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的风景
2009-07-17木木夕
木木夕
都市文明所制造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疏离感,是人类无法规避的。这样的境遇下,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栖居”只能被压缩到一角的天空中,被欲望、流行文化和高科技产物鲸吞蚕食。行者在自然和文化之间,拾取残留的记忆,建造出联结两者的风景,谓之“残忆之园”。
“残忆之园”是艺术家林忠燮所制造的风景,也是他近日在北京举行的一个展览之名。林忠燮的“残忆”,常常由许多他在城市里捡到的废弃物拼接而成,包括人和动物的毛发,植物的根茎,废弃的工业产品等等。颇具典型性的是一系列名为《化石——风景》的作品(图1)。白色的画框中制造了一个游离于自然和文化的空间,封存着时间和记忆。这些记忆是散乱在城市街角的有机要素和人为事物,也许是一只40瓦的白炽灯泡,也许是一片掉落的枯叶,也许是每天遗落在同一个地点的动物的毛和女人的头发,也许是被遗弃的梳子、水表盘、废弃的招贴画、透明的塑料手套。这些物带着自己的记忆,凝固着属于它们的时空进入到艺术家的“视觉日记本”中,也就是被艺术家自己称之为“时间胶囊”的“园林”之中,按照他的逻辑方式和美学追求重新组合。这种看似随意的选择与拼接方式,毫无疑问在遵循着设计乃至于东方绘画的原理,又是诗性的、优雅的、荒唐而带有浅浅的忧伤,诱惑我们每个人从中遭遇自己的“残忆”,又似乎可以借此超越日常,实现精神的逍遥游。这些“胶囊”整体上构成了一幅巨大的《化石——风景》。
林忠燮的作品所使用的拼贴方法有波普艺术的遗风,但是所营造的意境却非常东方、温和、自在。有时他所构造的形态颇为谐趣,譬如《道长》(图2),人与景交织为一体,然而大象无形,道家风范跃然而出。这种东方的意境反映了林忠燮作为一位生于韩国、毕业于首尔大学绘画系的艺术家,深藏于心的文化情结,尽管现在他也曾求学于纽约大学,并已在纽约居住了20多年。在西方繁华喧嚣的闹市之中,林忠燮似乎成为一名东方的隐者,艺术的流行方式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实现的工具,情感是组合所有造型元素的核心。
林忠燮的作品,于我们看来,明明是组合的,然而他却认为自己在做“缩减”。“组合”是他的手段,而“缩减”反映了他在作品整体造型上的美学追求接近于“极简主义”抑或东方式的“虚空”和“留白”。极简主义试图通过点、线、面这些最本质的构成要素超越芜杂的形式直接进入哲学的终极对话之中。这一点与东方文化中“天人合一”的体悟方法非常接近。林忠燮试图从最日常、最朴素、最真实的事物中获得纯粹的精神体验,但是琐碎的物品如果仅仅被精巧地组装,或者被过分地精致化,依然是“着相”了,对这种度的把握,最为考验艺术家的修为。以《耳》(图3)与《松鼠》(图4)这两作品相比,便可看出。《耳》虽简而灵气氤氲其中,小中见大气象,《松鼠》固然精巧有趣,却不免流于小品。
除了这些现成品的装置之外,林忠燮还有一系列以棉线和机巧的术器具为元素的作品(图5)。这些作品也成为“残忆之园”展览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文化母体”。纺织,一种古老的东方手工艺,在历史传说中若隐若现。木和棉线,带有母亲般温暖而朴素的情感,在亚洲文化中象征着纯洁的品质、谦逊的品格,并传达一种内在的语言认知。棉线也代表了光、时间和速度,将人引向历史的过去与未来之中。它的有序排列和机器精巧的设计蕴含了理性、社会规范和强烈的秩序感。然而林忠燮的棉线却总是倾斜的,“倾斜是一种回到初始
状态的本能。”林忠燮认为,“佛爱人类,从不站在偏激的立场上。他始终处于水平和垂直之间,来示范什么是‘中道。”林忠燮的“精神巡游”始终保持着亚洲文化特有的内向性,谦和、宁静与自省。
行者的风景,成为沟通自然与文化的桥梁;而“残忆之园”,因为不圆满而变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