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寨”的诚信

何忠洲

淘宝网一直被喜欢网上购物的消费者们认为是信譽比较好的国内最大的“网上商场”，但这种信誉正在被摧毁。

淘宝网赖以维持信誉的手段之一就是给在淘宝网上的众多网店建立信用评级体系，信誉特别好的可打上“钻石”与“皇冠”标志。但有人开发了一种软件系统，只要网店主人给钱，他们就可以任意帮网店升级信用，以欺骗消费者。

当“诚信”被“山寨”，淘宝网该怎么办?

寄生在淘宝网上的庞大黑色经济链

在淘宝网，网店显示的信用等级如果是“钻石”或者“皇冠”，就意味着这家店值得信赖，消费者就会更愿意去逛这家店。

信用升级本是一件需要卖家逐渐以诚信交易去实现的事，但炒卖信用者利用虚假交易，可以帮网店主人轻易实现信用升级以欺骗消费者，并已形成寄生于淘宝网上的庞大黑色经济链。淘宝网负责人称：“他们伪造信用，是另一种伪钞制造者。”为了减少伪造信用的情况。6月24日淘宝网第二代安全稽查监控系统上线，双方诚信大战爆发。

淘宝网常年有57万人开店，数千万网民在淘宝店购物。之前发生的“皇冠门”事件曾经引起广泛关注。当时，有人在淘宝贴吧爆料称：许多店铺的“皇冠”并不是靠自己的诚信交易取得，而是从“炒信”公司花钱买来的，并且列出了一些店铺名字。淘宝为此封了一些被爆料的“皇冠”店铺。7月23日，中央电视台就“刷钻”“炒信”进行了专门报道。淘宝正是在那个时候宣布：自7月24日至8月6日进行诚信自查活动。

所谓“刷钻”，指的是专门增加卖家信誉等级的一种活动，也叫“炒信(炒卖信用)”。这种利用虚假交易增加卖家信誉的炒作，本身就成了一个可以赢利的行业。

这一附着在诸如淘宝等电子商务平台上的“灰色产业”，最开始由一个叫杜朋运的炒家在2006年“发明”——他所创办的网丫网2006年开发的信用炒作平台“信保宝”系统，一度占据了高达70％的信用炒作市场，一直被称为国内最大信用炒作公司。

几年问，在中国电子商务用户达到上亿时，“炒信”市场也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2007年，给网店刷一个“皇冠”需要1万元，“炒信”公司的利润可以达到30％，有的甚至达到70％至80％。而到了2008年，因为“炒信”公司的不断增多，“炒信”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刷一个“皇冠”的费用降到了7000元～8000元。到了2009年，“炒信”市场更加不“景气”，刷一个“皇冠”甚至只要几百元。

“炒信”市场的空前发达。最终威胁到淘宝所建立的诚信市场，这不仅仅使得它‘所建立的诚信体系形同虚设，电子商务市场也再次陷入丛林状态。当用户不再信任淘宝，淘宝便面临着用户流失的问题。正是在此种情况下，淘宝在首页挂出大横幅“打击炒作捍卫家园”，将打击虚假信用上升到关系淘宝生死存亡的高度。

淘宝“城管”大战“炒信”者

7月24日，淘宝网“诚信自查系统”上线，将2009年6月24日之前涉嫌炒作信用的卖家展示出来，通过站内短信、旺旺、邮件等提醒卖家自行删除涉嫌炒作的信用积分。

但是，上街清理“刷钻”的淘宝“城管”很快就遭遇了“执法”反抗。7月25日，就在诚信自查的第二天，一个名为“网商商会”的“反淘宝联盟”就开始组建。一些报复行动也在一些激进成员的组织下展开。

当夜，炒作团伙通过7个QQ群进行组织，用论坛发帖向淘宝发难。攻击淘宝无辜卖家。“柠檬绿茶”“双生儿香港平价店”等淘宝网上的大卖家突然发现，短时期内，有超过200个账户几乎在同一时刻拍下这些网店中的商品。但是却不付款，这使得这些大卖家店铺内商品全部下架而无法进行真正的交易。而所拍商品收货地址全被打上杭州淘宝网总部地址，收件人统一写成“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云”。

同时，有很多炒作团队点击淘宝网收费项目“雅虎直通车推广”，用“小号”先提前警告使用直通车推广的卖家，逼其关闭“雅虎直通车推广”。

另外，在大量随机干扰卖家的同时，炒作信用团队还在各种媒体和论坛上散布消息，称“诚信自查行动”开展以来已经有近万家淘宝店铺被关。一时恐慌四起。

不过，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淘宝掌握着用户的生死大权，“反抗”很容易就被控制。

淘宝称，6月24日～7月23日期间，进行了一系列对“严重炒作者”的处罚。到7月21日上午11时，已经有9777家店铺因严重炒作而被查封。那些反击者，被冠以“淘毒分子”“网络恐怖分子”的称谓。

