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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徐则臣的小说创作(同期评论)

2009-07-31夏泽奎

山西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徐则臣作家小说

夏泽奎

一、徐则臣与“70后”

徐则臣凭其长篇小说《午夜之门》获得了2007年“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才引起我的关注。尽管在此之前,他已在全国各大文学刊物上发表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说,也得到文坛众多评论家的赞誉,但作为同是“70后”的我,对他的出现仍感到陌生和惊讶。陌生的是,缘于我缺乏对他作品的阅读,也由于个人的缺席而疏离文坛多年;惊讶的是,出生于70年代末的徐则臣,在小说创作上取得的不菲的成绩,显然是超越了他的年龄阶段。

提起“70后”,我不由得想起在2000年4月,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施战军以及《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三位老师,关于“被遮蔽的‘70年代人”的那场对话。其中有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70年代人”有点“生不逢时”,在各种文学观念粉墨登场、轮番轰炸二十年以后,他们的出场面临着双重疲惫,一重是模仿的疲惫,现在谁再模仿卡夫卡、马尔克斯、加缪、博尔赫斯,谁就会被喝倒彩,但80年代这类模仿是被人们夸赞的。连卡尔维诺、巴塞尔姆也模仿不得,前面也有人仿过了,“70年代人”已丧失了“第一模仿权”。另一重疲惫是他们也不能紧跟与他们年龄相近的那些作家。为什么“70年代人”会阴盛阳衰?其中一条原因是女作家的直觉经验优于男性作家,而直觉经验不用模仿,所谓“身体写作”,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宗仁发语)。(《被遮蔽的“70年代人”》载于2000年第9期《南方文坛》)

宗仁发老师的谈话现在看来,确实有他的前瞻性和思考性。那时,“70年代人”确实是阴盛阳衰,“70后美女作家”强大的阵容已完全遮蔽了同龄男性作家的声音。她们的小说中“充满了城市生活的符码:酒吧,迪厅,摇滚,时尚杂志,西餐,染发,吸毒,逛街,放纵的性爱,冷漠,酷,金丝雀,等”。而这些“符码”,却在同龄男性作家的小说里根本找不到,也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和生命体悟。他们还在抒写着自己的“童年记忆”或有关“成长的故事”,他们还在为生存的问题而奔波苦恼。跟同龄的女性作家相比,他们的作品似乎显得黯淡无光而不引人注目。但是,从生理或心理的成熟角度来看,同一个年龄阶层的男性相对滞后于女性,是主观上的事实。所以,不难想象,那种对当下“欲望”赤裸的表白和对“身体”经验的恣意抒写,注定了与同龄阶段的男性作家的写作是无缘的。有实例和时间可以证明,当年走红的“70后美女作家”中,除了年龄稍长的金仁顺、魏微等女性作家的作品还能被我们不时记起,其他则早已被人遗忘,甚至被有些评论家定性为“垃圾作品”。

尽管用代际来划分一个作家的作品,显得不合时宜。但从评论者的角度来讲,对同一年龄段出生的作家,在探讨他们的成长背景和写作资源的精神共有性方面,我以为有一定的参照价值。出生于70年代的人,“与他们的前辈比起来,他们是最缺乏神话和集体经验的一代人,在他们的记忆里,很难找到属于他们这代人的共同话语,也很难从一个整体主义的角度来谈论他们的生活与写作。那些前代人所津津乐道的政治运动,红卫兵情结,上山下乡,文攻武卫,‘阳光灿烂的日子,离他们似乎很遥远。”(谢有顺语)虽然他们与宏大叙事无关,正好遇上了改革开放这一巨大的历史生活境遇,似乎可以为他们提供很好的写作资源,但是,现实生活中凸现出来的虚假表象与精神信仰上的摇摆不定,不一定让“70后”的作家们在抒写现实生活方面比前辈更具优势,甚至与“80后”相比,也不是那么“自在”、“自由”和“洒脱”。“70后”作家们沉陷于这种尴尬的状态,与其说是“生不逢时”,毋宁说“时不逢我”。

