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毛泽东看望莫斯 科大学中国留学生

孙立忠

1957年11月，应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苏联部长会议的邀请，毛泽东率领中国党政代表团出访苏联，参加十月社会主义革命40周年的庆典和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

中国党政代表团的团长是毛泽东，团员有宋庆龄、邓小平、彭德怀、郭沫若、李先念、乌兰夫、陆定一、陈伯达、沈雁冰、王稼祥、杨尚昆、胡乔木、刘晓、赛福鼎等。

中国党政代表团下榻在克里姆林宫的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寝宫。作为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之一、彭德怀元帅的外文秘书（俄文翻译），我随同毛泽东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前往莫斯科，我当时25岁。

毛泽东在莫斯科期间，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于11月17日到莫斯科大学看望了中国留学生，给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莫斯科大学披上节日的盛装，留学生翘首以待

莫斯科大学是苏联规模最大的高等学府，也是世界著名的一所综合性大学，位于莫斯科西南的列宁山上。莫斯科大学规模宏大，占地320公顷，设有16个系，50多个专业，有学生28000名，教职员工8100多人。

新中国成立后，大批中国留学生被派到莫斯科大学等院校学习。他们都是当时年轻一代中挑选出来的精英。

这次，他们知道毛泽东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到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40周年庆典和两个重要国际会议，感到万分高兴，都想见见毛泽东，看看毛泽东和蔼的面容，听听毛泽东洪亮的声音。自从毛泽东到达莫斯科后，两周来，一封封热情洋溢、感情真挚的信，不断地通过中国驻苏联大使刘晓的手传递给毛泽东，表达他们对自己领袖的崇敬和思念之情。学生们知道毛泽东和代表团同志虽然每天都在开会，讨论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大事，但相信毛泽东和代表团同志一定会挤出时间来看望他们的。毛泽东到莫斯科后也一直很想见见留学生，他特意请杨尚昆和刘晓具体安排接见的时间。

11月17日，星期日，毛泽东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到达莫斯科已经整整两周了。此时，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刚刚结束，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16日，莫斯科下了一场大雪。17日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冬天的阳光使人感到格外亲切、温暖。莫斯科大学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在莫斯科学习的我国留学生和实习生纷纷集合在莫斯科大学的礼堂、俱乐部和教室，聚精会神地听代表团团员陆定一关于国内情况和整风问题的报告。

这天到会的中国留学生特别多，大约有3500多人。莫斯科大学宽大的礼堂坐得满满的，另外还占了一个俱乐部和一个教堂。在陆定一作报告时，留学生纷纷写条子递到讲台上去，询问毛泽东是否来。下午3点多钟，陆定一的报告结束了，这时候大家知道毛泽东可能来，高兴得不断地鼓掌和欢呼，整个大礼堂都沸腾起来了。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其实毛泽东这天很忙。他和代表团全体成员参加在克里姆林宫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上，作了即席发言。会议一直到下午3点多钟才结束。散会后又紧接着出席了苏共中央主席团在克里姆林宫为各国党、政府代表团和党代表团举行的宴会，毛泽东在宴会上又即席讲了话。宴会在下午5时半左右才结束。毛泽东从宴会厅走出来，到了休息室时，我见到杨尚昆快步走上去报告说：留学生在莫斯科大学已经等了一天了，现在还在那里等，主席什么时候去看望他们，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再去。毛泽东马上摆摆手，说：“不休息了，现在就去！”站在旁边的彭德怀听到毛泽东的话后，立即对我说：小孙，你赶快去告诉苏联保卫员和司机，把车准备好，我要同主席一起去莫斯科大学看望留学生。

五六分钟后，彭德怀的车紧跟在毛泽东、邓小平的车后面，向莫斯科大学驶去。同去的还有乌兰夫、陈伯达、杨尚昆、胡乔木、刘晓等。

下午6点钟，当留学生们看到毛泽东、邓小平、彭德怀等从莫斯科大学礼堂讲台后面走出来时，在场的全体留学生立即起立，欢呼雀跃，掌声如雷，震耳欲聋，经久不息。留学生们兴奋的泪花在脸颊上滚动，无数双有力的手高高举起，他们不断地高喊着：“毛主席万岁！”几乎要把大礼堂的天花板都快震动得塌下来了，10多分钟后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毛泽东从讲台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向留学生、实习生们问好，招手致意。然后，用洪亮而浓重的湖南口音向大家说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毛泽东用生龙活虎、富于哲理的语言，把青年人比作早晨蒸蒸日上的太阳。话音一落，全场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是最讲‘认真”

这时，有一个小插曲：当毛泽东用湖南口音说“西盖（sigai，世界）是你们的”时，留学生们不知道“西盖”是什么意思，于是大家交头接耳地互问。这时，毛泽东双手抱圆，作出全地球之意，并用英文名词解释说，“西盖”就是沃尔德（英文world，世界）。由于当时多数留苏学生不太懂英文，对毛泽东的英文解释仍露出不解神态，毛泽东回头问刘晓：俄文里“西盖”是怎么说的？ 刘晓回答：米尔（俄文 мир，世界）。于是毛泽东又对留学生说：米尔是你们的，当然我们还在，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毛泽东风趣的讲话，博得了留学生们的热烈鼓掌。

