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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心事

2009-07-27回雪流风

辽河 2009年5期
关键词:海棠花王家海棠

回雪流风

久居闹市,面对着纷繁芜杂的世界,总想着哪一天能够甩开一切,找一个地方,让青山绿水涤荡心灵,去看看那些陌生人是怎么生活,有幸去过那么一个地方。

海棠,一个遥远而又亲切的名字。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初夏时节,在走马观花看过了峨嵋、青城、九寨这样的绝世风景后,我来到一生向往的海棠这个山间小镇。

从成都出发,经雅安,溯青衣江而上,穿飞仙关峡谷,抵荥经县,过花滩峡,一路翠峦叠嶂,碧流婉转。对于我这个从小生长在大西北的人来说,真是养足了双眼。汽车在海拔2000多米的泥巴山上盘旋,好像被裹在了一团水汽中,下了山才明白车是在朵朵白云间穿行。

海棠,以前一直以为是海塘。因为听父亲讲那些神奇故事时,他总是说起他是围着火塘听老人们讲述的。实在不曾想到,那了哪儿才搞清楚,这个镇原来真是以那娇艳的花儿命名的。在该镇最大的寺庙“千佛寺”中看到碑刻,这个镇始建于东汉时期,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因城里遍植海棠花而得名。立即联想到,成都因城头遍植芙蓉花而得名蓉城,这里又有个以海棠花命名的镇,中国自古以来最有艳名的两种花都被做了地名,是四川人爱美的表现吗?

在镇上走一遍要不了一袋烟的工夫,两条小街依山而建,一老一新。老街上都是两层的木楼,木楼雕梁画栋,一进大门便是堂屋,中间必有火塘,两边的条椅长宽适宜,可以围坐十几人,困了还可以躺下小憩。在天井中观看雕花刻镂的门窗也是一种享受。

老街真实的名字叫马街,城门上已长满了青苔和青草,在缕缕阳光中走进阴凉的城门洞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敲打在凸凹不平的青石板上的回音,仿佛时光倒流,古镇的沧桑已融入心中。

城门洞旁便是高二娘家。在这镇上人提起高二娘家无人不晓,解放前这条马街有半条都是她家的,她家开的是马店,这条街因此而名。在这个马帮必经之地,土匪出没之处开马店,那是怎样的人物!

见到高二娘,我吃了一惊,她老人家脸色白里透红,双眼炯炯有神,尤其是笑起来竟还带着孩子气的妩媚,不知她当年是怎样一个美人。从高二娘那里我发觉这儿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相貌特征:脸若银盘,且白里透红(要么就是黑中透红),衬着乌溜溜的眼睛和头发,有一种健康的美丽。在根据大型电视纪录片《西南丝绸之路》印制的同名书上专门介绍这一带的女子以美貌著称,有“粉团花”称谓,亲眼所见真是不虚此名。

但是在解放前,这一称谓为这一带的女子带来的却是灾难。海棠是汉、彝、藏等民族杂居地,解放前,这些民族还处于奴隶社会,尤其是彝族,人口是他们争夺的财富。为了种族的延续,汉族女子成为他们抢掠的目标。上世纪六十年代拍摄的《达吉和她的父亲》、八十年代的《奇异的婚礼》这两部电影就真实地反映了这一习俗。我只看过《奇异的婚礼》,特别喜欢里面那首优美的主题歌《芦笙恋歌》。没想到在这里我轻易就见到了那位比电影故事更传奇的女人。

可惜名字没记住,只好称她王大娘吧。一提起她,镇上的人争相给我引路,告诉我她的传奇。王大娘小时候就出落得十分美丽,远近闻名。山上的倮倮(这里人对彝族同胞的称呼)觊觎已久。等她刚满13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十几名倮倮潜入城内,冲进她家,把她扔上马背就想冲出城去,家人发现后,发出警报,全镇人点亮火把,阻击倮倮,倮倮留下三具尸首跑出城去,镇上人穷追不舍,倮倮们把王家女子藏到山下的一户村民家,然后上山搬来救兵。镇上人没有抢回女子,只好将三颗人头悬于城门之上,倮倮三年没敢再有人踏进城门一步。

这期间,王家人派人偷偷进山四处打听未果。

一直到解放后,取消了农奴制,像王家姑娘这样的人都下山来认亲。也许是这一带这样的故事太多,先后有好几名女子到她家来认亲,但都不是。其中有一名女子经历与王家颇为相似,王家将她认下。又过了两年,真正的王家姑娘带着儿女回来认亲,家人才知道是认错了。一家人悲喜交集,这真假王家姑娘也为自己的遭遇抱头痛哭。过后,王家将这两个姑娘都认下,至今像亲人一般走动。

这段故事让人唏嘘不已,后来,王家姑娘择偶另嫁,如今已是子孙满堂。

见到她时,老人家身穿蓝布褂,头上裹着雪白的头帕正在街头卖菜。“诺,就是她。”带路的人指给我看。“是我。”她平静、安详的神态反而令我这个满怀好奇心的寻访者有些惭愧。看来,那动荡不安的往事早已离她远去了。

正逢古镇的赶墟日,空心砖、水泥建起的新街上一时间布满了扎着头帕、身披查尔瓦的彝族同胞。他们从山里带下竹笋、蜂蜜、药材、青稞面等特产,换回需要的日用品。女人们背着孩子做着交易,高大健壮的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点起烟锅摆起龙门阵。

来到古镇上的千佛寺,镇虽小,竟有这样大的一座寺庙,令我吃惊。镇上的历史老师罗老师告诉我海棠是西南丝绸之路的一个要冲,以前十分繁华,四面山上庙宇林立,香火旺盛。这座庙是在被毁的旧址上才重建起来的。在寺里我见到了一座清朝“四夷率服”的残碑,在海棠花丛中,还有一块“香国”的石碑。海棠从前又称“香国”,是因为香火繁盛?还是因花香?今天在古镇上已很难见到那“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的秋海棠花了,但我猜想这名儿跟海棠花有关。

寺庙管理人还兴致勃勃地带我到庙后观看了一处田地里的一块巨大石碑,这是一整块巨石,上刻“将源”二字,旁边一行小字写着“隆庆二十八年”,因为这里自古盛产名将。这三块石碑我后来在《西南丝绸之路》那本书上都看到过。真没想到这么一座才通上电灯、电话的小镇,竟有这么些传奇历史!

夜宿古镇的木楼,只听檐前雨声滴滴答答汇成山泉流向山涧,竹林里陈二娘家的水磨还在咿咿呀呀地响着。美人、倮倮、将军、浓烟缭绕的寺庙交错入梦来。

早晨,我要离开了,罗舅娘家的儿子开车来接。这位年仅18岁的小伙儿车开得老练。山路不好走,从石棉到海棠100多公里路,一天只能一个来回,5个座位的车实在挣不了多少钱。但小伙子很快乐,一上车就把音响开得震天响。一路上的汉族、彝族乡亲让他捎带东西,他都帮忙搬上车厢,说声“放心”,车又飞奔起来。

路两边的蕨草在阳光下舒展着湿漉漉的、绿得让人心痛的叶子。远望,翠绿的山间一簇簇红的、白的毛杜鹃。空山不见人,不知为什么,这开得如此惊心动魄的花,让我脑海中总是出现大朵粉白的花跌落时发出轰响的场景,是收藏了太多美丽的缘故吗?

汽车穿行在云彩中,前方紫色的山峦间露出一抹蓝,我知道垭口就要到了,出了垭口就离开海棠地界了。

过了垭口,回望浓阴深处,我想起一句诗“回望来时路啊,苍苍横着翠薇。”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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