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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的“青春之歌”

2009-07-16

档案天地 2009年5期
关键词:春之歌

谢 芳

谢芳,原名谢怀复,1935年出生于湖北黄陂,后迁居上海。1951年毕业于汉口罗以女子中学,考入中南文工团,任歌剧演员。195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青春之歌》,谢芳被著名导演崔嵬选中,扮演林道静而一举成名,轰动了中外观众,从此步入影坛。1962年由文化部推选为新中国22位电影明星之一,1989年被中国电影周报评为建国四十周年十大影星之一,1995年获中国电影世纪奖女演员奖,2005年获“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称号。

(接上期)

我与《青春之歌》相遇

1959年年初,剧院正准备组织小分队,奔赴福建前线进行慰问演出。有一天我站在宿舍的沙门里随意往外看去,只见一辆小汽车停在了剧院的球场上,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直奔院部去了,不知是做什么的。不久便听说北京电影制片厂欲将小说《青春之歌》拍成电影,想让我去试一下林道静这个角色,来人是该片的副导演刘春霖。在这之前,《青春之歌》这部小说我是看过的,刘春霖这个人物给我的印象比较深,但将小说拍成电影,让我在电影里扮演林道静却从来没有想过。和每次接受领导分配给我的新任务一样,我没有畏怯情绪,但也不是胸有成竹,我想即使试镜头,也有试上或试不上的两种可能,试上了咱就演,试不上就回来仍旧演歌剧,当时的思想虽单纯,但对于新任务的关心却是急切的。

记得在赴北京的火车上,我重新阅读了小说和分镜头剧本,记得当时印象较深的有两点:一是当我看到小说中关于林道静这一主人公出场的描写时,我觉得这个坐在火车旅客中间,手持各种乐器、脸色苍白、俊秀的女学生是很美的,而我有这么美吗?一次是当我看到剧本中的某些特写镜头要求演员眼泪慢慢地留下来时,我有些害怕了,我想若是到时候眼泪流不下来了可怎么办?到北京时已是深夜了,街道两旁积了很厚的雪,我先回到了家中,母亲听说我是来北京试电影镜头的,老人家既高兴又惊奇的说:“你没有进过电影学院,怎么能拍电影呢?”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我只记第二天,当影片《青春之歌》的导演崔嵬和陈怀凯初见我时,似乎露出一些不甚如意或者说不满意的神色,这大约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我是如此瘦小,气色也不好,而且相貌也甚平常的缘故吧。自然,崔、陈二位均是有经验的导演,他们甚至对于电影演员的观察和选择用肉眼和通过荧幕看是有区别的,因此试镜头的工作还是进行了,所谓试镜头就是演员在摄影机前没有具体的表演任务,只是拍几个正、侧面肖像。我记得在看这几个镜头的样片时,荧幕上出现了一个五官端正、肤色柔润、两只乌黑亮丽的眼睛、含着笑容的少女形象,这难道是我吗?我无不得意的这样想到。自己看自己的滋味是难以形容的,我心里扑通通的直跳,想看又看不踏实地瞅着荧幕上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时北影厂的厂长汪洋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高兴地说:“谢芳,看见你自己了吧,哈哈。”看来试镜的结果是比较满意的,听当时的化妆师讲,在他们给我脸上抹上一层底彩之后,就有人说:“这个有点门了,荧幕形象可以了,但是演员的表演能力如何呢,能不能完成影片主人公林道静这一角色的塑造呢?”所以导演给我选择了剧情中的两个片段让我进行试镜。一段是林道静与余永泽决裂之后,到王晓燕家促膝谈心的片段;另一段是林道静被国民党党部委员胡梦安抓进监狱之后,在胡的百般威胁利诱下坚定不屈的情景,试镜是在北京新街口32号的摄影棚内进行的。