更大的示范效应是。以“炒信”起家的杜朋运宣布：全国最大淘宝信用炒作公司网丫网正式退出炒作信用行列。

尽管随后有人质疑，网丫网实际上在淘宝发动诚信自查之前就已经退出江湖。而且。这种退出更多的也是“炒信”市场被做烂后的放弃，但是。示范效应很快就在淘宝用户中发酵。

淘宝称，有11个炒作团伙在账户被冻结后主动自首，有6984位卖家自觉删除了问题记录。

网商的自我拯救之路

自查只是这些年淘宝诚信建立过程中最为拉风的一次。

从基于口碑的信用评价体系到第三方支付体系的创造，再到消费者保障计划的不断升级，在短短几年间，作为阿里巴巴集团的一部分，淘宝逐渐开始构筑自己庞大的诚信体系——

一开始，学习Ebay经验，淘宝建立了基于口碑的信用评价体系，让交易记录跟卖家信用挂钩，买家“好、中、差”的评价将直接决定卖家的信誉等级，并由此形成众多用户都认账的红心、钻石和皇冠。尽管这一体系遭到卖家们很大的反对。后来的“刷钻”也正是在此基础上产生，但是，淘宝相关负责人强调：在隐匿的虚拟网络空间，这仍是一个最好的评价办法。

2003年10月18日，支付宝问世。这种第三方支付系统，成为中国电子商务发展过程中里程碑式的事件，有效地解决了买卖双方的互信困难——买方担心给钱之后收不到货。卖方担心发货之后收不到钱。

2008年9月，淘宝网宣布，将“商品如实描述”加入到消费者保护计划条款中，如消费者购买的网货与卖家描述不符合，当即可要求退换。如果卖家不同意或拖延。淘宝将启动“先行赔付”方案。同时，淘宝商城商品将全部被列为“正品保障商品”。

2009年3月，淘宝网宣布，在工商、质检、食品药品监管等三大职能部门的指导下，淘宝网推出“网货每周质量报告”活动。在专门的页面定期曝光不合格商品。

对网店货物的清理，淘宝也使出了不同的招数。

淘宝搞了自己的“物价局”，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品标准价格库，涵盖所有淘宝上销售的3亿多件商品。凡是和标准价格相差比例超过一定幅度的，就属于价格异常，假货可能性很大，系统会将此商品自动下架。

淘宝网还与厂商建立合作机制，淘宝称，它的运营部门几乎与参与国内市场的

全部厂商都建立了联系，商标侵权、专利侵权等第三方难以判断的问题，只要厂商发来公函。淘宝网都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一个被举来做例子的是，淘宝网和阿迪迭斯的合作。广州中级人民法院法官认为，淘宝网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力度超过了线下商场。

这些动作。尽管招来“作秀”之讥，但在客观上却净化了淘宝市场。

有专家评价说，这一体系是淘宝在成长为亚洲最大的个人交易网站，拥有1.3亿用户之后，面对网络诚信瓶颈所采取的自我拯救行动。这代表着中国民间诚信建设的努力。

无法直接打击“炒信”者

但是，淘宝的自我拯救，面临着无解的尴尬。就在淘宝宣布诚信自查的时候，中国首个网商诚信自律公约主要起草人和发起人、电子商务防骗专家高丙田表示，这种自查，其效果本身是令人怀疑的。首先，淘宝本身有多大的执法能力是一个未知数。他说，在海量信息和亿万卖家主体面前，淘宝的人工审核只不过是在忽悠人。而且。淘宝所面临的紧迫问题在于：对类似于“炒信”这样的行为，淘宝的处理没有任何法律依据。

其实，早在诚信自查伊始，就有嘲笑的声音提醒说：淘宝只是运营一个商业平台的企业，不管你对这个平台拥有多大的权力，你不是政府。

中央电视台曾经就一些网络欺诈、“炒信”行为征询国家相关部门，答复的结果是：由公司来处理。而公司能够做的，无非就是关掉店铺。但是，再开一个店铺，在网络上几乎是没有任何成本的。惩戒的效果由此大打折扣。

对此，淘宝负责人鲁达苦笑：“目前还没有一条法律，可以支持淘宝网等平台网站直接对炒作者进行打击。对于‘刷钻公司能进行的处罚，法律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超范围经营。这样造成的后果是。淘宝虽然处罚了虚假信用的网店，但就像只打击了伪钞使用者。而放过了伪钞制造者。“炒信”黑色经济仍然难以根除。”

淘寶所遭遇的这些尴尬，是整个电子商务市场都正在面临的问题。对此，淘宝负责人认为，电子商务相对于传统商业，不同的仅仅是一些操作细节。所需要的法律支持，并不能只依靠对《电子商务法》的立法期待。以炒作信用为例，在线下这种行为被称为“托儿”，因其成本高，见效低，几乎除了诈骗以外，很少有企业用于竞争行为，因此，法律上也就缺少对其严格处理的条款。

但由于网购信用的本质是“口碑营销”，交易记录长久保存，在网购中“托儿”反而成为“成本低、效益高”的方式。所以该负责人认为，执法机关与立法机关，应建立“提高炒信者犯罪成本”的制度设计，以助网上交易的诚信。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