接着，毛泽东给大家谈了当时的国际形势。他首先指出，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是人类历史上一个转折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团结和苏联两颗人造地球卫星上天，这两件事标志了两大阵营力量对比新的转折点。他说，68个国家的共产党和工人党参加了伟大十月社会主义革命40周年的庆典，这是一个有伟大意义的事件，它表现了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团结一致，表现了全世界共产党和工人党的团结一致。社会主义阵营必须有一个头，这个头就是苏联。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也必须有一个头，这个头就是苏联共产党。如果没有头，力量就会削弱。敌人也有个头，就是美国。十月革命产生了新世界，经过40年，新世界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旧世界。毛泽东说，现在世界的风向变了。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之间的斗争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现在全世界共有27亿人口，社会主义各国的人口将近10亿，独立了的旧殖民国家的人口有7亿多，正在争取独立或者争取完全独立以及不属于帝国主义阵营的资本主义国家人口有6亿，帝国主义阵营的人口不过4亿左右，而且他们的内部是分裂的，那里会发生“地震”。这时，毛泽东加强语气，又一次强调现在不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是东风压倒西风。毛泽东说到这里,大厅里又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然后，毛泽东谈了国内的情况。在谈到我国社会主义改造时，毛泽东说：真正的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在我国真正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有人认为在1956年，我看实际上是在1957年。1956年改变了所有制，这是比较容易的，1957年才在政治上、思想上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他接着说，只要下定决心，世上看来难办的事，也可以办成的。在谈到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毛泽东说：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最重要。也许有同学认为，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很了不起，可是要知道，我国钢产量每年只有500万吨，要赶上资本主义国家英国，从钢铁总产量这一项来说，起码要花15年或更长时间。所以要建设共产主义，那是五代、十代，乃至更多代人连续奋斗的事，路程确实远呢！那么，超英赶美靠谁呢？靠你们年青人，而不是靠我，因为我已暮气沉沉，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我准备不再担任国家主席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只打算再干5年。毛泽东的话音一落，礼堂里持续不断地响起了“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的欢呼声。毛泽东以手势按压呼声，说：不要喊了，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大家的心情是希望我多干几年，我尽力干就是了！此时，礼堂里响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乌拉（万岁）！”而后，毛泽东说，我们工作中的缺点还是有的。你们现在还没有工作，将来一工作就会有错误，遇到错误要认真地改，这次整风是件很大的事，我们就是为了要认真地改，才整风。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是最讲“认真”。

毛泽东再次祝贺大家，对大家说：“世界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

毛泽东的话，像甘露般地滴进渴望祖国强盛的留学生的心坎里，像春风化雨般地滋润着远在异国他乡的学子们的心田。

毛泽东讲完后，亲切地向热烈鼓掌的人们招手致意。这时从大礼堂走廊的人群里传出了一个声音：“毛主席，请您不要走，请坐下歇歇。”

毛泽东微笑地点了点头，慈祥地望着大家，坐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同时把身体向前一倾，问坐在讲台下面最前排的留学生的生活情况。

这时，我看到毛泽东实在太累了，整整活动了一天，一直没有休息，他吸着香烟，想以此来缓解一下疲劳。5分钟过去了，毛泽东吸完香烟，把烟头放在烟灰碟里，站了起来。这时，同学们都知道毛泽东应该休息去了，惜别的心情紧扣着每个人的心弦。在这平静的刹那间，一个聪明的女学生半红着脸，高叫了一声：“毛主席，祝您健康！”这时会场从沉静中惊醒过来，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毛泽东离开座位，走到学生们面前，亲切地对大家说：“谢谢你们！”尔后，毛泽东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慢地离开大礼堂。每个人都目送着毛泽东魁伟的背影 ，眼睛里流露着万分高兴和激动的神情。

毛泽东走进留学生中，寄予殷切的期望；留学生聚拢在毛泽东周围，怀着浓浓的深情和深深的敬仰……

毛泽东热情洋溢的讲话大约持续了40来分钟，讲话时，邓小平、彭德怀等一直站在毛泽东的后面。当得知后院的学生俱乐部里还有留学生没有见到他，毛泽东立刻又到了俱乐部，向那里的留学生们问好。毛泽东微笑地说：“第一，青年人既要勇敢又要谦虚；第二，祝你们身体好、学习好、将来工作好；第三，和苏联朋友要亲密团结。”

毛泽东讲话后，同邓小平、彭德怀等离开俱乐部，沿着走廊出去时，苏联学生和各国留学生也都自发地热烈鼓掌，向毛泽东问好。毛泽东同他们握手致意。学生越聚越多，把毛泽东围了起来。毛泽东笑着同苏联学生和外国留学生讲了话：十月革命胜利，这是一个真理，世界是青年一代的，这又是一个真理，苏联卫星上天，这也是一个真理。中苏两国人民要紧密团结。中国和苏联是大国，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敌人就害怕。