但是,徐则臣出现了,他的出现意味着某种可能。他用自己10年之久的沉寂和磨炼,他用自己的智慧和思考,他用自己的作品,分别构建了一个“在故乡”和“在他乡”这样一个两极世界的文学乌托邦。他的出现,似乎正在改变上文所述的那种“尴尬”状态,他的出现也意味着“70后”代表性作家在小说叙事文本与小说创作语境方面的逐步确立。同时,这也为我们确定了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尽管他的小说也有不尽完美之处。——他的长篇小说《午夜之门》(2007年12月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就是一部有关“在故乡”的叙事,这种叙事我把它命名为“运河、花街、人家”系列小说。而他讲述的有关“在他乡”题材的故事,也就是被评论家们称谓的“京漂”系列小说,由于我阅读较少,在此不作论述,仅分析他的“运河、花街、人家”系列小说。

二、解读徐则臣的乌托邦

《午夜之门》这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实际上是由《石码头》(中篇)、《紫米》(中篇)、《午夜之门》(长篇)、《水边书》(中篇)这四个部分组成。这四部小说既可独立成篇,又可前后连贯,它们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有机体。在这部小说里,徐则臣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成长和精神体验来构建一个真实的艺术世界,即他的文学乌托邦。在现实生活的世界里,虽然我们个体的存在有着地缘上的差别,但究其生活的本质来说,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同时,我们的生活表面虽然看起来丰富多彩,但在艺术的观照下却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个杂乱无章的东西。作为小说家的徐则臣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却并不刻意绕过它,而是化腐朽为神奇,自觉地建构一个属于他个人话语的小说文本和创作语境。所以,在他的小说里,你很难看到那种“哗众取宠”和“投机取巧”的成分。

在这部小说里,徐则臣走的是一条扎实而又平稳的路子。他没有独辟蹊径,而是竭力通过自己的精神体悟和艺术虚构,从抒写自己的“童年记忆”或“成长的故事”出发,来表达“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想到的、感觉到的、触摸到的东西”,这正是文学艺术所要探寻的也是永恒追求的指向。

我们知道,徐则臣从小是在运河边长大的(这是一个广义的地域概念),他的生命经验和童年记忆显然与“运河”有着千丝万缕的哲学关系。他把这条充满了深厚人文历史的大运河作为小说的叙事背景,无疑是一种最讨巧也是最讨好的匠心安排。运河不仅仅是一个“地域”上的概念,同时也是作家童年记忆的一个隐秘世界,这个世界有着取之不尽的藏宝地带。透过这条河流,作家让书中的“我”——木鱼,来讲述和亲历这个世界,并体验这个世界。不管是在《石码头》的“花街”,还是在《紫米》中的“蓝塘”,抑或是《午夜之门》中的“左山”,还是在《水边书》中回到“花街”,故事的发展都是在故乡运河的上下来回移动。作家在设置小说的人物、情节和结构时,都遵循了这样的路径安排。不难看出,徐则臣这种对“在故乡”的描写,是跟许多文学大师的小说技法如出一辙,如福克纳写故乡的“方寸邮票”和奈保尔写他生活的“米格尔大街”。

