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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石油

2009-07-03第广龙

飞天 2009年7期
关键词:玉门戈壁滩舞动

第广龙

死的时候戴着铝盔的诗人

望着摇曳的红柳丛

想起了那个把玉门当作故乡的诗人

凡有石油处

都有玉门人

玉门的石油大哥都戴铝盔

唯那个方脸的汉子是诗人

看上去,却像个老钻工

一口口油井

一遍遍叫着,不停地叫着

叫着你的名字

山山岭岭上

当四月走过来的时候

你留下了脚窝窝

便湿了

便盛满了艳艳的石油花

玉门的一个个地名

被你揣在怀里

现在还保留着你的体温

石油河吹动的风

把浓浓的石油香

揉进了你的身子

手指在落雪的井场划几下

石油就流了出来

就流成了黝黑黝黑的诗章

你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死的时候

带走了一顶铝盔

一顶铝盔就是一座祁连山

还被你敲打着

一声一声

都是你血的音响

如何理解道路的柔软

道路站起来

会高过山塬

道路上是我们行走的形象

远方,道路把城市连接到一起

黑色的路面,闪耀液态的光芒

道路奔腾着,车流奔腾着

石油工业的情感已经四通八达

顶着山坡上猛烈的风

把头侧过去一些

即使是寒冷的冬天

只要攥紧采油树的根

每一根手指

就都发烫了

就要为石油部落开花

这样的时候,轻轻移来家的安详

在天空打结的炊烟

和母亲用缝衣针撩头的样子

出门千里依然生动

每天重温雪和幻想

人生久经颠簸

获得了提前成熟的力量

每一次行走

都是一次深入

都把胸膛对准道路的汹涌

都用身体反复搅动

一直进入到石油构造的内部

舞动道路

舞动一条条从不封冻的河流

日子日益有力,日子日益流畅

十二月的道路柔肠万段

总能感觉到我们的到来

和一种植物相爱

被石油浇灌

我们的年龄

不知不觉抓住了岁月

我们和大山靠得更紧了

一条条小路

从我们的脚下发源

在钻塔下找到了根

散开,又拢来季节最敏感的部分

一座座钻塔

因为一千米深两千米深的肥沃

长高了长大了

就把哗哗的石油

踩出来

就把整个身子

都淹没了

消化了太多的荒凉

太多的风暴

钻塔总和我们依偎在一起

钻塔不再是一种钢铁

我们相亲相爱

把夜晚呼吸成黎明

我们的心中

落下了一部分钻塔的影子

我们的血变黑了

再也无法沉淀

那一份衷情

钻塔的枝枝杈杈

已经变成了我们身体的骨骼

在大山里生长

我们被石油营养

发育着白杨树的挺拔

一群羊围拢钻塔又慢慢离去

一蓬蓬野草

鲜活在岁月的肥沃里

当暮色笼罩下来

不安的钻塔

被秋风吹凉

聆听羊群轻轻靠近的声音

辽远的戈壁滩上

一动也不动的钻塔

站得久了也站得深了

风吹草低

见羊群也见钻塔的柔情

渴望见到羊群

见到羊群摇动尾巴的亲切

羊群的到来

使钻塔愿意放松自己

低下头

把寂寞回味成恒久的甘甜

羊群已不再受惊

已把钻塔当作戈壁滩的一部分

每当走向钻塔

咩咩有声

已和钻塔相识相知

一片温顺和繁忙

在钻塔四周优美地散开

这种场景在戈壁滩上是最常见的

秋天就更多了

每一次出现都平凡而又不同寻常

在这种场景中

钻塔是活的生命

钻塔是一个不再孤独的牧羊人

原载《诗刊》1991年1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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