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卡捷琳堡“双峰会”的不谐音

方　亮

中俄的上合外交正显出分野的趋势，在北京眼中，反恐、经济和能源方面的合作是重点，安全领域则应“少说多做”。而俄罗斯却着力将所有国家拧成一团，并着重突出其对外指向性。

随着6月中旬俄罗斯叶卡捷琳堡“双峰会”的召开，众多不同规模的发展中国家的集体亮相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在经济屡面，金砖四国继续借改革国际金融体系的议题，争取作为发展中国家的更大发展空间。政治层面，上合组织吸收白俄罗斯和斯里兰卡成为对话国体现出该组织在欧亚大陆上向南及向西隐性扩张的趋势，而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这些“问题国家”对上合的浓厚兴趣也给了该组织利用对这些国家的影响力与西方平等博弈的机会。

“双峰会”的主题在一个“变”字。只不过，在如何改变既有格局的问题上，俄式“革命道路”与中国式“改良道路”正愈发显示出差异性。俄罗斯在本轮经济危机沉重打击下，更青睐发展中国家之间抱团与西方相抗衡，试图以此拯救本国疲弱的经济并在政治上积极发挥地缘优势。而从现有格局中受惠巨大的中国更喜欢在各种势力间审时度势地徐图缓进。

“一个玩具被玩坏的孩子”

《纽约时报》文章用俄国寓言家克雷洛夫的名作《天鹅、鱼和螃蟹》比喻金砖四国峰会中四国的互动，认为四国将像天鹅、鱼和螃蟹一样朝不同的方向发力。事实上，从2008年G8峰会期间四国元首首次单独合影，到随后的四国财长和高级安全问题代表会晤确认将由俄罗斯承办首次正式峰会，金砖四国机制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其基础固然是四国在经济体系改革问题上的共同立场，但俄罗斯所扮演的“意识形态发动机”角色也不可或缺。

去年11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在访问巴西期间与卢拉总统共同宣布金砖四国首次峰会将于今年于俄罗斯举行。短短一条消息勾勒出俄罗斯在其他三国间奔波联络的形象。显然，莫斯科非常希望这次盛会能在俄罗斯落地，这与其削尖脑袋要主办中东和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当峰会已经确定将在俄罗斯举行后，克里姆林宫的主人们又煞费苦心地将其放在俄欧峰会、圣彼得堡经济论坛、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峰会、上合峰会之后——作为一个俄罗斯精心打造的“国际会议季”的压轴大戏。在不久前公布的《2020年前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中，金砖四国机制甚至成为俄为保证国家安全所需要着力发展的“重要多边外交管道”。

莫斯科将金砖四国机制看做香饽饽的用意十分明显——通过“合纵”发展中大国来提高与西方对阵时的砝码。这种带有相当多零和博弈属性的变革方式没有在中国找到共鸣。自金砖四国机制诞生起，北京便没有像俄罗斯人那样热衷于追求其轰动效应。今年3月，中国在伦敦G20峰会前夕抛出了设计超主权货币的建议，一度让莫斯科十分兴奋。但很快，手握巨额美元储备的中国开始收声，中国官员几乎绝口不提超主权货币之说。而俄罗斯却坚决要将摧毁美国“世界印钞机”的革命进行到底，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多个场合强调其重要性，尽管其立场已经软到“超主权货币十分必要，但不会威胁到美元地位”的地步，直到金砖峰会前夕，俄财长库德林才在意大利莱切“改口”称，美元状况良好，其地位无可替代。当外界还在怀疑库德林的声音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代表俄政府时，俄总统在经济问题上的重要助手和“喉舌”德沃尔科维奇也加入到支持美元的行列里。结果，美元在汇市应声上涨。

对美元由贬到褒，是中俄这两个美元储备持有大国尚不能以“自残”为代价打击美元信誉的证明。同时，它也从侧面说明了中俄两国策略孰优孰劣。以中国目前之力尚不能向美元发出强力挑战，经济滑坡的俄罗斯却闹得甚欢，结果还是要回到与中国一样的轨道上，此中差距反映了战略观上的根本距离。再如，去年普京针对俄钢铁公司梅切尔公司的抨击导致该公司股价下降和投资者逃离俄罗斯，而在不久前，俄又宣布将谋求同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捆绑“入世”，如此自相矛盾，难怪西方媒体将俄比作“一个玩具被玩坏的孩子”。

