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题
2009-07-14王毅
王 毅
张老板的苦恼
华灯初上时节,张老板驾驶着他的奔驰500型轿车,回到了省城的家里。
自从女儿三年前考进大学之后,他就买下了这套古色古香的别墅,让自己的妻子搬进省城,一是守家,二呢主要是照看女儿。而他和儿子一家则坚守在400公里外的一座城市里,忙着自己的生意。
匆匆忙忙打开门,走进客厅,只见妻子一个人在看电视。他睃巡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着妻子。
“红霞呢?”张老板刚落坐到沙发上便一脸不悦地问,“我不是让她在家等我吗?”
“她说晚上学校有活动,明晚才能回来。”妻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怯怯地回答道。
张老板皱了皱眉头。
张老板由于常年劳累,模样有点显老,而他的同样不足五十岁的妻子比他还显老,穿着又土气,看上去就像个保姆!
妻子瞅了瞅他,赶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讨好似的笑了笑,便又坐回沙发上,默默地看电视。
张老板打量了一眼妻子,灰暗的灯光下,妻子显得更苍老了,还显得有点呆木。张老板从内心里感激妻子。过去穷的时候,她含辛茹苦,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如今钱多得花不完了,她依然省吃俭用,不乱花一分钱。而红霞这些年轻人,口口声声说人活着钱不重要,但时时刻刻都在大手大脚甩钞票。红霞有一次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向他们发布了她的名言:“钱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有用的纸吗!”
“你说红霞有男朋友这事是真的吗?”张老板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从侧面盯视着妻子问。
“她几个同学昨天跟她一起来吃饭,我听她们讲起的,就问了一下情况。”妻子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肯定是红霞故意让她们说的。张老板沉思了。这丫头挺有心计的,还把国际外交中的一些手段使出来了。
昨天晚上,妻子在电话中向他报告情况,说红霞谈恋爱半年多啦,对方年纪比较大。当时他的心里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张老板在电话里问妻子,男的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妻子说,听说大红霞二十岁,好像还没有正式工作。
张老板气得一夜没睡好,天亮后处理完手头的急事,急急忙忙就赶了回来。
二十岁是个什么概念,张老板的情妇林小红就比他小二十岁。五年前,离了婚的林小红到张老板的公司打工,被张老板看上了,最后成了张老板的陪睡品。
听说红霞找了大她二十岁的男朋友,张老板心里冒出一股股苦涩之味,还有点发悚。张老板握住电话的手甚至还不停地颤抖。他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灯火,半天没有吭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张老板有两个子女。大儿子从小不好好读书,便早早跟着父亲干起了工程。小女儿自幼聪慧可爱,是张老板的掌上明珠,虽然读书成绩也不算好,但经过补习还是考上了大学,成了张家几代人中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可以说,红霞是他张家人文血脉中的一个闪光亮点。
此时刚回到省城的家的张老板窝在沙发上,摸出烟,若有所思地吸着、吸着。他猛然站了起来,喝了口水,迅速掏出手机,立即给红霞打电话。接通后,他口气生硬地说:“你明天必须回来,我要好好问问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他心烦意乱地对妻子挥挥手说:“你先去睡吧,让我静静地呆一下。”
妻子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就把电视机关掉,洗洗脸脚就进卧室去了。
张老板的内心里翻江倒海,汹涌澎湃,他似乎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一个意念中的方向,有些冷硬。
张老板家在农村,兄妹五人,他是老大。那时候家里很穷。他小学毕业就回家干活了,割草、放牛,犁田、种地,几乎什么农活都干过,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晚上饿时睡不着觉的情景。二十岁那年,他告别了父母、弟妹和未婚妻,跟着家乡的建筑工程队外出闯天下了。
工程队到了城里,揽到的都是些零散工程,活很累,却又苦不到几个钱。这样的景况维持了好几年。当时,大家连买一包好烟都不敢。
后来,情况肯定是发生了变化,不然怎么会有如今腰缠万贯的张老板呢!