这时，走廊里已挤得水泄不通。有的苏联学生双手举起照相机，对着毛泽东照相，有的学生干脆拿来凳子，站在凳子上照相，咔嚓的照相机声、闪光灯不断的闪动声和人群的嘈杂声，使整个莫斯科大学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

彭德怀一直跟在毛泽东后面，好几次险些被挤倒。彭德怀的一只皮鞋曾被人踏脱，许多苏联便衣警察和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部人员），为了维持秩序，为了毛泽东和中国代表团其他同志的安全，忙得满头大汗。毛泽东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莫斯科大学经济系宿舍会客室里休息，那里正好有4位苏联女学生，其中一位叫契科爱娃的经济系女学生，一见到毛泽东就用清晰的中国话说：“您好！”毛泽东问她：你懂中文吗？她说：不懂，我过去和一位中国女同学在一个房间里住过，只向她学会了一句中国话“您好”，再多就没有了。听了这位苏联女学生的话，毛泽东和邓小平都笑了起来。

苏联女学生对毛泽东说：“您来这里是我们莫斯科大学的光荣。”毛泽东说：“我也很光荣。”她们又问毛泽东：“您喜欢这个莫斯科大学吗？”毛泽东说：“很喜欢，我们中国现在还没有。”她们说：“你们将来一定会有的。”毛泽东说：“是的，将来一定会有。”当她们祝毛泽东健康时，毛泽东用俄文说了一声：“斯帕西博（俄语，谢谢）！”大家听到毛泽东讲了一句俄文，都高兴得大笑起来，并热烈鼓掌。毛泽东补充说：我也一样，我到了苏联，只学会了一句俄文“斯帕西博”，再多也就没有了。毛泽东风趣、幽默的话，引起了大家热烈地鼓掌。

这天，对莫斯科大学的中国研究生王蕙菁、苏红、沈宁，以及同她们并排住在一起的经济系五年级苏联女学生谢斯卡科娃来说，是最高兴和最幸福了，因为毛泽东、邓小平和彭德怀被领到她们的宿舍参观。毛泽东走进她们漂亮的房间，先看了看书桌上摆放的书报。毛泽东看到王蕙菁的床铺上放着一张11月14日的《人民日报》，就关心地问：“你们这里能看到哪些中国报纸？”

“我们除了能看到《人民日报》以外，还能看到《北京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等，从北京来的报纸最快的只要两三天。”大家回答道。

毛泽东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微笑。由于房间小，座位少，毛泽东坐在学生床边讲话时，邓小平一直站在旁边，同学们想让出座位给邓小平，毛泽东看到了，说：“他（指邓小平）是我们的总书记，他站一会儿，没关系，让他多为人民服务吧！”学生们听了毛泽东诙谐风趣的话，又一次大笑起来和热烈鼓掌。

毛泽东看到中国研究生和苏联研究生住的都是一人一套间的房子，学习和生活条件都非常优越，高兴地对邓小平说：“我们中国研究生能在莫斯科大学这样好的环境里学习，实在太好了！”邓小平说：“是呀，他们这一代是最幸福的，学成后，都等着他们回国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啦！”

直到晚上8点多钟，毛泽东才从学生宿舍里走出来。当毛泽东出现在宽敞的走廊里的时候，又被留在宿舍里的苏联学生和外国留学生团团围住,有的请毛泽东签字留念，有的争着同毛泽东握手。保加利亚和捷克斯洛伐克的留学生拿来了俄文版的《毛泽东选集》，请毛泽东签名，毛泽东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这时，我看到一位中国女留学生从宿舍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拿出一本《毛泽东选集》，请毛泽东签字，毛泽东也满足了她的要求。

已是晚上9点钟了，毛泽东和代表团同志要离开莫斯科大学了。这时，里里外外欢送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怀着对伟大领袖浓浓的深情和深深的敬仰，依依不舍地把毛泽东送到大门口，“毛主席，再见！”“毛主席，再见！”的声音，在妩媚秀丽的列宁山岗的夜空中回荡着。

这次，毛主席在莫斯科大学足足逗留了3个小时。今天的俄罗斯政府和人民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1957年11月17日毛泽东在莫斯科大学的大礼堂演讲时的场景，作为永久性的历史见证和中苏（俄）两国人民伟大友谊的象征，并对外开放。

第二天，刘晓到中国代表团住处汇报说，昨天晚上，留学生们连夜座谈毛泽东接见他们时的讲话，学生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说毛泽东在百忙中特意来莫斯科大学看望他们，这是毛泽东对他们最大的关怀，毛泽东的讲话，表达了人民领袖对中国青年殷切的期望，他们决心以优异的学习成绩来回报祖国、人民、党和毛主席对他们的大力培养。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毛泽东的这一永恒的名言，是对留学生的激励，是对后来者的呼唤，对无穷尽的青年时代的祝福，对未来祖国和人民的期望。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人们深信，毛泽东这条熠熠生辉的话语，将世代相传，世代相颂，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