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书
2009-07-06赵新月
赵新月
枕头影响人体的血循环,枕边书则影响人心的内分泌。
我们需要好枕头,更需要好的枕边书。
远古的先民垫一捆野草于头下,篝火一闪一闪中,石壁上的岩画明明灭灭,栩栩如生。那捆野草,是人类最初的枕头;那幅岩画,是人类最早的“枕边书”。
枕边书从诞生的那天起,就与幻想、憧憬、期冀、守望等精神图腾黏合在一起。
孔子说自己曲肱而枕之,就是曲着手臂当枕头,而能乐在其中。其实,孔子之“乐”,多半是因为枕边堆满了竹简。假如没有这些竹简为伴,漫漫的黄土路也许会将他的雄心壮志颠簸得支离破碎。泅水河的流水再迅忽,枕边书也能记录下世间载浮载沉的逝波,并激励他于穷途末路中追寻圣朝异代的落日余晖,给这个不合仪范的当下社会敲起警钟亮出黄牌。
好的枕头,让人呼吸匀称,血脉开张,周身舒畅;好的枕边书,让人情思缱绻,心绪氤氲,诗意朦胧。戴望舒说:“你问我的欢乐何在?窗头明月枕边书。”窗头明月,让人遐思无穷,望月如读书;枕边书籍,让人浮想联翩,读书如望月。
枕边读书,可以一身是月,也可以满窗风雨。我最喜欢在漫漫的雨夜,拉上厚厚的窗帷,静卧床头,让窗外隐隐的雨声,让室内幽幽的烛光,让案上淡淡的茶香,伴我去解读一本厚厚的书,让心灵的牧歌和着自然的箫声融合在这样的雨夜。而这时,我不要晓看红湿处的欣喜,我只要雨夜绵绵无绝期。
枕边书不一定要锁定为消遣的甜点与闲适的葱花,它还可以是历史深处的金戈铁马与秋风散关。如适合正襟危坐皓首穷研的《资治通鉴》,竟被毛泽东当作枕边闲书读了17遍!
如此,枕边书无关风月而又可以风月,无关风雨而又可以风雨,无关风云而又可以风云。枕边书展开的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而你的心绪可风可月可云可雨,书中文字可以藻荇纵横可以杨柳扶疏,可以小桥流水可以大江东去。枕边书是自主阅读的见证,是自由精神的征象,是读者与作者的生命信息在暗夜里无需媒妁之言与父母之命而自愿达成的一种金兰相契。
一方面,我为各家出版社纷纷策划哲理枕边书、健康枕边书、女人枕边书、教子枕边书、上班族减压枕边书而欣喜,一方面又觉得此乃画蛇添足。因为,一切书籍皆可作枕边书,可以天文地理,可以鸡毛蒜皮,就像枕头里可以谷壳羽绒可以中药磁石。只是形式上需考究些,最好是轻型纸、小开本、大字号,以及柔和的色调。
算起来,人的一生,约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在枕头上度过。枕头不必常换,枕边书却可常新。一位作家说:“读一本新书,乃享受思想的初夜权。”如此,每夜读新书,俨然夜夜做思想新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