当时,市委书记家的保姆,和如今的张老板他们是同乡,相互认识之后,经常让张老板他们的工程队帮自己做些她自己做不了的活计,工程队的头头又经常让张老板去她家做活。时间一长,保姆就把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小张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不要以为当时的小张是被迫的,尽管他极不情愿把自己的第一次用在仿佛是他妈一样年纪的女人身上,其实,他早就看中了保姆的潜力。他之所以看起来是被拉下水,完全是因为他平时的暗示,才挑起了保姆的欲念和胆量的。
事后,保姆在一个看似偶遇的场合让小张认识了市委书记,保姆对书记说小张是她的侄儿,因为家里穷出来淘生活的。保姆将侄儿的穷困和在城里谋生的艰难情况告诉了书记,她极尽所能地渲染侄儿的不幸和悲苦。听着保姆的叙述,书记的双眼潮润了。书记感叹道,真不容易啊,我们的老百姓!书记心情沉重地和小张聊了一会,询问他参加工程承包的资质情况。最后,书记又感叹道,真不容易啊!……
几个月后,在书记的好心帮助下,小张参加了一项市政建设的小工程的竞标。他如愿以偿了。
机会来了,他牵头单独组建起来了一个工程队,由此,淘到了第一桶金。
自此以后,小张就变成了“张老板”。
连续几个工程评为市级“优质工程”后,张老板公司的活也就渐渐多了起来,张老板也就一天比一天威风起来。
打拼三十年,张老板熬出了头。家乡的弟妹在他扶持下过上了小康的生活。他买车买房,捐资建寺庙。在外人看来,张老板不打麻将不滥找别的女人。熟悉他的人和他开玩笑说:“张老板,赚钱不就是为了快活点么?怎么过得这样清汤寡水的?”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因为,手头有钱,身边又有一个林小红,他知足了。林小红这个女人,时常把嘴唇染得红彤彤的,被人称作“红嘴鸥”。这个“红嘴鸥”好啊,晚上善解人意,白天也不难缠,给她多少钱她就用多少,从来不伸手要。
惟一让他不称心的是,现时这个社会,居然还有很多人看不起他。
有一次跟人吵架,对方居然说他除了满身铜臭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说“你不就是个暴发户么?土财主多的是!”
他只是个小学毕业生,有人就背地里说他是个大老粗。
他总感到自己还缺点什么。
女儿考取大学,让他高兴了几天几夜。他想,今生他的“土”气看来是消除不了啦,那就寄希望于女儿了。女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重塑张家形象的生力军。
可是这个女儿却并不听话,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女儿也有些看不起自己。
第二天中午,女儿回来了。女儿的皮肤白皙细嫩,模样秀气可爱。往常见到父母都是笑口先开的,这一次进了家门却一声不吭。
话是张老板先说起的:“你晓得你爹我回来干什么?”
红霞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给父母的杯子里添了点水。
“什么时候跟人好上的?为什么不早说。”张老板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让同学跟妈讲,就是想让她告诉你呢。”女儿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
“听说你找的不是男朋友,而是个爹,是不是?”
红霞抬起头来瞪了张老板一眼,又低下头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找个大你二十岁的人,不就是当爹养吗!”张老板把手在茶几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红霞站起身来就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用力地关了起来。
张老板的妻子目光躲躲闪闪地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闷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张老板没有去敲女儿的门,他在客厅转来转去骂了整整一个下午,主题思想就是不准女儿嫁给那个比她大二十岁的人,他说女儿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家门不幸啊!