北京的早春三月早晨很冷,我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短袖旗袍,坐在水银灯下,周围一片漆黑,尚未搭上布景的摄影棚显得格外空旷,寒气侵来,周身瑟瑟发抖,我极力克制住由于天冷和紧张所带来的内心的颤抖,努力按照自己对于戏的理解做着动作。镜头试完了,然而人选还没有决定,为了抢拍雪景,《青春之歌》的第一个镜头已经开拍了,就是除夕之夜,余永泽提着糕点、酒类穿过小巷走进公寓的那个镜头,我在家等得不耐烦了,便跑到陈怀凯家中说:“怎么还没定啊,要是不行就算了,我还是回去演我的歌剧去。”陈怀凯是福建人,为人热情健谈,在后来的影片拍摄中,有关电影表演技术和知识方面的问题,他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谢芳,机器开始后,你心里要数五个12再开始演,听见了吗?”“谢芳,不要皱眉头。”他常常这样提醒我。

可在当时,我又怎么知道,从文化部下演直到领导,在扮演林道静的人选问题上是请有经验的老演员还是请新人,着实经过一番斟酌思考,最后才确定下来的,为此崔嵬导演是担着一定风险的。从1949年到1959年是中国人民站起来的十年,是建设新中国的十年,也是革命的文艺队伍走向成熟壮大的十年。

名作后的精雕细琢

影片的准备和拍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是正规的,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以及编剧、导演、摄影、美工、制片等主要创作人员正处年富力强时期,工作作风十分严谨,而演员的阵容自然也是强大的,再加上从上到下各级领导和同志们的大力支援,影片取得成功是大有希望的。《青春之歌》小说是成功,将它搬上银幕是人们的希望,但是影片能否和小说一样获得成功呢?能否由于赋予了它电影的多种艺术手段,较小说更富有魅力呢?著名导演谢晋同志曾经讲过一句话,他说:“拍一部电影好比手里捧着一窝水,自始至终要做到滴水不漏才能使影片获得成功,而如果东漏一点西洒一滴,最后手心里的水漏完了,影片也就砸了。”

由我国著名电影艺术家崔嵬领导拍摄的影片《青春之歌》,在艺术构思和生产制作上无疑是十分严细顺畅的,电影《青春之歌》的成功首先在于编导的成功。人们知道,小说可以包罗万象,影片却需要一定的集中;小说可以通过大段描写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而影片却是视觉和听觉的东西,他可以调动演员的喜怒哀乐,可以用很少几个镜头来连接和组合使观众感动文字所远远不能表达的美好情愫。可以说在这两方面,这部影片收到了较好的效果,在谈到影片改编的指导思想时,崔嵬一再强调说:“剧中发生的一切事都要通过林道静的眼睛看见,通过她的耳朵听见,要围绕林的成长进行。”崔嵬还多次谈到,有人说林道静应是没有缺点的英雄,我不那么看,我认为林道静只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她有过动摇、有过脆弱和幼稚的东西,但经过革命的锻炼,最后她成熟了。

我们的创作就是在崔嵬这些正确的指导思想下进行的,由于方针对头,因而避免了走弯路,崔嵬不但是政治技术和生活知识上都比较全面的一个人,同时他对戏曲也比较熟悉,这使得他在组成和选择戏曲结构和表现方法上富有经验。一般说来,一部影片的开头和结尾是十分重要的,由于观众在观感上的新鲜程度的不同,它往往能给人形成更为深刻的印象,其重要性犹如一支领袖,无领袖之衣衫,毕竟不雅。

电影《青春之歌》以林道静跳海自杀为始,又以其行进在革命队伍之中为末,前后呼应,说明了革命的群众运动和个人命运之间的密切关联,这样的开头无疑要比原小说的描写更富有动作性,更便于揭示戏剧矛盾,更利于剧情的迅速发展,所以运用了大量的正反对比的手法,将卢嘉川的慷慨就义、余永泽的自私出卖等几场戏十分自然流畅地衔接在一起,并以饱含革命激情的艺术家的气魄,对一些重场戏做了有利的渲染和抒发,如南京请愿、除夕之夜、道静阅读、林余决裂、卢林就义、一二九运动等等,使得影片波澜壮阔、跌宕有志,犹如一首充满青春气息的交响乐章令人心潮澎湃,又似一盏燃烧着革命者血与火的明灯照亮着人们前进的道路,给人以力量。