上合组织对外指向之谜

上海合作组织愈发呈现一个有趣的特点：它的观察员国以及对话伙伴国要比正式成员国更能在国际上吸引眼球。无论伊朗、巴基斯坦、印度还是刚刚被赋予对话伙伴国地位的白俄罗斯和斯里兰卡，再加上多次参加上合会议并已是上合“准观察员国”的阿富汗，每一个国家都是欧亚大陆的战略枢纽国，并长期占据着国际媒体的版面。从这个意义上讲，上合组织有着广阔的回旋空间，它可以择机将上述国家“升级”为正式成员国。

但是一直以来，上合组织的扩大问题进展缓慢。从2006年伊朗申请加入上合组织后，该问题便开始具有相当的现实性并愈发吸引眼球。当时包括上合组织首任秘书长张德广在内的多方人士均表示需要首先制定吸收新成员国的具体办法、标准和手续。但3年过去了，乌兹别克斯坦在这次峰会上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显然，该问题仍未解决。

考虑到俄罗斯多年来在伊朗、阿富汗问题上的积极态度及将在这些问题上的影响力作为砝码与美国在其他涉俄问题上博弈的原始动机，在上合吸收几个欧亚大陆腹地国家问题上，唯有中国持谨慎的立场。在这里，中俄的战略考量再一次显出了差异。

已经8岁的上合组织仍面临着如何定位的问题。前些年发生的诸如哈萨克斯坦拒绝中国人民解放军通过其国境参加上合军演、上合成员国拒绝对俄罗斯“五日战争”的立场表示支持的事实，都让人们想对上合组织的对外指向性一探究竟。几年前上合成员国一致要求美国给出撤出中亚时间表，尚不足以解决人们的这一疑问，因为这至多是对深入自身内部的“异己势力”的警告，而非对外的力量宣誓。而此次上合峰会上，白俄罗斯的走近、俄罗斯一如既往的活跃以及中国一如既往的冷静，仍未能针对这个问题给出答案。

俄白之间爆发的“牛奶大战”导致明斯克杯葛了俄罗斯在集安组织框架内主导的快速反应部队的成立。俄白关系已经空前僵化，但明斯克却依然成为了上合组织的对话伙伴国，那么哪国主导接纳了“欧洲最后一位独裁者”卢卡申科，就不言自明了。

明斯克参加欧盟的“东方伙伴关系计划”让莫斯科怒火中烧，这也是两国交恶的原因之一。但明斯克如此行事的原因无他，欧盟的财政援助远非莫斯科那微薄且又附带了政治条件的贷款可比。由此，中国在此次峰会上向上合组织共同发展基金注入的100亿美元就显出了自己的重要性。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这笔资金以及这种姿态无疑具有极佳的效果。有趣的是，俄罗斯自己没拿钱出来，却表示俄将不使用中国拿出的这笔钱，而建议将它们都用于中亚国家身上，满足后者投资中亚“新丝绸之路”交通网络项目的需要。

再看俄罗斯“南下”外交。上合峰会期间，梅德韦杰夫和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以及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举行了三边会谈，并强调希望建立三国框架内的三边合作机制。这可以说是今年3月在莫斯科举行的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的一次继续，说明俄罗斯战略眼光不再局限于前苏联地区。此外，因国内政治动荡推迟赴俄的伊朗总统内贾德于6月16日晨赶到叶卡捷琳堡，与梅德韦杰夫进行了闪电式的闭门会谈。消息人士称，会谈中梅氏表示大选问题是伊朗内政。这可说是对内贾德极大的支持，显示出两国关系的战略性。

中俄的上合外交正显出分野的趋势，在北京眼中，反恐、经济和能源方面的合作是重点，安全领域则应“少说多做”。而俄罗斯却着力将所有国家拧成一团，并着重突出其对外指向性。在此，中国的战略考量又显出了明智，因为相较之下，中国在必要的情况下着手明确上合的指向性，要远比俄罗斯着手密切与成员国的经贸联系更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