傍晚时分,红霞开门出来了。她主动走到张老板身旁,异乎寻常地冷静:“爸,从你的角度,你骂女儿好像很有理由,但是我要说一句,虽然你是我的父亲,但你不能剥夺我的自由,一个人的一生,爱的自由,价值是最大的。”
“爸,这个人你们最终会容纳他的,他是一个有大爱的艺术家。其实你们在半年前见过他的,他就是我请来教我画画的林老师。”
红霞这么一说,张老板想起了半年前见过的那个人:魁梧的身材,一头长发飘洒,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大。
“阿霞,你年轻不知事,不要上当受骗。”张老板声音颤抖起来,话语间有了恳求的成分。
“为他这样的人,我即使上当受骗也无悔。”红霞的态度十分坚定。
“啪”地一下,张老板把巴掌摔到了女儿的脸上,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红霞居然不闹也不哭,她掏出一张信笺纸来摆到茶几上,说:“你们看看这个吧。”然后,头也不回,冲出门走了。
张老板愣愣地立在门口,他掏出手机,好像要拨打电话,但最终没有打。他摇摇晃晃地颓然坐在沙发上,将手机猛地抛向沙发的另一头。手机很无辜地在沙发上跳动几下,便安静地落在了妻子旁边。张老板的妻子很漠然地瞅了一眼手机,并没有去动它。
隔了好长时间,张老板才把信笺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让你们受累了,十分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但我要说的是,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有我的追求,哪怕是这种追求还不成熟。然而人生一世,自由自在地去追求自己的所爱,这是多么幸福呀,哪怕这种幸福的感受最终不是别人理解的幸福,哪怕这种幸福的感觉后来会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我要说,我必须大胆去追求。所以说,你们不能拦我,也不能拦住我。
我知道家里很有钱,对此,我只想说,有钱就多拿去做点善事吧,比如说,去贫困地区建一所小学。至于对我,放心吧,我不会再要你们的一分钱。尽管林老师现在只开了一个画廊,收入微薄,但我有信心与他共度难关。其实我很富有,因为有了他;不是他不美,而是别人没有发现他的美,幸运的是,他的美被我发现了,被我拥有了,这就足够了。
必须说明的是,我在感情上永远是您二位的欠债人。
女儿:红霞 即日
张老板看着看着,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张老板的妻子不经意间瞥到那屏幕上蹦出来一个名字:林小红。
那铃声随着张老板的哭声响个不停,犹如伴奏的音乐。
张老板妻子的眼眶里慢慢涌起了一层雾水。
阿秀
阿秀来到大理古城,租了一家铺面,经营少数民族服装。她请人写下“云秀时装”几个大字挂到了门头上。店里鲜鲜艳艳地挂满了白族、傣族、彝族等十几种少数民族的服装。
刚刚开业,生意不算好,但她并不着急,内心里时时泛起温暖的涟漪。四十出头的人,仍然是一副身材窈窕、眉清目秀的模样,再加上这几天喜气洋洋的,人就显得年轻。
她很喜欢大理这个地方,挺拔的苍山、宁静的洱海,迷人的田园风光,还有古朴、别致的古城,让她感到很亲切、很惬意。她觉得林乐赞美大理的那几句话很贴切:大理是一个可以把潮湿的心掏出来在灿烂的阳光下晒一晒,把受过污染的情绪拿出来在洱海里洗一洗的地方。
其实她本身就是一个大理人,只不过她的老家不在大理坝子里,而是在海东那边的一座山上。
喜欢大理是一个理由,然而促使她回到大理来生活却是另有原因的。
林乐对她说的那句话她至今觉得很有水平,但不是滋味,所以她记得清清楚楚:我俩走到一起是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因为我是一首朦胧诗,你根本就读不懂。这样有水平却难辨滋味的话连同说话人夸张的表情让她感到了愤怒,她立起身来抬手就甩给说这话的人一记耳光。
说话的人的表情立即僵住,定格成惊愕:你……?!
她却很平静:林乐,咱俩分手吧,这套房子归你,也就是说给你。
林乐低着头,目光瞟往别处。
十天后她变卖了普洱茶店里的东西,就从省城来到了大理。
二十年前,刚结了婚的她把刚满周岁的双胞胎儿女留在家里和丈夫张源走出山区,历经跋涉来到了中缅边境线上的一个小镇,开始了创业的历程。那个边远偏僻的小镇,经历过一场地震,正待重建家园,他俩是赶去找活路的。
张源在建筑工程队当一个小组长,而阿秀就在建筑队里负责做饭,附带喂两头猪。那时的生活是多么艰辛啊,吃、穿都得很节俭,到了晚上只有靠打打牌消磨时光。若是在牌桌上哪怕是输了几块钱,他俩都会心疼得难以入睡。
好在张源是个聪明人,人又特别能吃苦,几年下来已经能独当一面。最重要的是通过努力他成了那个小镇书记的好朋友。后来,书记调到县上任交通局长,他的机会就来了。他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施工队,离开了那个抗灾重建任务已完成的小镇,跟随着书记的步伐走进了县城。不久之后,他就把阿秀,后来又把一对双胞胎儿女接到了县城。
走进县城,张源相信,他很快就会成为县上领导的好朋友的,他目光炯炯地对阿秀说,我们的工程肯定会越做越大的。
阿秀说,我相信你!