此外,翟希贤的作曲和我国著名指挥家李德伦以及中央乐团乐队队员的杰出演奏也为整个影片增辉不少,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我第一次观看完成片时,作为字幕衬底的荷花空镜头,空镜头一配上国际歌的伴奏旋律之后,我在感情上所引起的升华是难以言语的。聂晶在拍《青春之歌》时那种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和作风是令人钦佩的,影片中凡属重要一些的场景和人物肖像的每个镜头,他都要事先做出设计草图,在分镜头板上画出人头部位。和其他艺术的规律一样,影片的摄影同样不可泛泛使用气力、不可没有重点,一部影片的拍摄不可从头到尾平庸苍白,不给人们留下一些印象深刻的画面镜头。同样,对一个演员面部的拍摄也不可自始至终油光锃亮,幅幅是招贴,那样就脱离了剧情,使人看上去犹如嚼蜡一样平淡无味。聂晶是深明这个道理的,他在林道静数百个中近景的拍摄中根据剧情的需要和发展突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面部的特写镜头,如公寓、阅读、入党、宣誓以及影片的头尾等等,而林红就义的那场戏,则是影片的精华所在。小小的牢房里,三名难友相依为命,背景和人物均很简单,然而聂晶却对林红、林道静、俞淑秀这三个身份、年龄、经历各不相同的人,从画面的构图、演员的坐立姿势和眼睛的视线方位上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和区别,以至每一肖像的出现如同一幅幅深沉凝重的油画一般令人神往。

秦威是北影带有权威性的美工设计师,我想凡看过《青春之歌》的群众不会不为影片中出现的南京请愿、一二九运动规模如此庞大、气氛如此热烈逼真的群众场面所打动,尽管对于每场戏、每个人物、每件服装道具以及画面中的一草一木、丝烟缕雾都是经过美工师精心设计的,然而在表现时又绝不漏其刀痕斧迹,使影片始终处在一种合乎剧情要求的特定气氛之中,这便是秦威的功力所在,而作为该片制片主任的胡其明,在拍摄诺大的群众场面中尽管面临千军万马,却不见其喧嚷忙乱,一切指挥于无形之中也是难能可贵。此外,录音陈燕嬉,剪辑傅正义,照明赵新明等无不得心应手、配合默契,其中由于化妆师孙月梅重形不重色的化妆风格使我印象深刻,同时从林道静全篇换妆虽有20次之多,但均不出“淡雅”二字,也可看出服装设计师工作的细心和可贵经验。至于该片诺大的演员阵容,为他所做的贡献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可以肯定,剧中角色无论大小、正反、善恶,无不鲜明生动,为影片的成功做出了有力的保证。

作为第一次参加拍电影的我,究竟有什么新鲜体验和感受?首先我感到很累,也很苦,但这种苦却不仅仅是辛苦,还有心苦,诚然,正如许多观众在见到我时,常常喜欢讲一句话一样:拍电影是比较辛苦的。

记得在青岛拍林跳海那一场戏时,因为海边水浅,如果人要跃入其中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所以演员必须从浅水处涉过没腰的海水,到达一块摄影师已经对好镜头的礁石上去,才能往下跳。而且在未跳之前,演员身上所穿的衣服还应该是干燥的,所以我还必须将服装顶在头上,等到达那块礁石上之后再把服装换好等待拍摄,在拍这组镜头时,我在海水里炮了好几个小时,以至当镜头拍完,我从汽车上换好衣服往下走的时候,忽然感到两腿无力,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又如一次,抢拍日出景色,摄制组的同志们头天晚上就搭起帐篷,睡在沙滩上,蚊子把每个人的腿上咬起了好多个大包,以至后来化脓落疤的不少,至于夏日里穿着棉袄在几千瓦的灯光下烘烤,或者深秋初冬之际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雨中漫游,皆为拍电影之常事,这一切其滋味固然不好受,然而当一个演员在周围一片哄闹声中却要排除一切杂念干扰,自始至终强制着自己把思想情感高度集中于角色所处的规定情境之中,按照剧本的提示和要求达到真情实感的最高峰,甚至要当场留下眼泪,这种精神上的负担和压力,不能为任何人员所替代,也不可任意逾越省略的艰难任务,以及他在演员心理上造成的种种苦衷,只有演员自己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把它叫作心苦。