在小说的第一篇章《石码头》里,作家讲述了少年的“我”在运河的花街有关看世界的故事。故事中,木鱼由于婆婆的死去,成为孤儿,寄托

在堂叔的屋檐下生活。而堂叔的家庭关系相当复杂和暧昧。堂叔有一个前妻生的儿子名叫大水,由于缺少家庭的温暖和对父亲的极端厌恶而叛逆出走,他常年在运河的船上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堂叔现在的老婆白皮有两个女儿:花椒和茴香,她们都是外来者,不是堂叔亲生的。这三位陌生的女性来到花街生活,从而使堂叔的生活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小说主要写了木鱼失去婆婆后,给他幼小心灵造成的伤痛和孤独;还写了堂叔跟花椒之间的乱伦以及婶婶白皮跟花街上一个有点文化和迂腐的光棍男人酸六之间的偷情。“我”因为喜欢躺在槐树上“看世界”。突然发现了这一秘密。“我”的这一发现同时也被堂姐茴香所注意,于是我们从这“匪夷所思”的事物中,获得了对成人世界初步的窥觑——家庭的乱伦与性意识的朦胧觉醒。在小说中,最富有意味的描写是,堂姐茴香试图与“我”尝试禁果,却遭到了“我”的拒绝,从而导致茴香对“我”产生怨恨,直至她后来成为堂叔和婶婶诬陷我偷手镯的帮凶……“我”从此被迫离开石码头,跟堂哥大水一样,在运河的船上过起了漂泊生活。——这样的描写,非常符合处于成长期的少年心境,能够获得读者的共鸣。更为难得的是,作家在对成人世界的“乱伦”、“通奸”和人性的“恶”的描写中,笔调始终都是温情的,叙述也是不动声色的,更没有作道德上的评判。由此可以看出作家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艺术审美观和价值取向。美国作家劳伦斯所说过,“道德是一架永远颤动着的天平,艺术家切不可出于偏见而将手指伸进秤盘之中。同时,这种‘关系又不是固定的,因为一切事物正是通过天平的颤动而获得新生命的。小说的职责是在一个充满生机的瞬间揭示人与其周围环境的关系的。”

小说的第二篇章《紫米》,讲述的则是“我”离开花街到外面看稍微大些世界的故事。“我”离开花街跟在运河船上的堂哥大水一起生活,后来大水因与他人争一个妓女而被杀死,使“我”初尝了人性的残酷与命运的无常;但“我”也感到了人性温暖的一面——得到大水生前的朋友沉禾的收留,然后跟他一起看守大户人家蓝老爷的紫米库为生。大家庭是最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也是许多文学大师善于描绘的对象。作家在这里写了作为下人的沉禾与蓝老爷三太太之间的“偷情”,而这种偷情并不完全是男女之间的苟且偷欢。在作家的笔下,他们的情爱关系是值得怜悯,也是带有某种积极意义的。因为另外一个主要人物的荒诞和扭曲的生活——老得不行的蓝老爷把自己整天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与白猫生活,却是他们合理行为的最好注解。文中还涉及到“同性恋”的话题。蓝家的小姐、少爷和当兵的熊步云本是同窗好友,熊步云经常来蓝家玩,蓝家上下都以为熊是冲着小姐的爱而来往的,但事情的谜底很快就被小姐发现。原来熊真正爱的却是少爷——他们“接吻了,还那个了”。由于这件事情的流言蜚语,蓝家的小姐最终委屈下嫁给了沉禾。少爷最后与熊步云一走了之。小说的结尾,是以战争的来临来结束这个故事。紫米库被炸,沉禾被炸死,小姐一同跟随沉禾殉葬……在这部精彩的篇章里,值得一提的还有“我”和同是蓝家仆人红歌之间的那种令人感动的爱情和友情,以及当沉禾不再理三太太时,她已经萎蔫了的那种凄凉的绝望。

在小说的第三篇章《午夜之门》,讲述了“我”由于战乱在逃离左山的途中意外地救了当地首领——青年马图,而得以留下。“我”从此如影随形般地跟着马图来体验战争、死亡、爱情。我们知道,书中的一个主要人物马图在年龄上大“我”两岁,但在心理上和行为上显然已经超越了17岁的“我”。尽管“我”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也知晓了一些人与事,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处于有待上升的阶段,对这个世界的体悟还是一种搁浅的状态。虽然战争带来的死亡让“我”体会到世间人性的“残酷”,但对同样处于青春期的“我”和马图来说,其实生命中最重要的阶段——对爱情的追逐和渴求,却是更为重要的事,也是最应该做的事。小说中,反复出现“吃辣椒”这样一个行为动词,非常贴切而又形象地刻画了这个年龄段人物的心理活动。特别是文中对马图与寡妇水竹、少女江小谭和“我”与寡妇水竹之间的爱恨情仇的描写,是最为迷人和最为叩击人心的:

1、青年马图经常带着“我”与美丽妖娆的寡妇水竹进行偷情。作为旁观的“我”不仅被他们之间的鱼水之欢所引诱,也在内心深处暗恋上了寡妇水竹。并由此引发了“我”对性的强烈幻想和对爱情的急切渴求。作家在这里非常细致入微、准确生动地描写了“我”的心理活动。“马图说得没错,女人是医治噩梦的良药。……我当然愿意梦见水竹,这样的梦不需要大汗淋漓地醒来。在梦里水竹是慢的,缓缓地摇动她的身体,整个梦境显得美妙又悠长。但这是另一种累,我只能作为一个陌生人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向别人舞动她的身体。……尽管如此,我还是情愿做这样的梦,我愿意每夜都累。那些天我起得比较迟,醒了以后就赖在床上,睁着眼把梦境重温一遍,然后才忧伤地开始穿衣服。”

2、马图有了另外一个名叫江小谭的情人后,他将寡妇水竹当做一件穿过的旧衣服扔给了“我”,使“我”真正尝试了生命意义上的第一次性体验。

3、在马图要与江小谭成亲的前一天晚上,作家让马图跟寡妇水竹重温旧情,使人物的命运朝悲剧性的结局发展。当马图和水竹偷情完毕,爬出窗户时,却受到藏在暗处的水竹的儿子的报复——铁豆子在树上用弹弓弹射马图。马图不知缘由。甩手用枪打了那个树上的黑影……第二天,小说便呈现出一喜一悲的场景:这边是马图与江小谭喜气洋洋地人洞房;那边是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情人的水竹在向人间的地狱迈进。“马图没说话,坐在湿漉漉的井台上看着水竹。她从井里出来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马图看着她,一手搭在两坛辣椒上,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刚捞上来的青辣椒,像吃黄瓜那样咀嚼起来,下咽的时候艰难地上下蹿动,突然就吐了,哇哇地从嘴里往外倒东西,五脏六腑随时可能吐出来的那种,鼻涕眼泪也出来了。”而这时的“我”,“从人群里退出去,在他们的背后蹲下,一下子泪流满面。她死了。”

在《午夜之门》的结尾部分,情节的发展更是出人意外。由于左山遭受了外来势力的侵占,在混乱中,马图的敌人趁机强奸了她的新婚妻子江小谭。这个江小谭其实有必要顺带说一说。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美丽而又任性,但她对爱情却一点都不含糊。她本来在左山有了意中人,却被马图暗地杀死。她最后完全是在马图的淫威之下屈就的,但当她一嫁给马图后,却又对爱情、对生活抱着热烈的态度。在小说的结尾处,马图带着手下的人去杀敌报仇而不知去向,“我”则带着江小谭逃到一个山洞里。当“我”半夜醒来时看见:“碑前的空地平整。月光像水一样清洗石头地面,江小谭的影子在水里摇摆翻转,她在跳着莫名其妙的舞。柔软,细腻,袖子拉长,腰身曼妙,头发垂下来,偶尔在月光下闪过幽蓝的脸,五官清秀又飘忽,像一个凄清的女鬼在半夜起舞。”

“她怎么了?”“不知道。像疯了。”……作者采用了虚写的手法,将人物悲剧性的命运刻画得荡气回肠、绮丽无比。

实际上,这部小说所讲述的故事并不新鲜,关键在于作家在艺术上的一种创新能力——他很好地将书中的人物或环境融为了一体,构成了一个真实的新天地。这个新天地,让我体验到了艺术真实性所带来的快感。书中还刻画了马图这样一个勇敢残暴而又不失义气、具有正义感的人物形象,让人印象深刻;而对水竹、江小谭这两位女性人物悲剧性的结局描写,则表明了作家对人生观的一种理解和看法。

小说的最后篇章《水边书》,讲述的是“我”返乡的故事。故事的精妙之处是“我”在返乡的运河船上,与现在已经当了妓女的堂姐茴香突然相逢,最后他们一起回到了面貌全非的故乡花街,过着一种具有人间烟火气味的庸常生活。在这里,我感觉到徐则臣已经初步具备了天才作家的天赋,因为“艺术大师懂得以其独特方式来表达一连串的令人惊奇的物事”。其实在《午夜之门》那部篇章里,作家描写左山马图与西山范大脑袋在那场战斗的僵持中,就已显示出他高超的“说谎”本领:敌对双方在一种僵持的状态下,作为下属的士兵“竟然在对面的队伍里找到了很多弯子才能攀上的远亲,两个亲戚竟然漫无边际地追根溯源,惹得两边的兄弟哈哈大笑……”