张源狡黠地眨眨眼:当然。
时间在流逝中证明了张源的成功,只不过成为县上机关领导的好朋友,他花费的精力比他预先估计的要多得多。
张源的工程越做越多,越做越大,他起早贪黑地忙碌着。阿秀则是在家里照看小孩,做点拉拉杂杂琐琐碎碎的“后勤”工作。
阿秀感觉在县城生活真好。
由于县里的资金短缺,无法支付张源的工程款,便将县城边上的一块地作价抵付给了他。到了上个世纪末,因为城建规模扩大,这块地变成了黄金地段,张源就势开发,建了一条商贸街,这一下财源滚滚,想不发财都不可能了。
这个世纪初,张源和阿秀看中了省城的一幢八层的烂尾楼,便出资买了下来,把它改造成一个三星级的酒店,举家迁进了省城。建酒店剩下的钱,张源把它全部用在了购买商铺上,然后又把商铺全部租了出去。
成了都市人,全家都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
阿秀笑咪咪地对张源说,我们是城里人了。
张源坚定地说,我们是城里人了!
他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悄悄地、轻轻地吻了一下阿秀。然后,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张源的剩余时间多了,他就用来打麻将。这阵子可不比当年了,放一炮几千元他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心疼了。然而家乡人慕名而来请他资助建盖学校时,他却左推右挡,强调了许多困难,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一点心意。为此,阿秀与他大吵了一顿。阿秀说,你少打几场麻将,把钱拿去做造福子孙的事,这是多好的事呀。他却犟道,你头发长见识短懂个球,个个都来找我要钱,我家是造钱工厂啊?阿秀指责道:那你那次捐钱建寺庙,为哪样甩手就是20万呢?建学校不比盖寺庙好吗?他指着阿秀的脸恶狠狠地回答:你他妈的不要多嘴,我也是为了积德行善哟。
还有一次吵闹,则是因为张源在外面找小姐睡觉,被阿秀发现了,两口子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张源虽然只是防御而不主动进攻,但他的话让阿秀几乎气晕过去: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把话挑明吧,我苦了几十年,从来不养情妇,只不过找几个小姐玩玩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出去动打听打听,像我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阿秀呆呆地注视着他。阿秀说,你算好的?还算好的?那冤枉你了,冤枉你这个好人了。
阿秀冷冷地笑了笑。
从此,俩人感情上的距离越来越远。后来阿秀冷静地思考过剖析过,她得出的结论是:即使没有上述两件事,她和张源心灵上的裂痕迟早也会出现的。因为她发现——或许张源也发现了,他俩一直在向不同的方向变化着,渐行渐远。偶尔回首,才惊愕地感觉到,彼此在对方的眼里都变得很模糊。
林乐的出现,让阿秀对生活似乎有了一种新的想法和感觉。
五年前,阿秀因为闲极无聊,便用自己的私房钱开了一间普洱茶店。在茶店里,她认识了林乐夫妇。
林乐夫妇同在附近的一所大学教书,林乐教音乐,林乐的爱人教的是英语。林乐夫妇的气度、风韵,让阿秀十分倾倒。相处熟悉之后,阿秀似乎一天不见两位老师特别是林老师,便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林乐夫妇对阿秀印象也极好,见她还是一个求上进的人,便介绍她到大学去听讲座。阿秀由此步入大学的校园,选听了诸如美容、保健、中国传统文化漫谈、欧洲文明的世界价值等内容的讲座,大开眼界。为此,她特别感激林老师和他的爱人。
但在两年前的一天,林乐夫妇来喝茶时说起,他俩不久就到国外生活,这让阿秀感到十分难舍。林乐说,阿秀,我们会想念你的。林乐的爱人甚至拉阿秀过来与他们一同品茶。她对阿秀说,阿秀,凭女人的直觉,我断定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人。阿秀说,见笑了,两位老师。林老师用赞赏的目光凝视着她。
后来,林乐夫妇就不见了,为此,阿秀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到茶店来,因为每次走进茶店,她的心里都空荡荡的。