林道静跳海遇救后向他的救命恩人余永泽叙述身世,是全场中最早开拍的重场戏之一。在拍这场戏之前,导演以及其他同志好心的劝告我,拍这种戏演员从一早起床到化妆进棚均不苟言笑,要自始至终沉浸在角色规定的情景角色之中,我因第一次拍电影,自然不敢有半点偷懒耍滑,我果真是这样做的,这场戏共十来个镜头,其中有四、五个镜头要求演员有泪,而拍这样的一个镜头,连拍带试又要哭上好几回才行,那天我在床头整整坐了一个上午,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我知道感情这东西十分娇嫩脆弱,如果稍有松懈,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自我感觉被破坏了,情绪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就这样,任凭周围如何忙乱嘈杂,我始终保持着孤独状态,反复不断地默想自己角色的悲惨身世,半天里泪水不干。可是事不凑巧,当时由于影片开拍时间不长,聂晶还没有完全掌握我脸部的拍摄角度,镜头太低了,在我边说边哭时,摄影机正好对准了我不甚齐整的下牙,结果整场戏只好重新拍。自然,拍第二场戏时困难自然要更大一些,因为演员的感觉不那么新鲜了,感情不同于机器可以循环反复以至无穷,感觉的真实来源是对外来事物的无知,要对已知的事当作未知的事来感受,要把体验过的感情当作未曾经历过的感觉一一表现,我想这便是演员所要做的事,强调自己的感情和注意力是件辛苦的事,拍这种戏演员的精力和体力往往消耗很大。

记得那时我住在新街口太平胡同招待所里,一天拍戏下来,走到回宿舍的路上常常感到身心颤抖、手脚冰凉,此时唯一感到畏惧的是那永远印到胶片上的真实情感,那不曾掺假的泪水,正是因为摄制组的同志们深知演员激情的来之艰辛,他们在拍这些戏时所给予演员的支持与合作精神是十分感人的,记得在拍林道静和余永泽决裂时,余甩门而出,留下林独自站立窗前,从呆立凝神到黯然泪下这一镜头时,为了帮助和等待我的情绪酝酿,在开拍时,导演崔嵬指示摄影棚内的灯光全部打开,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就绪,棚内静极了,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我被同志们的高度友爱和献身艺术的纯洁情操感动了,也惊呆了,我极力克服着,怕耽误大家的时间,怕万一流不下眼泪完成不了任务而失面子,排出一切杂念,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积极迅速地去寻找那些接近角色的生活,足以引起演员真情实感的情绪和诱饵。

我记得我曾经假想到,如果是我自己的爱人走了,并且永远不再理我,不再回来了,我会怎么样,想着想着我终于触动了自己的真情,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而当我的眼泪即将坠落之际,导演发出轻声的号令,这时经验丰富的摄影师立即开动机器拍下了这一凝聚着全体摄制人员心血的宝贵镜头。

在一部影片头中,对于没有台词的镜头,要把它实际存在的潜台词找准确使之形于色,而对于有台词的镜头又必须将其字里行间的真实含义挖掘透、表达清楚,作为一个演员,要善于发现剧情中可供自己在表演上引申发挥的地方,并进行细心揣摩,要使自己的每段戏能够领会到剧本上并未提示或者说不可能——提示的东西加以充实和深化,从而使剧本由于演员的深刻理解和辛勤劳动而增添额外的光彩,我想这大约就是演员的再创造了,在这方面,我想举两个小小的例子:

一是影片中的除夕之时,林道静在白莉苹家中对卢嘉川说:“我斗争过,我也反抗过,可我还是没有出路。”对于这句话,如果用一种比较低沉感叹的调子来说,也是未尝不可的,因为林是受过人间创伤的人,但是林对卢嘉川无限敬仰的心情表现出初次见面既喜悦又自感卑微的心理状态,在语气表情之中,我加进了一种天真幼稚羞涩不解的色彩,使这句台词念成了“我斗争过,我也反抗过,可是我还是没有出路。”卢嘉川第一次到林家时,林道静正站在屋檐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以至饭糊了都未察觉,使得卢嘉川不由得笑着叫了一声“饭糊了”,对于卢兄的到来,林道静心喜是可想而知的,如果按照剧本的规定,一听来人召唤,丢下书本,端开饭锅,引客进屋,干干净净地完成这几个动作也是可以的,但我感到这是一个很有戏的地方,也就是说有演员可能创造发挥的地方,于是我便稍适运作夸张,在既要招呼客人又要照顾饭锅这两个交叉进行的贯串动作中,插了许多看去十分琐碎杂乱,实际却有严格顺序层次的极为细小的外部动作,并让它在演员的无形之中完成于一刹那间。

崔嵬对我的教诲

如果说林道静这一荧幕形象的塑造能达到大多数观众朋友的承认,和我当时已经具备了七八年的舞台艺术实践分不开的,正是那些年不断的艺术丰富生活,使我能够在镜头前不怯场,不空白,使我能够比较快的入戏,比较快适应导演和摄影师在拍摄时提出的各种艺术和技术上的要求。自然,以上成功因素还来自于导演崔嵬同志的热情教育和帮助,来自他对创作林道静这一人物的成功思想。崔嵬是真正具有艺术气质的人,他的艺术气质表现在他在编导方面的雄才大略,和作为一个演员最可贵的赤子之心上,作为有强烈的爱国主义者,他痛恨日本帝国主义的对华侵略,对于八年抗战有着饱满的政治热情,因而在影片《青春之歌》中,他才能够显示出如此动人的心弦和气魄。

除夕之夜,当学生们在白莉苹家中满腔悲愤的高唱《在松花江上》时,所有参加拍摄的演员都哭了,我们的导演哭得最伤心,崔嵬多次和我谈到这样一件事:在一次电影节上,当一位苏联友人称他为中国的安德烈时,他立刻反驳说:“为什么是安德烈呢,我就是我,我是中国的崔嵬。”

崔嵬极其尊重和爱护演员的劳动,经常提醒摄制工作组的人员要保护演员的创作激情,为他们创造安静的拍摄环境,崔嵬又热爱表演艺术,影片中凡属重要一点或者是他感觉有兴趣的戏都要经过自己演一演、试一试,然后再向演员进行示范,提出要求。他阅历丰富、感情充沛,拍摄中遇有激动人心的场面,他常常会站在摄影机旁和演员进行交流,为演员提供对方的台词,替对方使劲,由于太激动,震得地板直响,摄影机都为之颤抖。崔嵬禀性诚挚豁达,生活兴趣广泛,他常和摄影组的青年小伙子一起打球儿,输赢皆特别认真,他身材魁梧高大,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他尤其偏爱那些悟性和胆量很好的小演员,常常为他们纯朴自然的表演赞不绝口。

在影片的整个拍摄过程中,崔嵬很少对我的表演做硬性的规定,他总是谆谆善诱,着力于启示诱导,他多次与我谈到,他不同于某些人把林道静视为完人,认为不应该有丝毫软弱之处的形而上学的观点,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我在表演上没有任何的条条框框,自觉不自觉地确定了具体人具体戏具体演的方针,从而保证了角色的出现不是空泛的概念,是人物每个不同时期的情感变化能够比较令人信服的跃然于荧幕之上。