综观全文,《水边书》作为整部小说的结尾篇章,似乎预示了徐则臣基本上完成了对“在故乡”的文学乌托邦的建造。这个乌托邦可以具体解读为:作家通过这部小说较为完整地建构了一个具有徐则臣禀赋的小说叙事文本或小说创作语境。徐则臣通过他的艺术想象和奇妙的虚构业已完成了他的精神历险。正如他在这本书的获奖辞里所言——“我”已经“穿过暖昧的家庭伦理,穿过旧时的大家庭的分崩离析,穿过悬置了正义的战争和死亡,穿过流浪、爱情、友谊、精神的回归和一条浩浩荡荡流淌多年的河流。一个人能遇到的他遇到了,一个人不能遇到的他可能也遇到了。当这枚钉子终于钻出历史,他被磨得光滑明亮,也磨得迟钝、疲惫,伤痕累累。”——作为现实生活的中的小说家也是这样么?我想不是,因为“在他乡”的文学乌托邦,正等着徐则臣去建造和去描绘。

三、徐则臣的叙事风格?

风格是什么?纳博科夫说,风格是作家人格的一个内在组成部分或特性。在《午夜之门》这部长篇小说中,徐则臣已经很好地将自己的禀赋与艺术创作融为一体,并形成了自己鲜明的叙事风格。

1、徐则臣在这部小说里充分发挥了“我”作为第一人称的叙事技巧。他让“我”来充当故事的叙述者,让“我”来亲历故事的整个发生过程。在书中,只要主人公马图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充当“杂勤”,“到那些必须描写的地方去,去看望那些必须在书中有所交待的人”。

2、徐则臣的语言干净、明亮、质朴。如他在写木鱼与寡妇水竹发生性爱关系时,是这样描述的:“我一动不动地趴着。她拿起了我的下身,当它接触到一个陌生而又湿润的东西时,有一道光贯穿了我的身体。没法阻止,那真像是撤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捂着下面从水竹身上滚下来,然后听到了哭声。”

3、徐则臣的叙事有一种“诗道的精微”,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既是感官上又是理智上的快感。如他在写少年木鱼对堂姐茴香那种美好的近乎初恋的感觉时,是这样描述的:“她的表情不再是刁蛮和捉弄我的样子,笑得干净清淡,为了躲避阳光眯着眼,像一个小孩盼着我的槐花。当时我心里陡然热了一下,爬到了更高的地方,那里的槐花开得新鲜而又繁盛。我摘了几串,拿在手里摇晃着,让她接住。她对着天空笑得很满足,小门牙在太阳底下闪着湿润的光亮。”

4、徐则臣善用贴切而又生动的比喻。如他反复用“吃辣椒”来隐喻马图跟寡妇水竹之间的性爱关系,也准确地反映出了人物的性饥渴状态。

5、徐则臣的小说细节非常生活化,鲜活,有力量。如他描写木鱼在战场里那种对死亡的恐惧感:“……继续往前走,才发现那人还抓着我的脚,一只秃秃的断手跟着我走,弄得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甩了几下没甩掉,我又叫起来。一个兄弟过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力气将手指头全部折断,才将那只手扒开。”

6、徐则臣的叙述节制,节奏平和。读他的小说,你需要耐心和毅力,更需要用自己的心灵、大脑和敏感的脊椎骨去感悟,去理解,去体会,否则你很难走人作者的内心世界和欣赏到好的情景。

总而言之,在“70后”作家群中,徐则臣已经形成了属于他个人的艺术风格,并较好地解决了小说的形式问题。但是,他本人在思想深度方面,还需进一步得到加强和提高。这也是同龄作家需要解决的共性问题。这个灵魂抵达的过程注定是痛苦的,也是艰辛的。徐则臣若能到达,那是他的造化和福分。

责任编辑陈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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