也就在那段时间,她提出了要与张源离婚。这个时候提出来,是因为一对儿女已考上大学,她没有了牵挂。第一次听说阿秀要离婚,张源还以为阿秀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在意。他有些倨傲地白了阿秀一眼,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舍得……?当他明白阿秀去意已决时,第一次出手打了阿秀一巴掌。阿秀默默地看着她,既不哭,也没有流泪,只是轻轻地揉了揉脸颊。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缕缕寒意。
张源有些木然地站在阿秀面前。他望着阿秀,突然哽咽起来。他说,阿秀,我该死,我怎么就打你了呢?怎么就打你了呢?他自责自叹自言自语,表现出一副极其后悔的样子。
在此后的几天里,张源好说歹说劝阿秀别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
阿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双方僵持了一年时间,似乎风波就要渐渐平息。然而,就在这时,林乐回来了。他心事重重地走进阿秀的茶店里,有些黯然地品茶。他用叹息般的声音对阿秀说,他回来了,而他的爱人不回来了。“这叫各奔前程啊!”他有些茫然地望着阿秀。当他离开茶店时,阿秀偷偷地目送了他很久很久。
当阿秀再一次提出离婚时,张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或想明白了什么。他显得出奇的冷静。他说,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在张源“再想想”的那段时间里,阿秀了解到,林乐在国外很难找到称心的工作,而已在一所汉语培训中心有了稳定工作的他的爱人却如鱼得水,死也不愿再回来。
林乐回来,因已和原单位脱离了关系,在省城无依无靠,阿秀便主动邀约他到茶店来吃住,她把自己平时午休的房间让给了他。
后来,阿秀离婚了,林乐也办理了离婚手续,俩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
林乐说:我已身无分文,只有爱能够给你。
阿秀说:我也没有和张源分家产,不过我还买得起一套房子,我俩可以建一个温暖的家。
第二天,俩人便选购了一套单元房,由于没有领结婚证,阿秀便主动地把户主的名字写在了林乐名下。
阿秀认为,她的新生活由此掀开了新的一页。陪伴着自己中意的人,她对生活特别知足。
林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只有赋闲在家,俩人只能靠经营茶店的收入来维持生活。
但阿秀并不担忧,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她做富婆时有价值得多,所以她的笑比过去更有味了。
幸福的她并不知道睡在身边的这个人并不感到幸福。一开始发现问题时,她以为是生活的窘迫让她钟爱的人犯难,因而时时开导、劝慰他。
当她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林乐对自己并没有感情时,她沉思良久,然后以一种淡定的心境悄然直面现实。
一个月前,林乐在一所民办大学找到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就找机会说出了“我是一首朦胧诗,你根本读不懂我”的那句话,紧接着就有了阿秀甩出去的那一巴掌。
阿秀到后来一直感到奇怪,仿佛她甩出去的手掌把所有的愤怒都甩完了似的,所以她才会对林乐说:“这套房子给你了。”
林乐似乎也默认了,有点当仁不让的派头。
她想,也许是林乐说的“我俩走到一起是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这句话让她很快做出了决定。是呀,孤掌难鸣,何况,这个错误曾经在自己心里确实是美丽的。
阿秀就这样回到了大理。
她在开店前已经和当地旅行社联系过了,旅行社答应以后会把古城来的游客介绍到她的店里来的。
所以阿秀相信,她的生意会好的。
阿秀隐隐地感觉到,一种新的生活这回是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