亏就在眼前。例如当年与我同系的一名三年级学生,化名红百灵,为参加《星星》诗刊组织的“关于诗歌下放问题”的讨论,写了两篇文章。他认为“把目前民歌看成是我国当代不可逾越诗的顶峰是不能成立的”,主张“让多种风格的诗去接受检验”,主张“各种能歌唱我们时代的歌手,都应排成大队来歌唱我们一代的战斗和建设乐章”。⑤同时,他希望民歌“不能成为滥流、要健康地发展下去”。应该说红百灵的意见是语重心长的,非常正确的。可惜正确的意见,却遭到了一个省委的宣传部长亲自组织的批判和围攻。这位部长还亲临我们学校作报告,点名批判红百灵。他还大发诗兴举一首民歌说:“田中秧苗绿成行/阳雀才叫快栽秧/自己落后不检讨/洋洋得意唱旧腔”,借此批判红百灵同学落后于时代,“实质上是知识分子要在诗歌战线争正统,争领导权”。此后我的这位同学结局非常悲惨,他毕业后被遣送回到老家农村监督改造,找不到工作。1976年“文革”结束后,他还精神恍惚地跑去北京,要找周扬给他平反。

1980年三中全会之后的第一次“中国诗会”在南宁召开。我得到通知,连夜赶写了一篇论文赴会,标题是《‘大跃进民歌与新诗道路》。与会代表百余人,集中了中国第一流诗人、作家与著名学者教授,因为有三中全会的思想指导,会议开得十分活跃,会上会下都畅所欲言。我鼓起勇气,把自己文章的观点也在会上作了介绍。我的自我感觉认为,我这篇论文是从实际出发的,讲的是真话,没有讲假话。虽然也有不同意我的观点的人,但大家都是心平气和各抒己见,使我真的感到了我们曾经制定的“双百”方针,盼望已久的百花齐放的文艺的春天来了。

这篇论文选入了会议出版的论文集,很快又在《辽宁大学学报》1980年第4期刊登出来。一石激起千重浪。我文章的观点、内容,在几大媒体引起强烈反响。首先是《光明日报》、《新华文摘》刊登了该论文的“学术提要”;其次,《解放日报》1980年7月29日以《“大跃进民歌”是浮夸风的传声筒》为题介绍了本论文的主要观点;《新闻战线》1980年9月号以《“大跃进”民歌给新诗带来消极影响》为题,摘编介绍本文观点;本文又被人大报刊付印资料全文转载。有不同观点的人也在《民间文学》发表文章与我“商榷”。我写了回应文章《“大跃进”民歌再评价》。《民间文学》在发表此文时加《编者按》说:“希望能够在百家争鸣的指导下,实事求是地进行一番认真的探讨”。讨论持续一年多。结果,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动态组,发表了《1958年新民歌运动再评价问题讨论综述》,我的观点得到学术界同仁的认同。有不同观点,也可心无芥蒂地互相交流,再也不怕“打棍子,戴帽子,揪辫子”了。过去我曾经为自己写文章订下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就是在每篇文章中必须用一条毛主席语录,来掩饰自己免遭“五子登科”的伤害。

上述三篇文章的写作是我在三中全会精神指导下的实践。从此,也使我形成了一种新的观念。作为一位理论工作者,应该具备的思想品质,必须是人民立场,坚持真理,讲真话,不讲假话。真话不一定都正确,但它是经过自己头脑讲出来的,即使挨了批判,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好从中获得对真理的认识。我抱着一种从实践中去寻找真理的态度,敏锐地去关注学术前沿中的一些新问题,同时认为,大凡有争论的问题,都有某种研究价值。后三十年,我的文章的选题都坚持从创作实践出发,实事求是,勇于去探索新问题。比如“关于朦胧诗的论争”,关于文学创作中的“主义”与“文化”问题,关于现实主义与现代派,关于“文学大逃亡”与“轰动效应”说,关于“文学守成思潮”,关于文学上的“方法年”与“寻根热”,关于文学创新的尺度,“全球化”与中国文学问题等等。

回想上世纪80年代,那也是一个火热年华,激情岁月。中国当代文学思潮迭起,流派纷呈,从“朦胧诗”到“后现代”,“城头变幻大王旗,各领风骚三五天”,在众声喧哗,吹吹打打的热闹中,我和我的文友,难友、诤友们,畅谈学术,多音齐鸣,争论不休,那是何等的潇洒和浪漫啊!我把我的文集命名为《浪漫的思潮》⑥,那是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纪念那段不可忘却的记忆。对于读者那是历史的回声,也许,还可以从中窥见中国当代文学曾经走过的充满艰辛和曲折的路。

引文注译:

①张志民:《从“我”谈起》载《文学:回忆与思考》241页。

②参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3页。

③李临雅:《高中生遭遇模拟反右——记1958年成都市高中生毕业生寒假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载《炎黄春秋》2008年7期。

④周扬:《新民歌开拓了诗歌的新道路》载《红旗》1958年6月创刊号。

⑤红百灵:《我对诗歌下放的补充意见》载《星星》1958年9月号。

⑥《浪漫的思潮——20年文学观念之嬗变》,2006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本书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第10届优秀成果表彰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2006年11月颁发,又获第五届“黑龙江省文艺奖二等奖”。本书收入2007年《中国文学年鉴》“论著评介”列第二名等。

作者简介:彭放,四川南充人,1937年生,1963年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历任教师,公务员,黑龙江省社科院研究员,中国作协会员,川师大外事学院客座专职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等。

发表文章五六百篇。出版著作有《文学人才学》(专著)、《彭放文论选》(专著)、《浪漫的思潮——20年文学观念之嬗变》(专著)、《黑龙江作家论》(专著合作)、《北大荒文学艺术》(专著合作)、《灵感之迷》(编著)、《黑龙江作家评论集》(专著合作)、《黑龙江文学通史》(全四卷)(主编专著合作)、《中国沦陷区文学研究》(大型资料工具书)(主编合作)等。

责任编辑 晨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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