影片开头,林道静于云暗天低凄风苦雨中背身镜画走向滩头,她的悲凉身世和绝望的情绪全部凝聚在那双忧伤激愤的眼睛里,此时的林是万念俱灰的,但她毕竟年轻,冻僵了的心很快被恩人余永泽温暖了过来,当她和这位温柔潇洒的大学生倘徉于海滨沙滩,涉足于岩石丛林中时,她的脸上泛起了灿烂的微笑。在她的前面是万里晴空的天空,而当余不得不离开杨村,同她告别时,她又是一副依依不舍、忐忑惆怅的心态,不知在那陌生暗淡的人世间,还会有什么样的不幸等待着她,以至后来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激起了她爱国主义的热情,她的脚步扎实了一些,态度也激烈多了,然而不同的情景有不同的姿态,当她在从杨村回到北京的火车站上,看到那些为了民族存亡进行着忘我斗争的青年学生时,她是一副既激动又拘谨,既想上前助一臂之力,又自感是局外人,不好意思的腼腆模样。

当她找到王晓燕,在她从小相好的同学面前讲述她所见到的动人场面时,她又热情奔放、口若悬河,她虽有理想抱负,执意要以自己的力量独立生活,当她与余永泽久别重逢,于晚霞中漫步于故宫河畔之时,不免也会情意绵绵、芳心萌动,同样是表演人物异性之间的结合,但林是在寻找职业失败之后处于一种感恩报德的思想在万般无奈中投向余永泽怀抱中的,因此喜悦中不免带有些许的苦涩,内心又因个性上的让步而流出委屈的眼泪。又同样是表现社会间夫妻的离异,然而由于带上政治性的缘由和色彩,林道静和余永泽分手时,表情是冷漠严峻的,她始终处在一种冷静之中,只是在余永泽忿忿离去之后,才流下一滴深刻痛苦的泪水。对卢嘉川,她从天真无邪的敬仰发展成心心相印的眷恋,她在向王小燕披露这种情感时,始终处在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心理状态中,致使她自己也不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一种同志间的友谊还是恋人间的柔情。

通过林红的教育,她在对敌斗争中,从莽撞变为机警,通过江华的培养,她从一个具有爱国正义感的学生成长为共产主义觉悟的革命志士,在林道静入党成为革命者之后的一些戏中,由于生活经历之不足,在掌握人物的精神气质上,我是有明显欠缺的,在这一点上,导演和摄制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如影片结尾那个撒传单的镜头就是后来加上去,这个镜头是在北京豁口外黄城根拍摄的。拍摄时,摄影师让我背身站在一张方桌上,等机器开动时,我猛然转身将手中的传单撒向天空,由于镜头角度稍仰,加之配上一阵鼓声,英气油然而生。

回溯我的角色

自然,林道静这一荧幕形象的创造,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同样是由于那些年的舞台表演实践,使我习惯了更多是依靠体形动作、依靠舞台上的地位、调度来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如今一旦把我的手脚捆住,有些需要强烈情感的地方,我就只会用瞪眼再瞪眼瞪大眼的办法来表现,虽然缺少来自于现实生活的,更为接近人之常情、人之常态和足以表现人物内心活动的典型动作,同时由于年轻,在表演对敌斗争时,又只知一味地提高语调,而忽略了情绪发展变化的层次,尤其是前面提到过的,在掌握林道静入党后的内心气质上远远不够充实准确。总之,在《青春之歌》这部由我首次担任主要角色的影片表演中,我自认不是无暇之玉,而是一块虽能闪光,然而却未经雕琢,仍有斑痕可查之石。

1959年3月至9月,当影片《青春之歌》拍摄完成时,我记得只补拍了一个门上画白圈的空镜头就顺利通过了。影片《青春之歌》完成之后,汪洋厂长热情地留我在北京过十一,我因回家心切,于9月底乘火车回到了武汉,为答谢武汉歌剧院对北影厂的支持,北影厂里为我破格买了软席卧铺票,以至同车厢的旅客不由暗中以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这个小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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